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253章 喜歡就是喜歡
  鳴琴看出明棠在床榻上的翻來覆去,不知她心中怎么想的,只是勸她:“小郎心中有何事,怎生如此輾轉反側。”

  明棠不知怎么與鳴琴說,便將話題岔開了去:“你拿九千歲留下的書信予我一觀罷。”

  卻不想鳴琴道:“大人早就料到,小郎要為此事勞神,特意叮囑了奴婢不許小郎今夜就看那些書信。那書信之中也沒留什么重要之事,凡事皆比不過小郎君的身子重要,今夜好好休息,明日起來神思穩定之后再看也不遲。”

  明棠愣了愣,好似能夠想出他就在自己身邊說出這些話時,會是何等神情,如何模樣。

  明棠垂下了眼。

  鳴琴不敢說自己多了解明棠,卻曉得她這副神情乃是神思不定、惴惴不安之態。

  雖不知她究竟為何不安,卻也斟酌著安撫她:“小郎若是覺得有什么事情棘手,不妨叫人去告訴千歲大人。大人對您……咱們也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有難事,尋大人總沒錯,何必自己一個人去勞神?“

  她這話純粹說來安撫,卻不知歪打正著,正撞進了如今明棠的心事。

  明棠沉吟片刻,開口問道:“琴姐覺得,大人待我如何?”

  鳴琴原本想同她開兩句玩笑,但見她神色倦怠,臉上并無什么笑模樣,倒瞧著有幾分茫然,心中就有了幾分會意。

  郎君還小,不過十五六歲之齡,情竇初開,上下不安,也是常事。

  于是她不開半句玩笑,只是正色說道:“甚好。”

  “此話怎講?”明棠還記得鳴琴從前很不得一口將謝不傾咬死的模樣,沒想到她竟會替謝不傾說話,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大人對郎君,要奴婢來看,雖嘴上總不饒人,初時也算不得好,如今卻已然算得上是十分好了。“

  鳴琴本想罵一罵謝不傾初時實在不當人,但如今想想他為小郎君做的許多事,以及從種種細微處見微知著,心中那些憤懣已然消減許多——加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心中明白明棠那些朦朧又左搖右擺、無處安放的心意,早已經放下了對謝不傾的偏見。

  “奴婢是個俗人,也不懂如何從那些好聽好看的方向來說,只是一點奴婢知曉,大人為郎君看診制藥的錢,絕然不是少數。

  奴婢閑暇時,曾與拾月談起小郎平素里吃的藥丸,說起那藥丸十分芬芳,經久不散,不知是何做的。拾月才說這藥丸都是西廠的藥爐親自煉的,其中有兩味芬芳異香的藥材并非天然之物,而是炮制而成的,工期長,手續雜,損耗極高,經年才能得一斛,價值萬金,而這一斛之中,有一半都給勻到了小郎平素里養生治病的丸藥之中。

  大人從未提及這些,也從不像那些挾恩圖報的人一般要求往來,甚至連拾月都叮囑奴婢,大人說了不許讓小郎知曉她吃的藥材究竟如何耗費人力物力之事,只怕小郎聽說了又要誤會她幫大人說話,奴婢一直守口如瓶到今天,小郎可曾見大人用這些要挾?

  奴婢不敢說肯花這重金便是有心意,但若無心意,定是花不了這樣多的重金的,大人那般懂鉆營之人,更應當是如此。”

  鳴琴娓娓道來。

  明棠一愣——她是會做些毒藥的,自然知道有些藥材十分難得,故而貴重,卻不曾想過,謝不傾也將這樣的藥一直用在自己身上,卻從未同她提過一句。

  謝老賊確實喜歡占些嘴上便宜,但同她也都是玩笑之語,總是將她逼得下不來臺,卻從未有什么事情是當真用些利益來威脅壓迫。

  鳴琴說的確實不錯。

  鳴琴見明棠眼底有些若有所思,手指下意識地揪著自己的錦被邊邊蹂躪著,知道這是她思索時下意識的動作,忍不住坐到她的床榻邊上,握住了她的手,長嘆一聲道:

  “這些事情,其實要奴婢來說本不恰當,許多細節總是你與大人相處在一起的時候心中才知道。小郎自己想一想,這些時日大人對你究竟如何?亦或者說,小郎與大人在一起的時候,心中是否當真覺得快活?”

