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塞壬之刃 > 119 李多同學
  我感覺自己的思考和知覺像是進入溫水的雪球一樣緩緩消失,卻分不清楚具體是在哪一瞬間完全失去形狀的,所有的判斷力都在曖昧不清的黑暗里變得失去輪廓。直到某一刻,我終于對先前的體驗做出了“曖昧不清”的判斷,也判斷出自己其實已經清醒過來了。

  我睜開雙眼,立刻坐直了身體,緊接著便觀察清楚自己所處的場景已經變換為某處房間的內部。我正坐在床上,而這里是間臥室,不,看上去更像是賓館的房間。只是到處都很凌亂破舊。燈光明暗不定,桌椅東倒西歪,床單被單上也點綴著令人不快的褐色污漬,空氣中彌漫著木頭腐朽的氣味。

  窗簾是半開的,我謹慎地湊近過去觀察外界。外面看上去是城市,正處于深夜,能夠看到霓虹和路燈的光芒,卻沒有半點兒人的蹤影和聲音,宛如鬼城。而從高度來看,我所在的房間應該是在二樓。

  這就是集體夢境內部的樣子嗎?雖然看上去沒有危險,但是我的覺察力傳來了淡淡的警示,似乎有著某些對人類不懷好意的東西正潛伏在黑暗的角落里,流著惡意的口水窺視著明亮的地方。

  喬安又在什么地方,我又要怎么在這里找到自己的父親呢?

  我先是檢查了下自己的耳朵,再摸索自己的衣服口袋。體檢醫生給我的藍牙耳機依舊掛在耳朵上,青鳥給我的治愈紙符,以及防御血液法術的護符也還在,就連黑色繃帶都沒有落下。把現實的物品帶到夢境里算是初步的夢境技術,我固然是做不到,幫助我進入集體夢境的體檢醫生是有辦法替我做到的。

  只是在檢查的過程中,我發現了個很明顯的問題。不知為何,我穿在身上的衣服和褲子變大了,而且身體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不對勁,就好像是換了具似是而非的身體一樣。我重新看了一眼窗戶,玻璃上映射出來的淡影確實是我本人的臉,卻也有哪里對不上的感覺。

  這個房間還配套了洗浴間,我用洗浴間里遍布灰塵和裂紋的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鏡面里映出的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大約十四歲的男生的臉。

  是在五年前,剛剛邂逅“它”的,十四歲的我的臉!

  為什么我在夢境里變小了?是這個夢境的設定嗎?

  我暫且鎮定下來。人在夢境里會變成與現實里不同的外貌是很正常的,有人會在夢里變老變小,變男變女,還可能會變成連人都不是的異形,全看這個夢境的設定如何。

  有些覺察力不夠強大的人,甚至會被夢境的設定所裹挾,失去自己的原本認知。例如,有的人做了個廢土的夢境,而他在夢境里的設定是幸存者,那么他可能就會很自然地代入廢土幸存者的身份,而無法意識到自己原本應該是個在和平社會生活的一般人。治愈夢境里的我也是這么接受自己是個大學生的設定的。

  而現在的我要是沒有足夠的覺察力,說不定也會在心智層面上退轉回十四歲的自己,并且以夢中人的角度去理解外界城市空無一人的狀況。

  我嘗試著召喚塞壬之刃。沒有問題,塞壬之刃依舊能夠隨時召喚。力量也沒有由于我身體的變小而發生削弱。就僅僅是我的外表不一樣了而已。

  就在這時,我耳畔的藍牙耳機傳出了熟悉的聲音,“李多,李多,能聽到嗎?”

  是青鳥的聲音。我立刻回復,“能聽到。”

  “能聽到嗎?”青鳥好像聽不到我的聲音,“對了,不要直接用嘴說話,在心里用力想著自己想說的話就可以了。”

  和塞壬那時一樣……我立刻理解了,接著熟練地在心里回答,“能聽到。”

  “那就好。”青鳥松了口氣。

  “現在是你在現實里負責與我聯絡?”我問。

  “是啊。我雖說不能跟你一起進去,至少還能以其他方式給你提供幫助。夢境與現實的通話其實還挺耗費力氣的,但我就是力氣多,不在乎這點兒消耗,這個任務就交給我了。”她似乎笑了笑,又問,“伱那邊情況如何,有危險嗎?”

  “沒有危險。”我也沒在這種通話上感受到有多么費力,“你們那邊看不到我這里的影像嗎?”

