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37章 出事了
  提及此事,雙采紅了眼,忍不住抹淚。

  原來她還有個年長三歲的姊姊,因她二人生得貌美又頗識得幾個字兒,牙婆便將她們握在手中,不肯輕易將她們賣了,必得將她姊妹二人賣進高門大戶,以換得好價錢。

  雙采九歲那年,牙婆將她與她阿姊領進永親王府供管事嬤嬤挑選,而彼時已然十六七歲的魏烜非要闖進來,一眼就看中了她的阿姊,將她要去身邊貼身伺候。

  雙采彼時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只曉得永親王府富貴,這位郎君能隨意要人伺候,恐怕在府中也很有地位,阿姊被討去了,總有好日子過,還很為她高興,甚至遺憾自己不曾被魏烜看中,不能與阿姊再呆在一處。

  牙婆將阿姊賣了,又帶著剩下的小丫頭到了鎮國公府,雙采被高老夫人看中,留在融慧園之中伺候。

  等她在明府之中安定下來,做事也做得穩妥了,曉得仆役得了主子首肯是可以出府探親的,便立即求了恩典,去永親王府尋阿姊。

  她背了個小布包,帶著這些時日自己想念阿姊時親手做的手帕與繡鞋,還特意買了幼時兩人吃不起的城南煎餅,揣著一肚子久未相見攢下來的思親話,一路興高采烈而去。

  卻不料到了王府,才知道她的阿姊已然死了。

  就死在她的阿姊被魏烜討去的那天夜里。

  那時候阿姊才十二歲,不通人事,魏烜要她伺候,她吃痛反抗,被魏烜命人打斷了手腳拖到院中。魏烜喜好豢養豺狼虎豹,又命人放出一只灰狼,將她的阿姊活生生咬死,而他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嘉獎愛寵勇猛。

  她那溫柔和婉的阿姊,在魏烜眼中連只畜生都不如,末了連個全尸都不曾留下,她連祭奠都無處可去。

  雙采以為阿姊被賣進了永親王府便是脫離苦海,卻不知她是從一個地獄又跌入到另一個地獄。

  雙采越說越苦,忍不住痛哭起來:“姊姊才那樣小,她死的時候比我如今還小許多,從小就不曾過過一天好日子!他這般殘忍暴虐,這樣的人怎還活著,他該死的!”

  鳴琴聞言,臉都白了幾分,顫抖著雙唇罵道:“沒人性的畜生!”

  明棠亦是心驚,她并不知雙采身上還有這樣一樁舊事。

  魏烜的殘忍惡毒明棠感同身受,而她也同樣有幼年早夭的手足親人,更能體會被奸人所害痛失至親的感受,雙采這般痛哭雖是失儀,她卻并不計較,甚至親手將她臉上的淚拭去了。

  雙采淚眼朦朧地看著明棠溫和的臉,更是痛哭流涕,鳴琴亦是安慰道:“他會遭報應的!”

  雙采看著鳴琴的臉,想起來幼時阿姊的模樣,禁不住投入她的懷中,放聲大哭。

  明棠看著她們,并未開口。

  她從來不信報應,前世里那些惡人加諸于她、加諸于她父母小妹的惡何止一星半點,可這些人仍舊過得痛快逍遙——世道如此,好人屢遭迫害,惡人逍遙法外。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明棠不曾等到自己的公道,前世里等來的,只有被所謂的骨肉至親出賣,最后零落成泥碾作塵。

