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錦安再睜眼時，已是夜晚。
他實在太累了，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中途被喚醒喂了點米粥，又暈乎乎的閉上了眼。
宋潯此時就睡在他旁邊，一只手搭在他腰上，眉頭微蹙。
他動了動，小心翼翼的往她懷里鉆了鉆。
宋潯一下就醒了。
她本就記掛著寧錦安，又忙著安置兩個新生兒，剛剛得了空休息一會兒，也睡的極不踏實。
“阿錦。”宋潯連著兩天沒睡好，聲音有些啞：“還難受嗎？餓不餓？”
寧錦安此時已經精神了點，見她醒了，又往她懷里鉆。
“妻主，孩子呢，我想看。”
他當初只匆匆看了一眼，孩子就被抱走了，而他當時還沒緩過勁來，整個人都虛弱著，也顧不上別的。
宋潯攬住他：“她們太吵，放在這里你休息不好，鳳儀殿的偏殿里又冷，只能先抱到父親那里去了。”
寧錦安聞言有些失落，眨了眨眼，又問：“那她們健不健康？長的好不好看？”
宋潯低頭親親他：“健康，也好看。”
寧錦安這才放心。
遲疑了一會兒，他又小聲問道：“妻主，有人說雙生子不吉利。”
宋潯本想抱著他睡一會，聞言輕笑了一下，只是笑意不達眼底：“哪個不長眼的，敢你面前亂嚼舌根。”
阿錦懷的是雙胎這件事，在昨天之前，沒幾個人知道。
寧錦安吱唔了一聲，想了想：“忘了是鳳儀殿的哪個小侍了，但是妻主，是不是真的呀？”
當初他聽見這說法的時候，壓根沒放在心上，一心只想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如今卻又忍不住想這件事。
“不是。”宋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要是不餓就再睡會，少想這些有的沒的。”
寧錦安還是不放心：“不會有人說她們閑話吧？”
“不會。”宋潯沉默了一下又補充：“誰敢亂說話，就把誰舌頭割了。”
寧錦安縮了一下脖子，不吱聲了。
宋潯說這話，倒不是在安慰寧錦安，而是她真打算這么干。
昨日寧錦安生下兩個孩子，消息剛傳出去，就有人上趕著給她找不痛快，打著“雙生子乃兇兆，影響國運”的借口，連“妖后”、“亡國”這種詞都敢往外蹦。
她們若直接和宋潯念叨這事還好，總歸她是心向阿錦的，可若是她們把這些話散落到民間，把沒有主見的百姓帶偏了，那才是真正的棘手。
被宋潯一怒之下把人全部全部關了起來。
她自稱帝后，一直拒絕擴充后宮，那些大臣沒法把自己的兒子送進宮為自己的家族謀好處，把賬都算在了寧錦安頭上，認為是他蠱惑了皇帝，早就對他心生不滿。
只是宋潯盛寵寧錦安，她們不敢貿然去惹宋潯不快，這才咽下這口氣，只安慰自己，早晚有一天皇帝要膩的。
不是沒有機會。
如今寧錦安產下雙生子，對她們而言就是最好的機會。
寧錦安并不知道在他昏睡這一天外面都發生了什么。
他縮在宋潯懷里，說完兩個孩子的事，才后知后覺自己大難不死。
生完當天，他只記得要見妻主一面，和她報個平安，讓她放心，才一直撐著沒敢睡。
“妻主。”寧錦安有些后怕，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想也沒想就問出了口：“我要是真的死了，你怎么辦啊？”
宋潯捏了他一下，語氣重了點：“這種話才是真不吉利，以后不許說。”
寧錦安“嘶”了一聲，又蔫了。
他怎么那么欠。
宋潯見懷里的小夫郎乖了，聲音柔軟下來：“能怎么辦？”
她像是在問寧錦安，又像是問自己。
“阿錦，你說我能怎么辦？”
寧錦安愣了，完全沒想到這問題還能被拋回來。
他認真思索了一下。
宋潯看著他陷入沉思，也沒打擾他。
殿內留了幾盞燈，柔和的燈光打在寧錦安的臉上，勾勒出他明艷的五官。
