無錯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293章 親戚
  明棠手里的筆一停。

  “這話從何說起?”

  明棠從面前的書冊中抬起頭來,看著一邊的阿澤。

  阿澤嘿嘿一笑:“奴婢平素里看的書很多,對于人的神態描寫、心理描寫之類的更是十分詳細,奴婢瞧著郎君的狀態,就很像那些已然有了心上人,墜入愛河的人。”

  明棠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整日里就想著這些東西。”

  阿澤見明棠沒有怪她的意思,立即打蛇上棍來了:“奴婢平常又沒有什么事做,得郎君垂憐,不曾將那些繁瑣細碎的事情給奴婢做,奴婢有許多時間得以用來看書,自然在這些事情上下的功夫更多些。奴婢瞧郎君的狀態,倒覺得好像要好事將近了,可有此事?”

  明棠含糊應了一聲,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阿澤立刻就知道,應當確實是如此。

  她臉上立馬寫滿了興色,恨不得將脖子都伸到明棠的面前去:“是哪家的人?是女郎還是郎君?如何相識的?二人之間的情誼到了何等地步?可否同奴婢說說奴婢實在是好奇!”

  明棠瞪她一眼:“你看世說新語是假,來探聽我的私事才是真,你這是把自己能看的所有話本子都看完了,沒話本子可看,將話本子看到我身上來了?”

  阿澤笑嘻嘻:“還是郎君聰慧,郎君明鑒,奴婢沒有故意打探的意思,只是想聽一些有趣的故事,您也不必將消息說的那樣仔細,只叫奴婢聽個大概,過過這個心里的癮就是了。”

  明棠可不說。

  這小妮子見了八卦,那可是恨不得貼上來聽,跟她說個兩三分,她就能猜到個五六分,若是再讓她曉得些別的消息,那她這點底子都被她掏空了,可不能跟她說一點兒。

  “好郎君,求求您啦,就當可憐可憐奴婢吧,奴婢一天看不到新鮮故事,這心里像是有千百萬只蟲子在咬一般,難受的快要死掉啦——”

  阿澤最是個癡纏性子,又是個撒嬌大王,半點不依她,她就恨不得抱著手來打滾。

  明棠偏偏最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若是強硬的要她說,她可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可若是像她現在這樣,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滿眼都是乞求,可憐,委屈巴巴的神色,明棠便覺得自己也有些受不住她的祈求了。

  說個兩三分會被她猜著,那給她說個半分是不是也不會有什么大礙?

  阿澤最是個人精,見明棠臉上的神色有些變化了,分明是有些搖擺動搖之意,連忙說道:“求求您啦,求求您啦,就當可憐可憐奴婢這從小就沒有爹娘,如今又和哥哥走失了的小小女郎吧,就當滿足滿足我這個小小的愿望~”

  明棠受不了阿澤這樣的癡纏,連聲說道:“好了好了,莫要再纏了,你想聽,我和你說就是。”

  她這般說道,阿澤立馬就不撒嬌了,正襟危坐地坐在那,面前那本裝模作樣的世說新語也被她丟到一邊去了,只是兩眼發光的,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明棠:“請郎君快說,奴婢洗耳恭聽。”

  明棠剛才被她纏的受不了,才答應下來,如今這樣稍稍冷靜一點,又覺得心中有些許后悔了。

  ——這樣的事情怎么好和人家說?

  他二人之間的緣分,又不是什么話本子里寫的那些,什么佳偶天成,亦或者是什么青梅竹馬的,他二人可沒有那樣的情誼。

  說起他二人第一回糾纏到一塊去,還不是因為明天在一館之中中了那些難言啟齒的毒,必須要向他求助才能活下來?

  明棠甚至在想,那時候自己對這些事情不甚了解,若是自己肯拉得下臉來自己,當時自己為自己稍微疏解“解毒”,是否就不會與他纏到一塊兒去了?

  可是無論是還是不是,這些都不是能說給阿澤這個小小的女郎們聽的。

  于是明棠生了些退意,看向阿澤說道:“……今日不是個好時候,我若這樣同你說,也是有些說不來,更何況我這兒公事繁雜,下回再同你說吧。”

  卻不想阿澤像小孩似的,一下子就紅了眼眶,恨不得將淚淌到下巴上去:“嗚嗚嗚,郎君好壞,吊足了人家的胃口,如今倒是不肯與人家說了!”

