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228章 斷子絕孫蠱
  地上飄落的詩稿不知凡幾,明棠狀似好奇地往前幾步,從地上拾起幾張。

  正欲看去,明二叔便劈手奪了過來,一張臉沉得嚇人:“這樣骯臟污穢的東西看了做什么!”

  說著,他便命那小廝將這些詩稿皆撿了起來,重新裝回那錦盒之中。

  這不裝也就罷了,一裝才發覺,那錦盒竟都是上乘的黑檀木所做,甚至鑲了喬氏最喜歡的牙雕,一瞧便是用來裝愛物才舍得用的好盒子。

  明二叔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將那錦盒重重闔上,捏了捏眉心,冷笑道:“你現下便出去,將喬氏給我喊醒——若是她不醒,便叫人端涼水將她潑醒。”

  那小廝面上有些猶疑:“這般待夫人是否有些……”

  明二叔便打斷了他的話:“夫人?鎮國公府可留不得她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

  他面上很是難看,氣得胸膛不斷起伏,這話一出,那小廝不敢多講,立即調頭往外頭跑出去了。

  明二叔亦跟著往外走,不愿在這多呆一刻。

  四夫人便要攔他:“二叔且慢。”

  明二叔面上的不耐煩幾乎快要溢出來:“有何事?”

  “喬氏屢次暗害我房中子嗣,有這般手段,也未必沒有害過其余人。”四夫人的目光往明二叔的身上輕輕一點,點到為止,便讓明二叔知道她的意思。“二叔是否要徹底搜查,瞧瞧其中究竟藏著何物。”

  明二叔方才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只記得喬氏與舊人有私情這一項,竟將這事拋在腦后。

  他面上紅紅白白,其實并不想讓四房看這個笑話。

  而明棠卻道:“二叔不肯,莫非是顧念發妻之情,有意為她遮掩?”

  明二叔如今想起喬氏便惡心,他性子急,最受不了這樣的激將,當即說道:“查,查就是!你盡管查,看看和我有沒有甚么干系!”

  四夫人便點點頭,她微微看了明棠一眼。

  明棠的手負在身后,在明二叔不曾察覺的地方,已經朝后打了個手勢。

  一雙高挑的使女便從外而入。

  其中一位是改換形容的拾月,她對毒物頗有研究,早就等著今日替明棠查喬氏的私庫。

  另有一位瞧著也有幾分眼熟,像是喬裝打扮而來的芮姬。

  二人都作四房仆役的打扮,也沒引起明二叔的注意,明二叔只盯著二人的手中,只防著她們悄悄夾帶了什么來陷害二房。

  只可惜的是,她二人都十分干練,手上空無一物。

  明二叔又覺得晦氣,示意她們速速去查。

  倒不想芮姬忽然伸出手就要扣明二叔的脈,一面說道:“莫動!你面黃氣虛,舌苔發紅,奴婢看你怕是中了毒了!”

  明二叔只覺得那雙手干巴巴地如同老者,他素來愛軟玉溫香,只覺得這觸感倒胃口,險些一把將手抽回來。

  但也不知這瘦削高挑的使女哪里來的這般力氣,不過指頭一用力,他就半點兒也動彈不得,結結實實被她探過了脈象。

  她一雙眉倒是越皺越緊,只搖頭道:“好毒的心思,竟給人絕育!”

  明二叔一聽“絕育”二字,險些眼前一黑。

  “果真?”明二叔咬牙切齒道。

  芮姬扁扁嘴:“怎么,還懷疑奴婢騙你不成?”

  說著,她也不多辯解,忽然就在明二叔的手臂上點了幾處,然后以內力凝氣,直接在明二叔的手指上劃開一道口子。

  明二叔乃是純靠蔭蔽而做的文官,對武道半點不通,只感覺那雙手極為靈活地一頓亂摸,隨后指尖就是一痛。

  他還來不及質問芮姬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感覺手臂經絡扭曲成一團,似有什么順著血脈一頓涌動,隨后一股子漆黑的血便從指尖涌出,滴落在地面上。

  “喏,你自己看咯。”芮姬用腳尖點了點那一塊兒血漬。

  明二叔不由自主地低頭往地上那一灘血漬看去,卻瞧見黑褐色的血液之中竟然扭動著幾只細條的長蟲。

  他頓時面色大變,驚恐道:“這是何物?”

