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過后的江城冷到了極致。
地鐵站里，景瑟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了賀子岳的身上，在執勤人員監督的視線里，她不得不抱著孩子離開。
地鐵有規定，嚴禁任何人留宿，偌大的江城，她竟然連可以住一晚的地方都沒有，包括景家。
“喂！”地鐵站外，一道女聲傳來。
景瑟抬頭望去，便見到穿著一身皮衣的女人，手里夾著一根煙，凌亂的紫色長發下露出一張糊著大煙熏的臉。
起先，景瑟并不覺得她是在叫自己，環顧了一圈，這兒只有他們三個。
“別看了，就是叫你。”
女人把煙蒂丟在地上踩滅，打量她一眼，“沒地方去的話，我那兒有空房間，能給你湊活一晚上。”
景瑟眼前一亮，卻又很快生出幾分警惕，抱緊了賀子岳。
現在外面拐賣婦女兒童的人還是很多，萍水相逢的，人家憑什么幫自己？
見她遲遲不回應，女人不耐煩起來，“去不去啊？冷死了！我要回家了。”
“去！”景瑟慌忙點頭。
被拐賣也比凍死強吧。
路上，景瑟知道這個穿皮衣的女人叫方敏，在兩站地鐵外的酒吧里駐唱。
“進來吧。”
跟在方敏身后，景瑟踏進一間破舊的老式民房。
一進屋，撲面而來的怪味熏得景瑟只能屏住呼吸。
屋子里亂的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散落的衣物，吃剩的泡面桶……
景瑟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方敏打開一瓶啤酒，隨手一指，“你睡那間屋，哎？對了，那屋東西別亂動啊，我是看你可憐才收留你的，但只能住一晚，明天你就得走。”
景瑟點點頭，“謝謝。”
方敏掃了她一眼，“瞧你這樣，是跟老公吵架跑出來的？”
景瑟勉強地牽了牽嘴角，敷衍了幾句便先把賀子岳抱去了臥室。
她輕聲哼著歌，賀子岳才漸漸睡得安穩了。
賀子岳這張臉，和那個人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是皺眉的時候，仿佛就是縮小版的賀時宴。
可賀時宴卻寧愿相信那份造假的親子鑒定書。
換做兩年前，景瑟拼了命也要跟賀時宴解釋清楚，還自己一個清白，但現在，她反倒感謝造假之人，讓自己有機會帶著賀子岳遠走高飛。
可現在賀子岳的病情隨時需要就醫，更關鍵的是，她沒有錢。
景瑟正發愁，忽然看到賀子岳脖子上的紅繩，神色微微一怔。
翌日。
景瑟跟方敏提出了租房的需求。
方敏剛煮了盤速凍餃子，端上桌，卸了妝的臉變得清秀立體，但聽了景瑟的話后，立馬露出了警惕，“租？你有錢嗎？”
景瑟沉默片刻，搖頭。
方敏重重擱下筷子，皺眉道，“逗我玩呢？大姐，我這兒又不是慈善機構，收留你們一晚是我看孩子可憐，你們別得寸進尺，還想白吃白喝賴著不走？做夢呢？”
方敏說話難聽，但是也都在理。
景瑟拿出一個紅繩拴著的玉佩，遲疑了片刻，還是遞了上去，“這塊玉佩是個古董，值不少錢，你拿去賣了，算我們一年的房租。”
方敏看見玉佩，臉色稍稍緩和，“這能值多少錢？”
“至少能賣四五萬。”
景瑟信誓旦旦的保證。
這玉佩是上好的冰種翡翠，雕花精致，上面的盤龍栩栩如生，景瑟從小接觸這些，不會看走眼，只是她不明白，這么好的東西為什么會在賀子岳的身上。
會是賀時宴給他的么？
“行吧，反正我也要找室友合租，這玉佩我下午我拿去估價，要真值錢，你們就住下來，要是不值錢……你們立刻給我搬走。”
方敏的話拉回景瑟的思緒，她松了口氣，“謝謝。”
之所以決定暫時留在江城，一方面是為了賀子岳的病情，畢竟江城的醫療水平全國領先，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景然。
那天聽到賀時雨和白悅的對話，景家現在陷入債務危機，她弟弟景然還在牢里，要是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景然就出不來了。
想到弟弟景然，景瑟心頭一痛，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她這個弟弟從小就簡單直率，這次事件一定是有人故意構陷。
連著一周，江城斷斷續續地下著雪，氣溫驟降到每年最冷的時候。
“江城就這么大點兒地方，一個女人身無分文還帶著一個生病的孩子，能去哪兒？你們找了這么久，杳無音信？”
賀氏集團辦公室里，保鏢模樣的男人正被訓斥。
賀時宴坐在皮質沙發椅上，純黑色的手工定制襯衫襯的他整個人愈發冷肅，手里的雪茄燃了一半，煙霧裊裊。
“賀總，實在是都找過了，賓館，車站，能找的都找了，可是……”
不等話說完，倏然間對上男人岑冷的目光，保鏢猛地咽下了到嘴邊的話，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心中只剩一個念頭，完了。
誰都知道，賀總最不喜歡聽借口。
就在賀時宴開口前，辦公室門忽然被敲響。
“賀總，有消息了。”
助理將手機遞到賀時宴面前，“你看看這個。”
照片里是一只玉佩，通體碧綠，光澤溫潤，最特別的是上面雕刻的龍鳳花紋，技藝精湛，栩栩如生仿佛隨時要騰飛。
賀時宴的目光倏然沉了沉，“哪兒來的？”
“朱總的秘書說，今天下午她陪朱總去古董店，剛好在店里看到這塊玉佩。小少爺周歲的時候，她陪朱總來過，見過這塊玉佩，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
賀時宴聽著，眉眼滲出了一抹說不出的寒意。
他的東西，那女人也敢賣了。
“她現在人在哪兒？”
助理忙說，“景小姐和小少爺現在好像都住在賣玉佩的這個人家里，我這就派人去把他們接回來。”
“不必了。”
賀時宴將快燃盡的雪茄在煙灰缸中反復碾滅，話語冷的像一塊冰，“派人去接？她有這么大的面子么？”
“您的意思是……”
賀時宴望著照片中的玉佩，眼神愈發陰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