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野最后從謝老六手里接過他和王麻子兩個人湊來的錢，就匆匆跑向了繳費口。
跑得太急，拖鞋都跑掉了一只，他也不管，好像沒有察覺到一樣，只顧著跑過去排隊。
后背連續被拍了好幾下，顧野才疑惑地回頭，看見一個帶著草帽的老人家手里拿著一只鞋。
他還不知道自己鞋子掉了，只問：“有事嗎？”
老人家笑了笑，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他指了指顧野的腳。
顧野低頭看去，才看見已經鮮紅的大腳趾，他接過老人家手里的拖鞋，輕聲道了句謝謝，蹲下身子，一口氣把扎在腳趾里面的玻璃扯了出來，再麻木地把拖鞋穿上，一氣呵成。
老人家問：“你不處理一下？”
顧野本來就沒心思閑扯，但是老人家好歹幫了他，于是他搖搖頭，心不在焉：“它自己會好的。”
老人家看見顧野這個態度本來不想多說了，可是像是想起什么，他好心勸告說：“萬一感染了就不好了。”
顧野“嗯”了一聲：“那就感染吧。”
老人家搖搖頭，嘆了口氣，沒說話了，繼續排到了顧野的后面。
顧野交完錢本來想走的，后面忽然傳來了收費員不耐煩的聲音：“你這都是毛票分票我怎么數？你去銀行換點整錢來吧，你后面排隊的人還多著呢！”
老人家的苦苦哀求聲很快傳來：“求求你行行好，我孫子燒了三天了，醫生說一定馬上要輸液了，我來不及呀！而且，而且我不識字......”
收費員堅持不收：“這里誰不是家屬在醫院里等著交錢治療？你知道我為你一個人要耽誤多少事情嗎？你這些錢我要數到什么時候？”
顧野看了眼手里的發票，繼續往前面走。
后面老人的聲音斷斷續續：“求求你......求求你。”
他忽然嘆了口氣，回過頭，快步到了收費口：“你要交多少錢？你把你的零錢給我，我幫你交整的。”
王麻子和謝老六把他們的家當都拿過來了，顧野交完周妤的錢，手里還剩下了一些。
老人家渾濁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不多，不多的，謝謝你年輕人。”
“快點。”顧野催促。
收費員看著顧野卻忽然皺起了眉頭，“小伙子，我提醒你一句啊，這老人家不是第一次被患者家屬這樣幫助了，你要注意錢到底對不對啊！”
老人家的孫子經常生病，隔三差五就要輸液的，之前收費員因為老人家著急，所以先給他開了單子才數錢，最后發現少了十多塊。
她一個月才六百塊錢，十多塊錢幾乎是一天白干了，氣是氣，也覺得老人家辜負了她的好心。
后來她索性每次都數清楚，但是因為零錢太多，總有人在后面催促，一次兩次都是少錢的，她就不想收這個老頭的錢了，每次都出言把他趕走，讓他拿整錢來。
之前也出現過幾次交錢的人幫助他后來發現零錢不夠的，次數多了，收費員每次遇到顧野這樣的好心人，免不得就會出言提醒幾句。
顧野淡淡問老人：“這里多少？”
老人怯怯地看了顧野一眼，最后心一橫，“五十塊錢......”
他地聲音沒什么底氣，弱弱的，表情就像是一個明知是錯還要犯錯的孩子。
顧野把他兩只手捧著的那把錢一把抓進了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張整五十塊錢給他：“去吧。”
老人家不可置信地抬頭，這高大的年輕人卻已經快步離開了。
他路過的地方，還有一道淡淡的血印子，是血已經透過拖鞋了。
老人家還在發愣，收費員又開始不耐煩地催他了，“行了行了，人家給了你錢你就趕緊把要錢交了吧，這回記得清楚去哪里拿藥不？”
雖然她很反感老人家這樣的行為，但是還是忍不住關心了一句。
老人家這才反應過來似的賠著笑重新到了柜臺前，“知道了，這回不會耽誤了，多謝你了。”
收費員看著老人臉上卑微的笑，悶悶地點了下頭，就把單子給他了。
老人家拿著單子如獲珍寶一樣緊緊拿著一瘸一拐地走開了。
輪到后面一個人的時候，他忍不住有點鄙夷地說：“我說同志，你都知道他是個慣犯了怎么還給他開單子？你要從源頭上解決問題，這樣他就沒法騙人了！”
說著，他遞出了自己的錢和單子。
收費員一邊整理一邊說：“他也可憐，無兒無女，這撿了一個人家不要的小孩。不過你說一個好好的男孩怎么會有人扔？這孩子從小就有點毛病，身體素質也差，隔三差五就要來一趟的，要不是這個老人家，他早死了。老人家也沒錢，平時就是撿撿廢品什么的，也舍不得買飯，就是撿點剩飯吃。一碼事歸一碼，反正人我提醒了，那小伙子愿意吃虧做好心事就愿意，該開的單子我也得開......”
說完她把這個人的單子遞給他，看向男人，“這是一條命。”
顧野交了錢就回去了，上樓之后把單子往周放手里一放，又趴到了透明玻璃那里往里面看。
周放本來也急，但是剛剛已經和醫生了解過了，周妤是生產后忽然的心跳紊亂，已經搶救回來了，醒了之后就能轉入普通病房了。
不過要注意的是因為打了鎮定，所以轉入普通病房之后近幾天也不要喂奶。
周放本來以為顧野不知道這些的，醫生說已經告訴過產婦的丈夫了。
看見姐夫還是很焦急的樣子，周放很不是滋味的同時又覺得，挺為姐姐覺得欣慰的。
沒人什么東西比姐夫愛姐姐的一顆心更真了。
“姐夫，回去看看孩子吧，我在這看著。”周放忍不住勸道。
兩人都是從昨晚就開始精神緊繃著，一直都沒有休息過，周放尚且還算不上被周妤搶救的事情嚇到太長時間，顧野滿臉的憔悴，還真夠讓人揪心的。
顧野回頭，慢慢坐到了周放的身邊，看著和媳婦相似的一張臉，他的眸子柔軟了幾分，摸了摸周放被紗布包著的頭，垂頭看了一眼周放又被打斷了的腿，一雙鳳眸里出現了周放從未見過的狠戾，薄唇輕啟：
“你放心，我都會替你找回來。”
周放被顧野恨得發紅的一雙眼睛嚇到了，他怔怔地搖了搖頭，耳邊忽然響起了陳圓圓的驚呼聲：“顧野，你的腳怎么了？”
周放垂頭看去，心一緊，下意識扯了自己手上的紗布往顧野的腳趾頭上包。
顧野拉著周放的手，把他拽回了原地，低沉沙啞著說：“把后來的事情，全部都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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