  芮姬彈了彈指甲尖,不甚在意地說道:“這是蠱蟲。有人給你體內下了斷子絕孫的蠱,你到現在都沒察覺過?難不成這些年你還生出來些什么子孫過?若是真能生出來,你可要好好瞧瞧這頭上的帽子究竟是什么顏色的了。”

  這話說得明二叔的臉色青青白白,頓時變得更為難看。

  他雖然想過,最壞的結果是喬氏如同前朝竇后一樣對自己下了緩毒,讓自己暫失了生育能力,卻沒有想到自己體內居然種的是蠱蟲。

  蠱蟲?

  那都是他在話本說書里頭才聽說過的江湖東西,從來沒信過,甚至覺得如同天方夜譚一般,這些東西就算存在,也與自己沒有半毫的關系,怎么如今蠱蟲卻到了自己的身上?

  芮姬看著面前人的樣子,只覺得他癡傻,搖了搖頭說道:“自然是因為有人朝你下蠱,你身上才會有蠱蟲,又不會憑空而來。”

  明二叔如同面上挨了一耳光。

  但他那被羞與惱恨沖昏的頭腦嗡嗡了許久,終于想起來這話中的重點,猛然問道:“你若能看出這些蠱蟲,自然也不是府邸中人,究竟是不是騙我的?如若不是,可能看出這蠱蟲究竟是何時所下?”

  芮姬卻懶得理他了,轉過身去,只留給他一個后腦勺看:“看自然能看,卻未必要給你看。若非是世……四夫人請我過來,我也未必替你看這些。如今我要做的事情可要緊,我先做旁的,你可不要來打攪我。若你等得了,等一會兒我做完了,自有替你看的功夫。”

  她的性情與常人不同,如今說話也是颯颯生威,看面前人猜到自己的身份絕非高門貴族之中的仆役,也懶怠裝了,直接轉身走入四周,查探其中究竟有沒有藏著什么毒物。

  四夫人有些無奈地看明棠一眼,眼中隱含憂慮,大抵是憂慮芮姬如此是否有所不當之處。

  明棠早料到芮姬的事情恐怕瞞不過明二叔,明二叔雖目光短淺,但他卻比喬氏當下的腦子稍稍好轉一些。

  喬氏私庫之中所藏的毒物絕非一般之物,那種能令人自小服用還毫無察覺,直到漸漸雙腿殘疾、病入膏肓的毒藥絕非一般人能做,其余的毒物更是不知凡幾——要先將二房狠狠撕開一個口子,這毒物便是不可或缺之物,她們手里的人能認出這樣的毒,明二叔再傻也能猜到她們手中有能認毒的底牌。

  拾月一把將芮姬拉走了,二人便鉆到里頭去尋物。

  明二叔卻一直在擠著自己指尖的傷口,大抵是覺得自己這般多多少少能將體內的蠱蟲擠出來一些。

  他也顧不上跟著去看了,如今他都被種下了這等斷子絕孫的蠱毒,對喬氏簡直恨得生啖其肉,甚至恨不得四夫人在其中再動些什么手腳,叫喬氏死得更慘一些。

  芮姬遠遠de瞧見了他的動作,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提醒道:“蠱蟲又不藏在你這里,而是藏在體內丹田處,若非我剛才點了你的穴道,這些蠱蟲可不會從你體內深處爬出來。

  你如今擠著你的血,可不能叫蠱蟲流出來半只,反而只會叫自己失血過多,快別做這種蠢事,沒得我還沒做完事,你倒因為失血過多死在此處。”

  芮姬今日說話比往常辛辣太多,明二叔被她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又幾乎惱羞成怒。

  而拾月與芮姬二人,沒在喬氏的私庫之中搜查多久,因二人都是探查藥物的好手,嗅覺又比常人靈敏,早就尋著味兒,精準地尋到藏毒物的所在。

  幾個大大小小錯落擺放的壇子藏在最角落的地方,二人從其中端出來無數個看上去一模一樣的玉盒。

  只是不知道該說喬氏太蠢,還是背后之人對喬氏太不放心,這些裝著藥物的玉盒甚至都貼明了毒物的名字以及平常的用量,其效用如何都甚至寫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而喬氏大抵是不放心,甚至寫了小冊子在旁邊記載著究竟哪一日取用了什么毒物,與這些玉盒堆疊在一起,何曾想這些東西便成為她犯下滔天罪狀的罪證。

  明二叔最忍不得的就是自己被種的蠱蟲,一個箭步沖上去,便要將那些盒子翻得亂七八糟。

  芮姬眉頭皺得死緊,連忙將那些盒子搶過來,一邊斥道:“你膽子這么大,你就不怕這些東西里頭藏著蠱蟲的母蠱?子蠱一旦遇到母蠱,感受到威脅便會立刻死去,到時候你就會跟著子蠱一同去死,還這樣大膽地沖上前來,不要命了?”

