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蒼的臉色陰沉，見寧皓的篤定神色，知曉寧皓所言不假。
永安城憑空多出那么多高手，寧皓自身沒點實力是不可能的，可令寧蒼疑惑的是，寧皓身上的氣息顯然未到先天之境，寧皓憑什么認為他能夠他自己一個宗師境面前逃出生天？
“寧皓,人都是有軟肋的，若是走到最后一步，你應當知曉后果。”
“我可以理解為……這是在威脅我嗎？”
“爺爺？”
寧皓的眸色一冷，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銳利，緊盯著寧蒼，嘴角的笑意未散。
正如寧蒼所言，寧皓有弱點,而且弱點很多，無論是秋漓，青川，還是永安城，都是寧皓的弱點，可若是有人想動自己的弱點，那寧皓不會客氣。
一輩子到現在，寧蒼第一次見到如此鋒芒畢露的小輩，絲毫不低頭，如若上次一般針尖對麥芒，恐怕便會大打出手！
“若是爺爺能平心靜氣，孫兒倒是愿意和爺爺好好聊一聊。”
“如若還是這般威逼利誘，大可不必。”
寧皓緩緩在屋內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簡直沒把自己當外人。
寧蒼所喝的茶自然是好茶，寧皓小酌一口,滿意的點了點頭。
只見寧蒼的臉色陰晴變換,想發作，可卻又難以發作。
“你說你能救你母親,是真是假？”
良久之后，寧蒼問出了一個極其關切的問題，寧皓亦神色嚴肅，再無之前的戲謔，道：
“真。”
“可我不知母親究竟是何病癥，一探便知。”
寧蒼的神色漸漸悲傷起來，道出了四個字：
“一魂一魄。”
“什么？”
聽到這四個字，寧皓猛然間愣了一下。
“你娘在誕下你們這對雙胞胎后，只剩下了一魂一魄。”
寧蒼沉聲確認道，在寧菁昏迷之后，寧家，荒王府，甚至是朝廷都請了醫師，難查病癥，直至北州雪國那位醫道前輩所言，才解開寧蒼疑惑。
“一魂一魄……”
“果然還是靈魂上的傷勢……”
寧皓喃喃道，不知道母親的沉睡和自己究竟有沒有關系，可之前的十六年，寧皓就是受困于靈魂上的傷勢才遲遲未能蘇醒，如若真是自己的原因導致母親沉睡，那寧皓的內心中難掩愧疚。
“有無方法可解？”
寧蒼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心跳都快了半分，就算以往戰場上面對萬千敵人時，寧蒼都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可能在這么長的時間中，寧皓的出現才是真正帶給他希望的一次。
他和寧天涯也交談過，寧天涯說，他覺得寧皓可以。
“自然有。”
寧皓看了一眼寧蒼，如實道。
在仙界，靈魂出竅這種仙術都有，怎么可能無法解一魂一魄之局，只不過以寧皓的修為來說一時半會還難以做到罷了。
“何解？”
“陣法加上針法。”
“具體情況，我得確認了我娘的情況才行。”
寧皓認真的說道，對待這件事，他與寧蒼都擁有著共同的目標，寧蒼腦海中閃過一絲寧皓是不是利用其母親來拖延永安城發展的時間，可仔細想想，以寧皓那么狂傲的性子，應當不屑于如此。
“有幾成把握？！”
“如若僅僅如此，十成。”
寧皓的話語之中依舊如此篤定，可話鋒一轉，卻令寧蒼有些沉重：
“可這些年估計有不少庸醫嘗試過方法，這些方法，勢必會對我娘的體內造成不可逆，且根深蒂固的傷害。”
“屆時布聚魂陣，需要不少材料，這個就拜托寧家了。”
寧蒼一聽這話更是心中惱怒，這個“拜托”二字讓寧蒼極其氣憤。
“哼！”
“不用你說，她可是我的親女兒！”
“就算是傾全族之力，寧家也必不會放棄！”
“半月之后去京城朝貢述職，你隨我寧家一同前去。”
面對寧蒼的這個要求，寧皓倒是沒有拒絕，蕭家畢竟是外族，況且蕭叔亦不好進太醫院，想要進太醫院查探，并且帶回娘親，還是得寧家出面。
寧蒼怕寧皓，他怕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寧皓真的捅出什么簍子來，如若不加以約束，如若見到陛下，這小子真不下跪，恐怕就不是能夠輕易解決的事了。