  雖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二人之間如何相處,自己心中究竟何等體會,總是自己心中最明白。

  明棠被鳴琴說得又有些出神。

  鳴琴拍拍她的手背,面上很有幾分慈愛:“也許大人的性子確實是壞了些,總是喜歡逗著小郎,他嘴上說的那些話,未必是當真那般意思,不過是喜歡逗著小郎,雖說此舉不妥,但小郎也大可不必太往心中去。若說真要看他,且看看他平素里做的什么事才是。”

  這些話,好似破繭的微光一般。

  明棠想,謝不傾待她,其實赤誠。

  他初時是壞,在瀟湘閣之中辱沒踐踏她的自尊,可那時候原本就是二人做了交易,她位卑無能,謝不傾不過點醒她而已。

  及至后來,其實幾乎事事順著她而來。

  她屢犯情毒,他幾乎隨叫隨到,從未讓她陷入毒發而不能解的窘境;

  她身子病弱,他便令西廠制藥,按時命人為她送藥服用,從未懈怠。

  甚至是在之前的溫泉別院山下驚馬,也是他為她縱身一躍,拉住韁繩。

  ……

  鳴琴不說,明棠還從未這般細細想過;

  如今一言,倒好似點點滴滴,明棠竟也記得分明。

  好似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謝不傾便總是從著她,跟著她,她要什么都任她予取予求;

  而到最近,便是在那幻境之中,謝不傾雖也是那樣惡劣地總是挑弄她叫她著惱,卻著實是透過一張渾然陌生的臉,不過看她的眼神,便將她已認出。

  “封無霽”都認不出她,謝不傾卻認得。

  明棠心底微微一動。

  她忽然想起來,那一夜她得知自己身懷絕癥,也曾在絕望之中歇斯底里地放縱一回,便捉著他要問他的心意。

  那時候她如何說的?

  只愿卿心似我心——好似是一聲滴滴的呢喃,她那時候實在絕望疲倦,迷迷糊糊,便是聽入了耳中,也并未記在心底。

  卻如今,驟然想起。

  鳴琴見她似乎還在思索,不愿見她為了這樣的事情反復傷神——在她的心里,她的小郎君便是世上最好的小郎君。

  她應該像這上京城之中其他所有的士族子弟一般,瀟灑肆意,自由隨心。

  若當真有意,便隨心意而動;

  若是無意,更可如拂去一粒微塵。

  故而她雖本意上并不是想說謝不傾的好話,可那些事實到了嘴邊,反倒越說越順當:

  “奴婢知道郎君心意之后,便常常在私下里打聽,問外頭的人也好,問拾月也罷,從未聽聞過大人從前與什么人私交甚密,無論男女。

  以大人的權勢,即便是不足之身,也向來不乏獻美討好之人,從前一意孤行要送美到大人身邊之人,也都見識過大人的冷面與手下不留情,誰也不曾被大人留下,久而久之,這些人也作罷,更可見大人在此面上從不有意。

  大人總是纏著郎君,雖著實有些索求無度,但奴婢便是瞧著,大人現今已然不同于錢前,再無那般想要便要迫著郎君來的時候——要奴婢來看,大人對小郎,著實是特別的。”

  “更何況,大人待小郎君與旁人如何不同,便是與府中諸人對比就可見一斑。同樣是鎮國公府的男丁,便不見明大郎等人在大人的手上討得半分好處,便是那些貌美如花的女郎,奴婢也從不見那些人在大人這兒得了什么青眼,便是大娘子也一樣,便可見大人是何等目下無塵之人。”

  “更何況,奴婢看不到外頭的人,卻能瞧見大人如何對待景王世子與郎君的,景王世子應當是大人的心腹臂膀,卻也不見景王世子在大人這兒有何等特殊。“

  鳴琴說著說著,覺得自己說得有些多了,便及時停了下來,只是長嘆一聲道:“興許奴婢是啰嗦了些,但奴婢也只是想著,一心只要小郎開始便是。若說先前大人與郎君雖是一段孽緣,算不得好的開始,可大人著實從未傷過郎君,便是從前行事頗有幾分不妥之處,后來也十分少見。興許奴婢看得片面,但大人……著實,不錯。”