  她居然還是真的要哭,那淚水一下子就充斥了整個眼睛,好似下一刻就要水漫金山似的。

  明棠一見她是真的要哭,而且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頓時覺得加倍頭疼,于是連忙說道:“好了好了,說,說,現在就說,莫哭啦。”

  豈料,阿澤那小妮子收放自如的很,一聽到明棠說要說,立刻又不哭了,只是說話的時候,聲音中還在帶著點委屈巴巴的哭腔:“那郎君這一回可要守信,可不能一會兒又找理由來搪塞奴婢,不與奴婢說了。”

  明棠咳了一聲,正打算尋個新鮮一點的事情講,卻忽然意識到,她頭一個問題就繞不開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

  阿澤問的頭一個問題便是,是男是女?

  謝不傾,自然毫無疑問是男。

  可是她在阿澤面前的身份,同樣也是男人,如此說來,豈非在她的面前說自己是斷袖之癖?

  明棠有些左右為難了。

  她在阿澤期待的目光下,遲遲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不是不會編故事騙人,只怕自己與旁人確實沒那經驗,被這看慣了不知道多少話本子的小妮子一眼戳穿。

  于是她只好端起面前的茶水來,深深飲了一口,借此掩飾自己的為難。

  卻不想那鬼精靈的小妮子一下就看出來了她在為難些什么,一雙大眼睛轉了轉,閃出些狡黠的光彩:“郎君是不是不知道如何言談,畢竟郎君的心上人——恐怕是位郎君?”

  明棠甫一入口的茶水,在聽到阿澤這句話之后,差點險些瞬間噴出來。

  她雖然憋著了,卻也被這一口茶水嗆得不停咳嗽,連忙拿了手帕子捂住口鼻,頗有些震驚地看著她。

  阿澤立刻笑瞇瞇的揚起一個笑容:“郎君不說話,奴婢就當郎君默認了。”

  明棠還要嘴硬:“……沒有。”

  她已經在心里打定主意了,就想一個她與什么青梅竹馬的小女郎之間的故事,編個故事出來給阿澤聽,阿澤信便信,不信,那也算了。

  卻不料,阿澤立刻說道:“郎君若是說些別的故事給奴婢聽,奴婢恐怕是很難被糊弄的。奴婢那天課室看見了,郎君是被人抱著回來的,是哪家的小女郎有這等天賜神力?

  便是郎君生的比旁人要更體弱一些,也不是尋常女郎能一手抱起來的,難道是哪家的將門虎女,有這等魁梧身形和力氣,比咱們小郎君都高些?”

  明棠沒想到的是謝不傾將她抱回來的時候,竟被這小妮子看了個正著。

  倒也虧阿澤憋得住氣,到如今才說出來。

  “……你怎知那不是我那心上人的兄長?他對妹妹愛若珍寶,對我自然也愛屋及烏,我不慎昏倒了,兄長將我送回府邸,有何不可?”

  明棠嘴硬。

  阿澤“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郎君果真是不會編故事,您可要知道尋常郎君之前怎么會這樣親近?還要抱著才能走的?尋常郎君之間便是肯背一背,都已經算得上是天大的親密了,怎還有那樣單手抱著,從門口到瀟湘閣之中都不肯放下來的?不肯放下來,就是依依不舍。可也別怪奴婢想的多,書寫多了,有些職業病也是正常的。”

  明棠一時語塞。

  她怎么能同一個很會寫書的小妮子編故事?

  若說編故事,阿澤編的故事都不知有多少,她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寫話本子編故事,自己在她面前編故事,豈非班門弄斧?