“好。”
這件事是橫亙在爺孫之間的一件重要事宜，可另外一件卻始終無法解決。
“寧皓，你為何不能舍棄永安城？”
“如果以你的能力持續這樣發展下去，不出半年時間，你便會被荒王府盯上，屆時荒王府一紙調令下來，你當如何？”
“如若你抗令，荒王府軍隊到了永安城，你又當如何？”
在得到了寧皓能夠醫治寧菁的承諾之后，寧蒼的臉色顯然好看了很多，至少這么多年的心結，總算有了解開的希望。
可永安城這件事，真的是一件沒有退路的事情。
“不用半年，恐怕現在已經盯上了。”
“我寧皓并不在乎江山天下，只在乎我的一方小城，我在上任永安城的時候蘇醒，之后我感受到了永安城百姓的痛苦與掙扎，這種痛苦與掙扎，別說是朝廷，就連荒王府都視而不見。”
寧皓平靜的敘述起了在永安城的遭遇，終于和寧蒼爺孫二人正常交流了起來。
“每年秋后，荒人都會如同餓狼一般橫掃這些邊陲小城，燒殺淫掠，無惡不作。”
“試問，當這種事情正在發生之時，王府在干嘛，朝廷在干嘛？”
寧蒼聽到這話微微一嘆，“這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簡單。”
寧皓嘲諷一笑，道：
“是沒那么簡單。”
“朝廷害怕再惹上荒人這樣一方勢力，遭到多面夾擊，于是就將東荒的邊陲徹底放給了荒人，任由荒人屠戮，我說的，對……”
“或不對？”
寧皓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永安城，以及眾多邊陲之地，都是大局的犧牲品。
“對。”
寧蒼不是扭扭捏捏之輩，這些事情，只要是他這個位置的都會明白，如若鎮守東荒，讓荒人難以入侵，草原資源分配不足之時，恐怕造成的影響會極其嚴重，甚至會直接影響到胤朝的存亡。
“這是大局所迫！”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如若有更好的辦法，怎會如此，那都是我朝的百姓！”
寧皓輕笑一聲，“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我不知道。”
“我只是想問一句，讓這些百姓成為犧牲品，你們有沒有問過這些百姓愿意與否？”
“爺爺，我說句實話，邊陲之地，只要我扯旗造反，必當一呼百應。”
“你應當清楚我說的對與不對。”
寧蒼眉頭緊皺，知曉寧皓所言不假，邊陲之地的百姓，幾乎沒有不恨朝廷，不恨王府的，試想任何人換作那個位置，都會如此，因為邊陲并不和平。
“殺一人以存天下，非殺一人以利天下也，殺己以存天下，是殺己以利天下。”
寧皓的一句話，徹底讓寧蒼知曉了這小子的想法究竟如何。
“這句話……”
“是仙人所述？”
寧皓想了想，并沒有否認，“你覺得是就是。”
自己的生命自己可以決定生死，任何人都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更何況是如此多的百姓。
“爺爺，我再問你，殺一人以利天下，何如？”
寧蒼啞口不言，不知應如何回答，殺一人以利天下，仿若就是寧皓現如今的處境。
殺了寧皓，仿若對于胤朝的統治更加穩固。
可正因如此，寧蒼才閉口不言。
“書中所言，不可。”
“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終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
“天下與一人孰為重？”
“書中所言，等重。”
寧皓一字一句都在向寧蒼闡述著自己的想法，而寧蒼皺眉反問道：
“那若是不殺此人，則天下受害，又當如何？”
這句話，就如同現如今的情況一樣，如果不殺寧皓，導致朝廷動亂，又當如何？
“皆不取，且問為何有此困局。”
“若由之于山，則移山，由之于水，則治水，若是星海泛濫，填海，大日凌空，射日，既有外禍則平之，內亂則定，天若傾斜，便撐，若天破裂，便補。天神不君，則為亂祀。”
“當誅！”
“爺爺，若天下太平，怎會出現我呢？”