  明棠沒料到自己不過只是靜下心來細細思索的功夫,倒引得自己這位從小陪伴長大的使女阿姊說出這樣多的話來——但鳴琴與她相伴也是有許多年了,明棠知道,鳴琴絕不會故意說這些話來迎合她。

  她定是心中確實是這般想的,才會如此說出來勸慰她,否則她再是想要她開心,也不會拿這般的話來哄她。

  “小郎君的身份奴婢心中明白,奴婢一直心疼小郎君不可像旁人一般自由自在,故而奴婢更希望小郎君隨心而為,快活就好,一輩子都只希望小郎君平安喜樂,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小郎君皆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就是了。人不過只活這樣一輩子,為何要總是畏首畏尾?”

  鳴琴的話,說到這里,便幾乎是要捅破那一層窗戶紙了。

  明棠驚訝于鳴琴竟會這樣同她推心置腹地說話,便見鳴琴湊上前來,如同多年以前,她幼年夜里思念雙親的時候一般,與她貼貼額頭。

  溫熱的體溫靠在一處,好似安撫了她惴惴不安的心。

  她道:“小郎,萬萬不要將自己的心意視為桎梏。就是喜歡了,又有什么要緊?”

  明棠看她,便見她溫柔一笑:“喜歡便是喜歡,就是不敢告訴旁人,卻也不要違背自己的內心。”

  “大人待郎君如此,只怕他這般多智、洞察之人,早已知道郎君心意。倒是郎君總為此憂心,反倒是自己拘束了自己——說不定大人臨走之前交予郎君的這幾封信之中,便早已與郎君有同樣的心意?”

  鳴琴可記得謝不傾走的時候。

  他靜靜地立在明棠的床榻前,半彎著腰,伸手將她有些散落的鬢發拂到一側。

  鳴琴不敢在內伺候,便站在外間,回頭的時候,正好瞧見謝不傾俯身下來,在明棠的眼睫上微微一吻。

  他的神情溫和,鳴琴甚至從其中看出來兩分虔誠,叫她一時之間連喘氣都不敢,生怕驚擾了他二人之間誰也無法撼動的氣氛。

  謝不傾就這般站在明棠的床榻邊,不知這般看了她安靜的睡顏多久,直到他好似都要與這暗下來的夜色融為一體的時候,他才終于動了身,往外頭走去。

  他先是叮囑了拾月,吩咐了如此這般一番,隨后又將信件交給了鳴琴,細細囑托幾句。

  鳴琴在謝不傾的眼底瞧見的,乃是淡淡一泓,卻不可忽視的擔憂。

  他對明棠的擔憂從不掩飾,但卻是第一次親自叮囑鳴琴。

  謝不傾私下里其實鮮少和瀟湘閣之中的人說話,但今日卻也站在她的身前——鳴琴甚至能夠察覺到,謝不傾并不曾當她是這院子之中伺候人的奴仆,反而目光溫和,甚至帶著幾分敬重之色,叫她好好照料明棠。

  字字句句,殷殷切切,全是在明棠之身。

  故而鳴琴又道:“大人他,當真是在意小郎的。”

  若是別人說這些,明棠還未必會相信。

  但若是鳴琴,是這與她從小就相依相伴,一心都是為了她的阿姊鳴琴,明棠便絲毫不曾生疑——連不曾嘗過風月滋味的鳴琴都知曉,謝不傾待她,其實十分用心。

  那她一直在心中惴惴不安的,擔憂謝不傾的那些,是否當真不過只是她的庸人自擾?

  “奴婢叫小郎君不要一味拒絕壓著自己的心意,卻也不是要郎君一下子就要逼著自己給出個答案——反正時日還長,慢慢想便是了,何必糾纏自己?”

  明棠似有所感,輕輕地點了點頭。

  鳴琴笑了兩聲,見她那暮氣沉沉的模樣,忽然彈了彈她的眉心。

  明棠吃了個腦瓜崩,很是意外地看她一眼。

  鳴琴見她的神情終于生動起來,心里的大石頭可算落了地:“好了,這般才算好了。”

  她二人說完了,外頭送水的小丫頭才開口:“郎君,奴婢送了溫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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