  她早不信報應了。

  明棠早已經了悟,天理從未眷顧苦命人,坐著等是等不來自己的公道的,所以她才踏上了這回京路,所以她才選擇親手了結魏烜。

  縱使這一路走得苦痛艱難,她也必定要血刃仇敵。

  但這樣沉甸甸的仇恨,明棠覺得自己一人背負就已足夠,她不相信報應,沾了滿手的血腥,正是為了保存下鳴琴等她在意的人心中,對這世界仍舊存在的期望與善意。

  她來做他們的報應。

  *

  雙采到了傷心處,哭了許久也不見停,鳴琴見明棠臉上猶有倦容,曉得她這會兒神思倦怠得很,便哄著雙采出去了,留明棠一人在屋中歇息。

  明棠昨夜幾乎是不曾睡,又記掛著明府之中的種種安排,縱使如今回了府,她仍舊還有滿腹的盤算要打,又坐在案前細細思索。

  只是人的精力總有盡時,鳴琴回來的時候,明棠已然睡倒在案上了。

  她手中的狼毫小筆掉在一側,在紙上洇出一團墨來,信紙還未寫完,便臟污得不能再看了。

  鳴琴心疼,將她扶到床榻上去睡了,還聽見她在低聲自語,湊近去聽了,亦盡是這些時日的安排。

  她不由得大感心酸。

  明棠女子之身,維持著男兒身份十余載,已然是步履維艱,更何況如今明府群狼環伺,她從田莊起程之后便飛速成長,身上承載的壓力常人幾乎想象不到。

  鳴琴甚至有些埋怨,先郎主與夫人究竟為何要將明棠自小扮作郎君,別的女郎這個年歲韶華菁菁,正是最嬌嬈鮮妍之時,明棠卻只能緊緊地裹上束胸帶,混在男兒堆里,穿著寬松的衣袍遮掩自己的姣好美麗。

  她愚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挑一挑安神的熏香,坐在一側無聲地縫補衣裳,靜待明棠休憩醒來。

  而正在這時,瀟湘閣一墻之隔的外院之中,有個道人打扮的男子匆匆而過,不知感覺到了什么,抬頭往瀟湘閣的方向望了一眼,眼中顯出奇色來。

  *

  明棠沉沉睡去,一覺醒來,竟是已然到了掌燈之時。

  雙采與鳴琴皆在屋中,見明棠醒了,兩個都圍上來伺候。

  鳴琴伺候她穿衣,雙采則布膳,這個點兒已然過了用膳的時辰,還是雙采一直記掛著明棠醒來恐怕覺得饑餓,晚膳都放在小廚房的灶臺上熱著。

  瀟湘閣院子大卻空闊寂寥,因伺候的人少,靜悄悄的沒有聲音,便能遠遠地聽得外頭二房的方向似是傳來吹吹打打的聲音。

  明棠想起明宜筱,問起此事來。

  雙采心細,哭過一場之后便和沒事人似的,知曉明棠不喜錯過消息,便又在外頭借吃茶嗑瓜子兒的機會,將此事探了一番。

  “郎君休息的時候,府門外有個跛腳道人經過,說是夜觀星盤,發覺有邪祟落在明府東南角,特意上明府來化解這一場邪祟。這道人穿著邋遢,滿嘴不著五六的,差點被門房打出去。

  正好二夫人身邊的江嬤嬤采買回來了,聽到幾人拉扯之聲,想起東南角正是二房之位,疑心二娘子的急病與這邪祟有關,稟告了二夫人,將這道人請進來做法呢。

  這道人戌時正開的壇,這會子應當快要做完法事了。”

  雙采事無巨細地同明棠說了一遍。

  聞言,明棠臉上不由得顯出些譏諷來。

  “二夫人如此這般,是當真不怕別人看出來明宜筱的院子里有鬼么?”

  明宜筱哪有什么急病,若真病得要死了,二夫人不請醫,反請個神神道道的道人過來做法,她怕不是自己也病了,腦部有疾罷?

  這事情糊弄糊弄鬼也就罷了,明府滿屋子的人精,誰看不出來她在這欲蓋彌彰?

  明宜筱能如此蠢笨,二夫人喬氏真是當得首功!

  明棠甚至能夠確信,高老夫人當初擇喬氏為子婦,正是看中喬氏的愚蠢與好掌控——而如此思來,高老夫人對于膝下兩個兒子的如何看重便可見一斑。

  高老夫人一心想將鎮國公府的爵位挪到自己的兒子頭上,而為一家之主者,需得有個賢內助。二夫人與三夫人,簡直高下立見。

  二夫人喬氏出身確實豪富,卻并非士族出身,光是出身就矮了一截兒,膝下沒有一個郎君,生個女兒還如她一般蠢笨,就是個一眼看到底的淺顯貨色;

  三夫人許氏乃是六姓之女,生下了明大郎,占了個“長”字,另一對雙生女更是聰明伶俐,到如今也顯山不露水的。

  這二人,在高老夫人的眼中,誰更適合做她眼中的下一任國公府夫人?

