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許多。
龍虎山大天師急忙爬起來，又對著神臺跪下去，口中呼：“弟子拜見祖師爺。”
神臺上，龍虎山開山祖師爺張道陵的神像，閃爍金光。
“你剛才說，混賬東西？”
張道陵繼續問。
龍虎山大天師頓時額頭滲出汗水。
“弟子知錯。”
“你知錯？你有什么錯？你堂堂大天師，穿的道袍，都比祖師爺的更光亮，更氣派，享受到的榮光，都比我當年牛多了。”
“看看如今的龍虎山，權貴如云，皇室子弟都常來行走，道門威勢，都被你一手拔高無數，力壓佛門，牛的嘞。”
“就是我有個疑問，就你收的這些弟子，我來問你，有幾個是道緣深厚，能傳承有序的？”
龍虎山大天師這一下直接汗如雨下了。
“弟子知錯。”
張道陵嘆息：“享受風光的時候，任意妄為，遇到麻煩的時候，就一句知錯？你難道做的任何事，都沒有自己的道理嗎？哪怕是一個錯的道理。”
龍虎山大天師只是跪地不起。
“你這樣，我很失望，我失望的不是你穿金戴銀，不是你出入皇宮，更不是你為了龍虎山的利益，收下的那幾個權貴弟子。”
“我失望的是，你心中無道，沒有了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夢中花，水中月，都是別人眼中的笑話。”
龍虎山大天師，臉色慘白無比。
面對任何人，他都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一句，這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龍虎山。
但是在祖師爺面前，他說不出來。
龍虎山是什么？
就是一座山而已。
大道是山嗎？
顯然不是。
一個修道之人，為了一座山而努力，你咋這么出息呢？
你喜歡山，你還修什么道啊？
你修山去啊。
張道陵道：“關于張志和的事，我不與你解釋太多，沒必要，一切都是因果，一切都需要有個終結，他就是終結的關鍵，因他而鬧出來的一切后果，龍虎山都要承受了。”
龍虎山大天師大驚失色，也顧不得許多，抬起頭道：“祖師爺，這善功太多了，龍虎山上下，哪怕一生努力，怕也還不清啊。”
張道陵道：“我現在對你更失望了。”
龍虎山大天師一愣。
我為宗門考慮，怎么就更失望了？
我這句話，說錯什么了？
張道陵道：“修道修道，你求的是什么？是功德嗎？如果你去做好事，為的就是得到功德，為的就是付出就一定能夠要有實在的收獲，那你還修什么道？心中無眾生，如何有天地，心中無天地，如何存大道？”
龍虎山大天師頓時如遭雷擊，感覺好像自己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沒明白。
“道無言，唯自悟，多說無益，我只告訴你，張志和的存在，是龍虎山的新生，若不愿珍惜，未來也不必供我了，這高臺，硌屁股。”
張道陵的語氣，略顯失望。
其實對外，道家傳道，傳法，也都是需要一些修葺加工，字字珠璣，否則如何體現大道之妙？
唯有對真傳，才會直言白話，一語中的。
這就是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的道理。
但即便如此。
修道一事上，也都是需要自悟。
否則任憑你說干嘴，絞盡腦汁，不懂就是不懂，甚至有些還會想歪。
此刻。
龍虎山大天師面色慘白，心驚肉跳。
他不太懂，但知道一件事。
不供祖師爺？
那龍虎山算什么？
我算什么？
“弟子知錯，必定帶領宗門上下，全力行善積德，彌補善功。”大天師語氣顫抖地回答。
但他越是如此，張道陵越是失望。
我的意思，是讓你執迷于行善？
什么是善功？
當你心思純凈，無惡之想，存善之念，所做之事，那個不是善功？
紅塵迷心，難以醒悟了。
這就是一棵歪脖子樹，正不了的。
只希望這一次后，龍虎山能蛻變脫俗，不再那么烏煙瘴氣。
道門終究不是佛門。
道門，不需要那么多的光鮮亮麗。
就如大道，從來都是平平無奇。
很快，神像金光收斂。
大天師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渾身無力。
這么些年來，他所作所為，何嘗沒有在心中想過，念過。
能讓龍虎山有如今的威望聲勢，把道門發揚光大，天上的祖師爺，又該如何欣慰？覺得他是中興之天師。
未來天上，必有一席之地。
現在嘛，大天師只想著，可千萬，別斷了仙緣。
桃源村，村委大院。
陳清河笑瞇瞇地看著張志和玩變臉。
真是好看極了。
“不用擔心，畢竟你現在滿身功德，就算是龍虎山那邊覺得虧了，但是看到你功德這么多，估計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總不能，還敢打殺你吧，功德這么多，殺你的后果有多可怕，你也知道的。”
張志和忍不住翻白眼。
可拉倒吧。
我都干過的人，還指望別人不敢做？
不過龍虎山暫時是絕對不能回去的，來人找也不走。
好在最多兩天，就能祭天封正，只要我成為了鄱陽湖水神，得到龍宮福地。
到時候，龍虎山這邊才會有所顧忌，不敢做絕。
想到退路，張志和稍微放寬了一些心。
然后他看向陳清河，問道：“我其實想不通。”
陳清河道：“是想不通，我為何要放棄功德？”
張志和點頭：“斬你一次，我是在賭，但是這種賭，可一不可二，功德畢竟是天地恩賜，是你的護身之寶，殺你的后果太嚴重，來自天地的反噬也太重，我多方謀劃，付出極大，可即便要還清這筆債，往后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年。”
“這樣的選擇，若非是我沒得選了，也是不敢輕易出手的，本來你還有偌大功德護身，我也不會對你做什么，但如今你沒了功德護身，等待未來我成就水神之位，你的安危，可就難說了。”
聽到這話，陳清河絲毫不慌。
他很坦然地道：“就如你選擇斬我是賭一樣，我也在賭，但我們的賭不一樣，你是犧牲一切，來賭自己成神。我是犧牲自己，來賭邪不壓正。”
“邪不壓正？你一個妖，居然把正邪分的這清？這世間很復雜，好心辦壞事，壞人做好事，利益交換，人情往來，恩怨糾纏，太多太多了，片面的正邪之分，根本不適合這個世道。”張志和語氣滿是嘲諷。
“世道？你的境界這么低的嗎？”陳清河搖頭。
張志和笑了：“怎么？你已經脫離了世道？那你也不會有今天了。”
陳清河道：“我身在世道，但求天地良心。”
說完，陳清河看向張志和：“我是妖，但我有心，你是人，你還有心嗎？”
張志和頓時拉下臉，心中羞惱，慚愧，憋屈，憤怒，萬般思緒，卻不知如何反駁。
這時候，麻老姑送上來第一盤菜。
清炒老山參。
把盤子放在張志和面前，麻老姑就要轉身走。
張志和急忙道：“等一下。”
麻老姑看向他。
張志和問道：“這是菜？”
他可是修行之人，怎么可能不認識老山參，這玩意你給我當菜做著吃？
麻老姑笑了：“天師大人您不是豪氣干云，要不便宜的嘛？我就問你，這菜它硬不硬！”
張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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