  “只能以你佩戴的耳機為中心采集一些信息數據而已,聲音和畫面都沒有。”她說。

  “其他人也能聽到我現在和你說的話嗎?”我問。

  “不,只有我能用和你配對的那個耳機聽到。”她說,“我說的話他們也聽不到,因為我是用和你相同的方式直接把自己的聲音傳達到你腦中的。”

  說到這里,她有些疑惑,“但是你的聲音怎么好像有點怪怪……”

  在與她說話的同時,我已經離開房間,來到了外面的走廊上。走廊也是年久失修且臟亂的。而聽到她的疑惑,我誠實地交代,“夢境里的我好像變回了十四歲……”

  “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感覺她在說“什”的時候是驚訝,但說到“么”的時候,就透露出來一股仿佛只恨自己不在現場一樣的強烈惋惜。

  “也不用那么大反應吧……”我一邊說,一邊運用自己的覺察力快速搜索了下這家賓館。賓館只有四層高,覺察力范圍內沒有反饋來生命活動的跡象,也沒有其他特別的感覺。見此,我便朝著賓館的出口移動。

  “你們那邊能夠為我指示喬安和我父親的位置嗎?”我問。

  “我們這邊還在分析呢……好,計算出相對位置了。”她說,“因為你是相當于被喬安拉著進入這個夢境的,所以與喬安之間的距離應該不會太遠才對。接下來你就按照我的指示移動吧。”

  在她的指示下,我直接離開了賓館,并且在孤寂的街道上移動。她一邊指示,一邊跟我說:“還有……那個,李多啊,剛才分析部門也跟我說了件事,我覺得有必要也跟你說說。”

  “什么事?”我問。

  “就是關于這個夢境本身的設定,我們已經分析出來了。”她說,“就像是一開始預料的一樣,這個夢境在困住昏睡者們的同時也在吸收和保存靈性,因此會傾向于讓靈性和靈體以其本來面目在夢境里映射呈現。”

  說到這里,她似乎帶上了些許笑意,“不過對于人自身來說,什么是對自己而言的本來面目,其實是很主觀的事情。換而言之,進入這個夢境的人會以符合自我認知的形象呈現出來。”

  “慢著,也就是說,我的自我認知形象是十四歲的自己?”我驚呆了。

  “大概就是這樣吧。”她似乎還挺歡樂的,但我就納悶了。

  難不成我的心理年齡就是十四歲?不對,要下判斷還為時過早了吧。自我認知形象和心理年齡參考的應該是不同的評價標準。

  不過這下就有些尷尬了,前頭喬安和我對話的時候他還很認真地說什么“要是我有個像你一樣的哥哥就好了”,后腳我居然就變成了跟他差不多的年紀。雖然認真計較的話我這副外貌還是比他大一歲的,但不對外人強調的話,在外人看來完全就是同班同學的感覺了。

  “就沒有變回去的辦法嗎?”我不死心地問。“有是有,但是你沒有學習過夢境技術,用不出來的。”青鳥笑瞇瞇地說,“好啦,放心吧,我不會跟身邊的人說的。至于你要怎么跟小草的弟弟解釋,就看你自己的吧。”

  我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話說回來,既然現在我執行的方案是在保護喬安的基礎上把我的父親帶出夢境,那么在找到他們之后,要怎么做才能離開這個夢境?”

  “回到自己最初進入夢境的地方就可以了,之后我們這邊會幫助你們退出夢境。”她說。

  我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似乎沒有那么容易。”

  根據我的觀察,這座夢境城市有著很多柳城的痕跡,我還看到了一些現實里的柳城也有的店鋪和公共設施,或許是集體夢境利用了昏睡者們的記憶素材吧。但也有很多與現實里的柳城大相徑庭的地方,首先是城市的布局亂七八糟。

  甚至用亂七八糟都不足以形容,這座夢境城市的布局其實是隨時變動的。

  雖然在移動的時候我有注意自己走過的路,但偶爾回頭的時候,我會發現后方的街道與自己的記憶對不上。

  這里的空間看似穩定,實則混亂,記性再怎么好的人也做不到“原路返回”。

  亂數廢墟也經常會出現這種現象。在那里,如果把之前打開過的門關閉,過一段時間再打開,那扇門的后面出現的就不再是原本的場景,而是會變成另外一個陌生的場景。

  而這座夢境城市就像是“開放世界版本的亂數廢墟”一樣。

  這不僅僅是比喻而已,我在認真感受之下,竟真的從周圍隱約地嗅到了近似于亂數廢墟的味道。難道這個夢境與亂數廢墟有什么潛在的關聯嗎?

