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瑟說完這句話之后，壓抑在心中多時的痛苦終于全都釋放了出來，一雙翦水秋瞳蓄滿了眼淚，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她愛過也恨過的男人。
賀時宴的眼中泛起一抹震驚，但轉瞬便平息下去，沉著臉道，“你以為你這樣說就能讓我放過你么？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告訴你，我只相信我調查到的結果。”
景瑟單薄的身體在窗臺上顫抖。
時至今日，賀時宴還是只愿意相信他自己看到的，而她說的話，在他心中永遠沒有半分的可信度。
景瑟忽然覺得很可笑，嗤了一聲，嘲諷道，“賀時宴，你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別人還夸你年少得意，聰明睿智，我看你就是一個十足的傻子，眼盲心盲，什么都看不見！”
賀時宴正想說什么，病房外忽然傳來周助理聲。
“管叔，您怎么來了？”
周助理聲音中夾著幾分明顯的懼意，賀時宴的眸色驟然斂緊，沖著窗臺上的身影冷冷道，“我沒有那么多耐心陪你在這兒發瘋，不想惹出更多麻煩，就趕緊下來。”
“發瘋？”
景瑟不敢相信，自己說了這么多，在賀時宴的眼中只是發瘋。
她情緒激動起來，“是，在被你送進精神病院的時候，我就該瘋了，要是那個時候瘋了的話，也不會有后面這么多痛苦，也不用知道真相。”
“下來！”
賀時宴的耐心顯然已經耗光了。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道身影出現在賀時宴身后，畢恭畢敬的聲音蒼老而渾厚，卻讓人心生懼意。
“少爺，老夫人說家里最近不太平，讓我來看看，沒想到這么巧，剛來就碰上了。”
賀時宴的個子很高，幾乎將洗手間的門擋的嚴嚴實實，景瑟看向他身后，只能看到一個佝僂的身影，在昏暗的病房里，宛如鬼魅一樣看不清楚。
景瑟卻記得這個聲音，這個人是賀家老夫人身邊的管家，姓管，賀家上下都尊稱他為管叔，就連賀家夫婦對待他也十分尊敬。
景瑟只在她和賀時宴的婚禮上見過管叔一次，那時候他是代表賀家老夫人來的，送上了一份賀禮，給足了景瑟嫁入賀家的面子。
“管叔，勞您和奶奶費心了，這兒沒什么事。”
賀時宴的聲音拉回了景瑟的思緒。
“少爺，恕我多嘴，我瞧著這不像是沒什么事的樣子，您要是處理不了的話，不如交給我來勸勸，畢竟我幾年前受老夫人之托，與景小姐也有過一面之緣，若是出了什么茬子，老夫人吃齋念佛，心里也不會好受。”
管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稍拔高了音量，依舊渾厚有力，“景小姐，您還記得我么？”
景瑟雙目含淚，哽咽道，“記得，奶奶身體還好么？”
賀夫人不喜歡自己，連婚禮都沒來露個面，還是賀老夫人送來的那只價值不菲的鐲子給足了自己面子，這個人情她一直記著。
可賀家老夫人年邁，一心向佛，常年住在棲霞山的寺廟中潛心禮佛，早已不問俗事，景瑟也曾想過要去拜訪，但是都被拒了，所以到現在她也沒見過賀老夫人。
不等管叔開口，賀時宴忽然冷聲打斷，“奶奶也是你叫的？景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自己身份了？”
一句話讓景瑟怔住，好像一盆涼水澆在了頭上，通體冰涼。
賀時宴那雙淡薄的眸子泛起幾分厭惡，“苦肉計演夠了嗎？演夠了就趕緊下來，我還有事，沒有那么多時間在這兒看著你演戲。”
景瑟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此刻的自己坐在窗臺上搖搖欲墜，賀時宴卻覺得自己是在做戲給他看。
要是做戲就能讓他心軟，她何必等到今日？
一抹苦澀緩緩爬上女人的唇角，眸光漸漸暗淡，“管叔，替我向……賀老夫人問好，就說一直沒能當面感謝，是我沒有福氣。”
“景小姐言重了。”
“行了，說這些有什么意義？”賀時宴不耐煩地轉過了身，徑直忽略了還在窗臺上坐著的景瑟，“管叔，我送您出去。”
“景小姐！”
管叔忽然高呼一聲，朝著窗臺方向望去。
賀時宴猛地回頭，大闊步沖上去想要抓住景瑟時，卻抓了個空，景瑟穿著寬大的病號服，就像是一只藍色的塑料袋被風吹的鼓了起來，輕飄飄地朝著地面墜去。
那一瞬，賀時宴全身的血液瞬間倒流，素來淡漠的雙眸充血一般瞪得死死地。
直到景瑟摔入地面的消防氣墊中，黃色的消防緩沖墊在燈光的照耀下十分刺眼，明晃晃地扎著賀時宴猩紅的眼睛。
房門外傳來聲音，“管叔，景小姐沒事，就是暈過去了。”
管叔沒有回頭，而是看向前方。
賀時宴的單手撐著窗臺，正定定的望著樓下，看著景瑟被消防和醫護的人從消防氣墊里拉出來，抬上擔架，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也終于泛起清晰的痛。
身后傳來管叔厚重的聲音，夾雜著些許沉悶，“少爺，看來您得去趟老夫人那兒了。”
懸在半空的手緩緩握緊，“知道了。”
“……”
景瑟昏睡了十幾分鐘便醒了。
喬珊在旁邊給她調整輸液速度，“醒了？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想不想吐？”
景瑟搖了搖頭，有些恍惚，但是很快便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本就暗淡的眼眸一下變得晦暗無比。
她的孩子沒了，就在沒了的時候才知道那是她的孩子。
如果早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的話，她怎么會那么不小心？那么多次地下狠手，希望他胎死腹中。
一想到這件事，她便心痛的恨不得去死。
而她的所有痛苦，賀時宴全然沒放在眼里，從他身上，她只看到了無盡的冷漠與憎惡，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他會有放過自己的那天。
喬珊猶豫道，“景小姐，如果有需要的話，我給你找專業的心理醫生過來。”
“不用了，”景瑟將自己團成一團，“事不過三，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沒病，她只是需要時間想清楚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