  明二叔最是貪生怕死之輩,就算如今被罵了,也連忙退到后邊,絲毫不敢進前靠近。

  芮姬看著心煩,只道:“你絲毫不懂這些,就站到外頭去,不要在這礙手礙腳。這里頭藏著的毒物不知多少,隨便取一件出來都能要了你的命,若是當真惜命,就走到外頭去,不要打攪。”

  明二叔心中萬分憋屈,此生還從未有被一個下人這般趾高氣昂地罵的時候。

  但他想起來自己所中的蠱蟲,還有許多問題要問這使女,便是心中再氣,也只能壓著一肚子的惱火,暫且先退到外邊去。

  明棠看著芮姬,奇道:“你平常不大說話,今日倒是口舌伶俐。”

  芮姬唇角勾起個笑,拾月便拉了拉她的衣袖,她這才收斂一二,道:“實在容忍不得這種阿堵物在面前晃悠。”

  明棠問她:“你說的關于子蠱母蠱的事情,可當真是如此?”

  芮姬搖了搖頭:“所謂的蠱毒實際上十分復雜,因為教派和養蠱人習慣的不同,蠱毒也區分各種種類。不同的蠱毒效應不同,子蠱與母蠱相遇的反應也相應不同,不能一概而論。我剛才只是看他站在這覺得甚煩,想叫他滾出去,不要在這礙手礙腳,所以說出來嚇唬下他罷了。”

  明棠從沒見過芮姬在自己的面前說這樣多的話,又覺得風趣討巧。

  她隨口一問:“你如今是跟著景王世子,還是跟著九千歲的?”

  芮姬口中一停,有些苦惱地思索了一番,竟是回答不上來的樣子。

  明棠眼中閃了閃,沒逼她回答:“若不好回答,便不回應就是,我不過隨口一問。”

  *

  方才那人開口,她心中便是一哂。

  她從不信明府的人對她有什么好意,這話說得確實體貼,但正是體貼,她才丁點不信。

  明棠上輩子雖不曾與謝不傾打交道,卻知道謝不傾的許多怪癖,其中一項,便是不許人背對于己。傳言其人微末時屢遭輕賤,故而如今起勢,絕不允旁人看輕自己,若是無故背對于他,恐怕落得個人首分離的下場。

  方才她側耳聽聲,正是判斷西廠人馬大抵要多久過來,而這時間顯然不夠她走入驛館之中。她若真是前世里的自己,大抵會想避謝不傾之鋒芒,聽那人的話走了。而她還未走到一半,車駕就已入院。

  她將大剌剌背對謝不傾——犯他的忌諱,她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么?!

  謝不傾若要殺她,雖可能是有些麻煩,但絕對算不上什么難事。

  明棠臉上溫和,心中卻早已譏誚不已。

  明府的人,果然沒有一刻不想她死。

  借謝不傾的手殺她,清清白白,天衣無縫。

  思及此處,明棠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們這般機關算盡,為著將這個爵位偷去她們二房三房,如此殫精竭慮,卻不知她若一死,這爵位便要煙消云散。

  什么國公府門庭,清貴士族、六姓之一,皆會隨著她的逝去而煙消云散。

  若非明棠想好好活著,她可真想叫明府的人嘗一嘗算盤瞬間落空、美夢頃刻破碎的滋味。

  只是為著她想好好活著這個念想,便且讓明府那起子人多做做二房三房襲爵的美夢罷。

  明棠性情惡劣,比起讓明府一夕墜落云端,她更想叫他們嘗一嘗鈍刀子割肉、反反復復求而不得,亦或者得而復失、痛不欲生的滋味。

  便是想想那副光景,她都覺得明府諸人的痛苦,可償她上輩子那一身病痛了。

  *

  明棠下榻廂房之時,那些廠衛番子們已不知隱去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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