  既然與亂數廢墟如此相似,那么難不成這里也有惡魔出沒?

  很快,我便證實了自己的預感。

  我把自己這邊遇到的空間混亂情況報告給了青鳥,而她則回復道:“不用擔心,我們有辦法指引你原路返回。”

  話音剛落,當我經過一處轉角的時候,一道黑色的怪影從轉角后猛地沖刺出來,露出血盆大口向我襲擊。那是一頭像是無數野獸胡亂拼接一樣的惡魔。我隨手揮出刀罡將其劈成了兩半。

  “我遇到了惡魔。”我簡短地報告,又擔心起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喬安。不過,他當時甚至還有余力帶著女生在亂數廢墟里求生三天,應該不至于那么快就把自己扔入死地。前提是他別到處亂跑。

  我接著說:“還有,我到現在都沒有在夢境內部發現其他昏睡者的蹤跡。如果真的有超過五千人散落在城市的各處,我應該是會有些許覺察的才對。”

  “收到。我們會立刻分析。”青鳥的聲音變得凝重,“居然出現了惡魔……看來這里與我們之前預測的不同,夢境本身并非不會帶來生命危險。”

  我突發奇想,又看了一眼在逐漸消失的惡魔殘骸,“這個夢境總不會還有什么‘昏睡者們會把彼此認知為惡魔’之類的設定吧?”

  “啊?你這個問題……”她被我的突發奇想驚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有答復,“分析部門說了,這個夢境在構造上不可能有那樣的設定。而且就算有,也不可能在戰斗中蒙騙你的覺察力。”

  “那就好。”我也放心下來,繼續前進。

  “比起這個,你更加應該操心的是如果在夢境里同時遇到了尉遲和狂信徒該怎么辦。”她說,“僅僅是尉遲這個會燃燒自己壽命強化戰力的主力級惡魔術士就非常棘手了,萬一再加上那個大名鼎鼎的狂信徒,你準備怎么應對?”

  我毫不猶豫地說:“我會逃跑。”

  “真的嗎?”她居然懷疑地問。

  “我像是那么不理智的人嗎?”我反問。

  她“記仇”地指出,“你上次同時對付咬血和惡招的時候分明不是那么說的吧。”

  這下真是差點把我的嘴巴堵住了。話雖如此,我說自己到時候會逃跑卻不是什么空話。實際上我也沒有什么“面對敵人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逃跑”的死戰信仰,只是對我來說,基于利弊權衡而逃跑是可以的,由于害怕而逃跑才是不可以的。我不允許自己那么做。

  上次同時面對咬血和惡招的時候,我為了斬斷自己內心的恐懼而在毫無勝算的前提下選擇留在戰場上。我承認那是愚蠢至極的抉擇,但拜此所賜,我的內心得到了某些東西。用浪漫化的說法就是,我已經向自己的內心證明了自己。而下次要是再遇到相同的情形,我即使轉身逃跑,也能夠說服自己不是“由于害怕而逃跑”了。

  “我會逃跑。”我重復了一遍,又補充,“我是絕對不會欺騙你的。”

  “嗯,既然你都說到了這種地步……”看來我的信用在青鳥那邊還是很管用的,后半段話一出,她果真接受了。

  我接著問:“現在我距離喬安還有多遠?”

  “我看看……快到了。”她給出了個好消息,“就在前面,再往左邊過個彎就到了。”

  我依言移動,很快就在她說的方向看到了喬安的身影。

  只見喬安正在把街道邊棄置的汽車作為掩體藏身于后,他小心翼翼地從汽車側面探出腦袋往外看。而在他視線的前方則有一頭惡魔正在游蕩,惡魔沒有注意到喬安,卻好像隱隱約約地嗅到了人味兒,在附近徘徊不去。

  喬安東張西望,發現有個易拉罐落在了汽車外面,接著便在身體不動的前提下用細長的尾巴靈活地卷住拿起易拉罐,似乎是想要將其扔出去,以此吸引惡魔的注意力。

  他的外表似乎沒有變化……當我觀察他的時候,他若有所感地回過頭,往我這邊看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往旁邊旁邊一藏。

  等等,我在藏什么啊?我先是腹誹自己,然后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本章完)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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