  答案毋庸置疑,是個人都知道如何抉擇。

  明棠甚至敢斷定,高老夫人擇喬氏為子婦,正是看中喬氏背后之巨富,而她要錢財,正是為自己小兒子的爵位之路鋪路。

  也不知她那位外放在外做官的好二叔,知不知道他的好母親,從一開始就將他這一房當做他弟弟的踏腳石?

  為母者果然亦有偏心,古人誠不欺我。

  鳴琴亦是這般想的,為明棠盛了一碗銀耳粥,邊道:“什么招搖撞騙的騙子,二夫人這也相信?怕不是怕人說道,故意尋個人來裝模作樣。”

  雙采性情使然,素來極少評論府中之人,她們說話之時,她只悄悄地將門窗關起,謹防隔墻有耳。

  明棠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只當這是高老夫人頭風纏身,精力不濟下無力管控喬氏,縱得這蠢婦自己做出這等蠢事。

  卻不料才用過膳,鳴琴剛收了碗筷下去,忽然就聽得外頭的敲門聲,遠遠地從瀟湘閣的院門口傳過來:“樸木子王啟,有要事拜見明三郎!”

  樸木子?王啟?

  這是什么人?

  鳴琴正奇,明棠轉念一想,樸木子三字應當是道人的號,王啟乃是他的名姓——這人應該就是那個跛腳道人。

  明棠不知這跛腳道人來找她做什么,且她心中覺得這一場荒唐法事必是二夫人有意遮人耳目卻弄巧成拙,這道人多半是個和二夫人勾結的神棍,這人來尋自己能有什么好事兒?

  怕不是二夫人要請他來害自己。

  如今這個世道,什么佛法、道法之類的,信徒皆是眾多,也總有些什么顯靈神跡傳揚開來,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明棠上輩子并不如何相信,但她這輩子能夠重生本就匪夷所思,她便對這些神乎其神的事兒存了三分相信敬畏,故而更怕二夫人用此法來害她。

  所以她搖了搖頭,道:“不見,不許他進院子。”

  瀟湘閣便有這樣一個好處,當年瀟湘閣修筑,圖紙乃是阿爹阿娘一同畫的,這座院子自己有自己的院墻,且修得高高的,外墻也做的滑溜溜的,最不好攀爬。整個院子也就一處正門幾個角門,也皆是做了重重的鎖,不準人隨意進出,極好管理。

  明棠的習慣便是,回了院子便叫落鎖,雖防不住謝不傾那尊神出鬼沒的大佛,防一防尋常人也沒甚問題。

  鳴琴便去了,隔著門同那個拍門的跛腳道人說明棠已然歇下了,不見客。

  那人卻好似還有些不依不饒,說了許久,耽誤了好一陣時間。

  鳴琴回來的時候甚至不敢進屋門,站在廊下,將手里一個小錦囊展示給明棠看:

  “奴婢也不知這是什么,方才奴婢過去,說小郎已經歇下了,那道人便將此物遠遠地拋了進來,說什么也要奴婢交給小郎。奴婢本不想接的,不想那道人直接就走了,還神神叨叨地說些什么,‘此物一定要交給郎君,內有天機’,也不知是什么瘋子。”

  什么東西,還一定要交給自己?

  明棠雖有好奇心,但她更是個怕死之人,見這香囊平平無奇,仔細思索,愈發覺得此中有陰謀要害自己,便叫鳴琴去小廚房取糯米紅紙過來,將此物一包,在院子里找個角落埋了,挨都不挨她的身子。

  末了又叫鳴琴拿艾草煮水洗手,辟一辟邪。

  她也不太懂這些,只知道糯米等物能驅邪,盡力都做了。

  這事兒一鬧,本覺得也就到此為止了。

  豈料下半夜的時候,外頭又一下子喧鬧起來,不過這會子聲音的來處乃是四房的方向。

  四房離瀟湘閣很有些距離,這聲音竟還能傳這般遠,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明棠因才睡到夜里起來,故而這會兒并無睡意,在書房里看書寫字,鳴琴與雙采見她沒睡,也在側陪著,皆聽到了喧鬧吵擾,幾乎把整個房頂都掀開了。

  明棠便道:“去打聽打聽,出什么事兒了。”

  雙采與諸人都熟稔,最擅長打聽消息,這便拿了鎖去了,好一會兒才回來,臉上竟帶了些焦急之色:“不好了,大娘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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