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去換了一件黑色并且鑲嵌著紅色邊角的長衣,這是日常干雜活時候穿戴的。

    少司命還在努力的為明光修理鎖子甲,她緊咬著嘴唇,努力沿著鎖子甲的紋路逐個修理。

    在一旁打掃的明光一直在疑惑,一般這些事少司命都不會親力親為的,可是為什么,這一次,她這么努力?

    明光心里有些疑惑,可是少司命不搭理他,他也不好開口,看著少司命努力地為自己編織鎖子甲,不管怎么說,心里還是有一股暖流,畢竟相處了十年,少司命還是頭一次為他做一件事。

    太陽緩緩爬升到正中央,正是喝茶的時間,對于此明光早已經輕車熟路般地從偏房中找來茶具,在湖心亭中燒水煮茶,用的便是那落在地上的櫻花。

    明光從那地上選出新落下的櫻花中挑選出形狀最為完整,更是要顏色鮮艷剛剛從枝頭落下的花,這種花一般從一地的櫻花中只能挑選出十幾朵。

    明光從中將它們挑選而出放在特制的小花籃里,再回到湖心亭上,此時的溫火早已經將壺中水煮沸。

    明光將花在廳下湖水中淘洗兩遍,然后將濕潤的櫻花投入到煮的沸騰的茶水當中。

    煮茶只是等到那平靜下去的水再度沸騰起來,然后在心中莫屬十個數再起壺倒茶,將眼前的六個黑色的茶杯斟滿。

    “司命,用茶了。”

    明光呼喚著,少司命這時候才猛然回過神來,她抬頭朝著湖心亭的明光望了一眼,她的表情夾雜著遲疑,看來是對于沒有做完這件事而去休閑有一種隱隱的負罪感。

    她再一次拾起鐵索環想要繼續工作的時候,不知為什么,她遲疑了,她以前可從沒有遲疑過。

    可是現在的她看起來心事重重地,總感覺有什么東西不偏不倚地卡在心頭,拿不起來,又放不下去。

    “司命?”

    明光的再一次呼喚讓少司命回過神來,她如若醉夢驚醒,輕嘆了一口氣,停下手中的活,繼而起身來到湖心亭,坐在與明光相對面的石凳上。

    接過明光遞過的茶,少司命低頭望著那粉紅色的茶湯中懸浮于其中的那朵小小的櫻花沉默不語。

    明光不明白少司命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想問,可是欲言又止,不知道這到底從何問起。

    “忠于浮黎,或是說宣誓忠于浮黎,你后悔嗎?”少司命依舊盯著自己手中捧著的茶杯中,那一朵精致地,還在不斷旋轉地櫻花,冷不丁地拋出了這么一個問題。

    “嗯?”明光正準備端茶入口,可是他停下了,抬起頭來望著少司命,緊皺起眉頭,忍不住詢問道:“司命為什么這么問?”

    “沒,就是好奇。”少司命輕輕搖頭示意,接著端起茶杯將杯中的茶湯連同那櫻花一起喝下。

    “忠于人王是我們每個普通的凡人所達成的共識,服務人王是我們家族世世代代的努力與榮耀所在,如果沒有他的肯定我也不可能來到這……”

    “那你信任他嗎?”少司命打斷了明光的話。

    “是的,家父教導我說……”

    “我是說你,不是你的父親!”少司命有些不悅,她再一次打斷了明光。

    明光先是表現出驚訝,他不敢去面對少司命那質疑的目光,低下頭,望著自己手中早已經空了的茶杯,沉默了良久,終于說道:“是的,堅信不疑。”

    少司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失落之色,她側過頭去將目光投向了別處,憤憤不平道:“這庭院太小了,景色再美,看久了會膩;茶湯再甜,喝多了會煩;人再美麗,看多了,也會疲倦!撫星(少司命對明光的稱呼。),你……到底是一個凡人!”

    少司命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她重重地將手中的茶碗砸在地上,脆弱的茶碗在堅硬的地面上碎裂成無數碎片,少司命憤憤而去,留下明光一人愣在原地。

    “司命?”明光抬起頭來,望著不知為何生氣的少司命重新回到那座位上坐下。

    明光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趕忙追了過去,可是在距離少司命身后不足十米的距離上碰了壁。

    “咚!”

    一聲重重地撞擊聲,明光就覺得自己的臉撞在了一面看不見,可又堅實無比的墻壁上。

    這是少司命設下的結界,這是她每次發怒都會這么做,明光熟悉,畢竟十年來他把少司命惹毛過多次。

    他拍打著無形的墻壁,對著少司命呼喊著,可是他還是明白,這樣的結界不僅物體過不去,甚至連聲音都無法透過。

    拍打著墻壁連續幾次,明光意識到少司命并不打算就這么了結,她還在賭氣,一個千年的神在賭一個凡人的氣。

    明光放棄了,他現在根本不明白為什么少司命會如此因為他對浮黎的信仰而大發雷霆,這不合理,難道說每一個來到她這里成為侍神使的人都要放棄對于浮黎的信仰嗎?

    他想到了當初的自己,那個僅僅只有十幾歲的自己,身穿戎裝,手持直刀,面向中州王殿,幾十名一般年紀的孩子列成方陣,單膝跪拜在地,莊嚴宣誓:感王旗之勢,受人王之招,吾愿為人王護身之甲胄,進攻之利劍;防御之堅盾;破四方之危,護中州之安,為人王馬首是瞻,忠貞不渝,至死方休!

    回想起當初的誓言,明光時時詢問自己,這些,到底是自己做錯了什么嗎?

    他回到湖心亭,看著地上那躺在碎片之中的櫻花,苦笑這好不容易準備好的午茶也泡了湯。

    對于少司命的怒火,時間總是治愈一切的良藥,竟然隔開了距離,隔絕了聲音,那么借此機會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待到她累了,撤了結界,再道歉也不遲。

    晚上總是來的很快,因為神不食煙火,少司命不吃也不喝,全身心的投入到鎧甲的修補工作,這樣的修復連熟練的老師傅都是非常棘手的,可是這個什么都不懂得少司命竟然親力親為。

    整整一天都能夠看到她在努力地為自己修理鎖子甲,明光的心中有感動更多的是羞愧一說吧,他坐在房前的木臺階上望著少司命那絕美的側顏。

    這個從華胥下凡的仙子,無論從哪種角度來看都是令人嘆為觀止,明光是侍奉她的護衛,終生照顧并守護著她是自己的使命,余生還長,還有足足幾十年的光陰相陪伴,可是為什么,她總給自己的感覺是那么沉重?

    明光不解,可是他卻愛鉆牛角尖,想不通的問題,那就絞盡腦汁去想,他也執拗,明明自己確實沒犯什么錯,為什么要打冷戰?明光苦想原因,就這么坐在臺階上發呆,這也算是陪伴著少司命,就這么一直看著她,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