寧皓的反問并不是在反問自己為何會投胎轉世到這個世界，而是說自己的崛起，若是永安城太平，那寧皓做一個瀟灑城主，豈不快哉？
哪會有今日的這番爭論。
寧蒼沉默了良久，終于知曉了寧皓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因為從根本上，寧皓的思想就不是朝廷，或是寧家教育灌輸的，他的思想，或許真如他自己所說，來自那虛無縹緲的仙界。
可即便如此，即便寧蒼能夠知曉寧皓為何如此，但現實就是，一旦寧皓抗令，恐怕就只有造反這一條道路。
“若王府前去，你殺王府？”
“朝廷前去，你殺朝廷？”
“你不知曉你所要面臨的到底是什么，你口口聲聲說你不會造反，可你所做之事與造反有異？”
寧蒼的音調也漸漸揚了起來，寧皓抗令，是寧皓名不正言不順，無論在任何時代都是如此。
除非寧皓自立為王，可這樣一來，與造反無異。
“有異無異又如何。”
“我還是那句話，我若是想造反，普天之下沒人攔得住。”
“王府來，讓他來，朝廷來，也讓他來，到時候讓天下百姓來評一評，永安城究竟是有理還是無理。”
“就算我一人抗令，抗旨，那也是我一人的問題，和永安城百姓無關。”
寧皓輕笑道，并不在乎自己所謂的名聲，人活著并不是為他人眼中的自己而活，就算寧皓臭名昭著，人人喊打又如何？
寧皓自己無愧于心，對得起蒼天大地，黎民百姓。
軟的不行，硬的也不行，寧蒼此刻內心之中的憤慨已經匯聚到了一定的地步，可偏偏又難以發作！
難道就任由寧皓這么做下去？
眼睜睜看著寧皓被鎮壓，或是朝廷受到沖擊？
“你性情張揚，隨心所欲，無法無天！可你有沒有在乎寧家聲譽？”
“就算你娘現在在此，也定讓不會讓你如此胡作非為！”
“我是你親爺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走向不歸路！”
寧蒼很難再壓抑住自己內心之中的情緒，沉聲質問道，氣氛又一次肅殺了起來。
“爺爺，若你擔憂寧家聲譽，大可避嫌，我相信你有這樣的本事。”
“至于孫兒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爺爺只需靜觀即可。”
寧皓對于寧蒼的本事還是知曉的，寧家不想出兵與永安城為敵自有方法，不至于在戰場上刀劍相。
“現在朝中正值動蕩之際，你當真以為你能夠置身事外？”
“做閑云野鶴般的城主？”
寧蒼根本看不懂寧皓，寧皓偏偏什么都知曉，可偏偏什么都不在意。
現如今朝中內憂外患，邊境有軍隊撐著，尚未倒塌，可京城之中，太子和八皇子兩人都對那至尊之位虎視眈眈，可現如今的陛下不知用了什么辦法，重病之下痊愈，依舊生龍活虎，沒有讓位之意，死死壓制。
一旦永安城的力量成了氣候，恐怕會攪動胤朝風云。
“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爺爺，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若是想對孫兒出手，孫兒絕無怨言。”
對寧蒼，寧皓談不上厭惡，只不過并不喜歡寧蒼平日之中說話的語氣而已。
而且以寧皓對殺意的敏感程度，寧皓能夠確定，自始至終，就算是得知寧皓可能要造反之事，寧蒼都沒有想過要殺自己，最多是要囚禁寧皓，不讓寧皓在這條不歸路上繼續下去。
“你可知，你這樣會被逐出寧家的……”
寧蒼見寧皓自始至終不為所動，有些頹然道。
“嗯。”
“爺爺，恕寧皓目光短淺，以寧皓現在的能力能夠看清眼前之人。”
“我無法置永安城上下于不顧。”
“今后目光長遠了，恐怕才能夠看到天下蒼生，黎民百姓。”
對于世界的法則，寧皓極其清楚，若沒有實力，自然無法改變一切。
可若是寧皓擁有著地境，天境的實力，坐鎮胤朝大地，就不存在有外朝膽敢侵略的情況，屆時就算寧皓什么都不做，也就相當于什么都做了！
將刀劍往大地之上一插，就能夠拯救無數黎民百姓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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