當初他生下星星時胖了不少，這次倒是沒有。
畢竟他自懷上那倆后胃口就沒好過。
氣色也不好，小臉還是有些泛白。
這邊宋潯在心里暗暗計劃著怎么把人養回去，那邊寧錦安已經考慮好了。
他偷偷打量了宋潯一眼：“妻主你可以找一個人陪著你，但是不許他做正君，等你百年后，記得和我合葬在一起。”
他本想讓宋潯不許再娶別人，可認真一想，又覺得這樣太孤獨了。
他有點舍不得讓她這樣。
宋潯也沒指望自家小夫郎能說出什么好話，又見他現在真的精神，順手幫他理了理散亂的發：“我們是妻夫，生同衾，死同槨，誰也改變不了。”
寧錦安點頭，又去瞅宋潯。
宋潯知道他的心思，索性順了他的心意：“不會有別人，阿錦。”
寧錦安見她低頭看他，慌忙避開視線：“那多孤獨啊，妻主。”
“不會孤獨。”她語氣篤定。
上一世，寧錦安自盡的那一刻，她心也死了。
如今她是一國的皇帝，還有了星星，即便寧錦安昨夜熬不過來，她也不可能像上一世那樣一身輕的隨他去。
可心若死了，哪里還會孤獨。
那晚她思緒紛亂，坐在偏殿里看窗外紛揚的大雪，從前和寧錦安相處的一幕幕猝不及防的從腦海里浮現出來，一些她以為早已遺忘的小事也清晰無比的留在記憶里。
她做事一向周全，昔日在戰場上時，總會給自己和士兵留足退路，一戰之下，無論是勝是敗，她總有應對策略。
可自從得知寧錦安懷的是雙胎后，那么多個日日夜夜，她都沒想過，阿錦若是真的.....留不住，她該怎么辦。
她潛意識里知道是有這種可能的，所以日夜焦慮，可大腦像是啟動了自我保護，怎么也不肯去細想這件事。
“阿錦。”宋潯少有情緒緊繃的時候，可昨夜她堅持了一夜，今日又和那些不長眼的大臣糾纏了一天，早就有些疲憊了。
“我聽人說，兩個人只有一起赴死，才好一起投胎轉世......”
寧錦安有些反應不過來：“妻主什么時候也信這些神鬼之事了？”
之前她還告訴他，鬼都是假的來著。
宋潯嘆了口氣：“睡吧。”
寧錦安卻不放過她：“我剛剛聽見了，你說要一起投胎轉世，然后呢？”
宋潯沒辦法，翻了個身，把被子往兩人身上拉了拉：“所以阿錦別總想著先走一步，不然將來你走丟了，我都不好找你。”
寧錦安聞言嘟囔了一聲：“可是哪那么巧的。”
宋潯眼神閃了閃，沒說話。
殿內安靜下來，寧錦安像是想起了什么，捏了捏宋潯的腕骨，宋潯輕輕應了一聲。
寧錦安見她沒睡，試探著問：“妻主，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總是做一個噩夢嗎？”
他總做一些噩夢，真實的就像發生過一樣，零零散散的補成了一個完整的人生。
最后在一片明亮的火海中定格。
“嗯，我記得。”
“那，你說是不是真的？”
寧錦安盯著自己的床帳頂，莫名的有些緊張。
宋潯一時沒有回答他。
等了一會，等到寧錦安忍不住翻身去看她，宋潯才緩緩出聲。
“你就是話本子看多了，才胡思亂想。”
“以后再做噩夢就告訴我，為什么早不說？”
寧錦安愣了一下，才往她懷里靠了靠，一邊小聲說著：“知道啦，但是你陪我睡的時候就不會做噩夢。”
宋潯摸摸他靠過來的腦袋，才輕聲：“阿錦，我很累了，我們睡會，好不好？”
寧錦安連忙應道：“那睡，那睡吧。”
他聽見這話心疼死了，畢竟他和妻主朝夕相處那么久，頭一次聽見她主動說累。
可說累的宋潯，最后迷迷糊糊先要睡過去的，反而是寧錦安。
半夢半醒之間，她感覺宋潯緊緊抱住了他。
耳邊的聲音低的像是一聲嘆息，但他還是聽到了。
“阿錦，別的帝王都求長生不老，我只想求和你生生世世。”
她本不信鬼神，卻又巴望著這世間真有鬼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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