  明棠便很有些局促了。

  阿澤笑了起來:“郎君不必這樣局促,奴婢并不會因為郎君的心上人也是郎君,便覺得怪異或是不適。

  奴婢寫書到如今,也不知寫了有多少本,奴婢寫的書,雖然也常常按照那些人的要求被捏成千奇百怪的模樣,可是奴婢寫的書,便是被改成種種模樣,卻也始終都只盡力地傳遞著一個心愿,就是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無論雙方究竟是何等身份地位,亦或是什么樣的性格,甚至乃至于性別,都不是他們之間情愫的枷鎖——奴婢始終相信,真正的情誼,并不會被這些所拘束著。若是真的被拘束了,那邊只能說明并非真正的感情。所以奴婢并不會因為郎君的心上人也同樣是郎君而覺得怪異,郎君大可放心就是。”

  阿澤說起這些話來的時候,面上的微笑便與她先前那些討巧靈活的模樣截然不同,在話本子她這擅長的領域之中,她便自信地如同星辰一般發光發熱。

  明棠雖然與謝不傾之間并非他想的那樣,可是聽了他說的這樣的話,聽她說感情能夠超越一切阻礙,自己的心中似乎也有所了悟。

  她臉上才有了些感慨之色,卻不想那小丫頭又回到了油嘴滑舌八卦兮兮的樣子:“好啦好啦,不說那些沒意思的話,郎君繼續說,奴婢還想聽。”

  明棠繞過了一開始的那個大坎,知道自己也沒什么編故事的必要了,于是也就簡單的隨意說了說:“我和他相識確實是出自一些意外,是我求他相助,他對我施以援手,我二人才得以相識。

  初時我心中并不喜歡他,甚至十分反感他的操控欲,只是時間長了,才發覺他面上的那些假象后藏著的對我的體貼與關懷,都是旁人比不了的,興許也是如此,才逐漸動了心。

  其實,究竟為何動心,我心中也不明白,只是時日漸長,但知曉已經動心的時候,便已然是如此了。”

  阿澤撫掌大笑:“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其實人人都是如此的,并沒有誰與誰的情愫一開始來的便是轟轟烈烈,而是在日常相處的點點滴滴與細水長流之中而來。若是如此,才是真的心意相通,如同水乳交融呢。”

  “是么。”明棠有些不太明白。

  實則明棠到如今也沒有想過,她與謝不清日后究竟會如何,又要如何。

  在這件事上,她始終都有些逃避,便是勇敢主動了一回,后頭也仍然覺得對未來茫然無知。

  *

  奉祝宮方才還在推杯換盞的種種熱鬧,似乎都在明棠這一句話砸下來之后戛然而止。

  沒有人不曾聽見明棠在說什么。

  誰不知道當年明棠癡戀封無霽,為了他連倒貼都可以,如今卻說要和離——誰信呢?

  大約確實是沒有幾人相信的。

  封無霽不信,就連站在封無霽身邊的姜思綿也不大相信。

  封無霽還未開口,姜思綿卻從二人握著的手中察覺到了他內心的晦澀不悅,她甚至先轉過身來,含著兩分恰到好處的驚愕與委屈:“帝姬……何出此言?又何必和自己慪氣呢。”

  姜思綿怎會不知明棠有多癡戀封無霽,為了他能對自己和顏悅色,為了他甚至能交出自己的丹來救她,喜歡他喜歡到連自己的尊嚴人格都能踩在腳下——這事兒不過就是這兩日發生的,她今日就敢說自己不稀罕封無霽了?

  大約是這女人不像從前一樣愚笨,如今終于學會些爭風吃醋、拿捏男人的手段了。

  故而她筆挺的瘦削身軀也顯得有些失落卻形單影只,甚至松開了自己握著封無霽的手,強顏歡笑道:“帝姬比我先進門,自然更加重要,若是帝姬要無霽相陪,我怎敢多說一個不字。”

  神女垂淚,端得是引人心碎。

  這話說的藏頭藏尾,來往賓客大多不知他們三人之間具體情狀如何,只知是明棠橫插一腳,拆散封無霽與姜思綿這對青梅竹馬,如今封無霽不肯委屈自己的心上人,便再娶姜思綿作二夫人。

  外頭都傳聞明棠善妒惡毒,慣常喜歡折騰姜思綿,如今一見姜思綿這默然垂淚的樣子,雖不見委屈,卻更暗示她平日里對明棠懼怕不已,定是常常被明棠磋磨。

  更何況人往往排斥異族,明棠雖出身青丘,但若是在幾千年前,還不是被眾人瞧不起的雜毛小妖。

  如此異族,竟騎在姜思綿這等下凡神女的頭上作威作福,更叫眾人心頭都好似憋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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