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塞壬之刃 > 147 問心
  既然說完了小景母親的事情,現在就來說說避難所的內部情況吧。話雖如此,我能夠觀察出來的信息也不怎么多。如果是對所謂的“末日生存”有研究的人,或許可以觀察出來更多的門道,而我則只能總結總結膚淺的東西。

  就我所看,避難所內部的人們也不是完全依賴于鳴義在外面收集來的物資,他們也有在室內大面積地種植蔬菜。用不知道從哪里搬運來的土壤鋪設在了購物中心的一些空地上,而種植的蔬菜都是照料難度較低又不怎么需要陽光的類型。畢竟還有迷霧在,蜃樓市的陽光條件是比較差的。聽說他們還有在一些房間里培養菌菇,收成似乎也很不錯。

  他們在一樓設置了很多的掩體和陷阱,也準備了數條緊急逃生通道以及關鍵時刻需要用到的交通工具。這是為了預防惡魔有朝一日集體攻入避難所而做的措施。他們有時候還會演習,以避免關鍵時刻手忙腳亂,糟蹋了過去那些千辛萬苦的準備。

  看得出來避難所內部有著良好的組織度,但是鳴義自己其實沒有那么強的領導能力。他盡管想得到這些,卻缺乏有效率地組織他人的才干,因此僅僅是以自己的聲望起到牽頭的作用,具體事項是交給幸存者群體里極少數擅長管理的精英負責的。

  幸存者群體也不總是團結,雖然人們在面對外敵的時候應當充分地團結起來,但是惡劣的生存條件也會滋生出來諸多愚蠢與罪惡。很多末日題材的虛構故事都有詳細預言過人們在極端環境下會如何彼此敵視與背叛,而現實世界有時候會令人驚喜地超出作家們的想象力,有時候也會令人失望地呼應悲觀的預言——人們并不總是會在災難面前同舟共濟。

  我不久前也有過那樣的顧慮,擔心幸存者們會趁著我外出的時候襲擊喬甘草和小景。而鳴義也與我有著相差無幾的思路,因此他在避難所里留下了一些信得過的人負責監視全局,以防止有誰趁著他外出的時候犯罪。雖然只要是有些理智的人都不會那么做,但過去豐富的執法經驗告訴他,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一些腦子不清楚又自私自利的人。

  此外,我還注意到,在避難所里似乎有著一股奇妙的風氣,多數幸存者不止是會對鳴義投來信任和感激的目光,甚至還有人崇拜他。這里所說的崇拜并不是通俗意義上的崇拜,而是在暗地里彌漫著類似于宗教信仰的風氣。我通過覺察力敏銳地捕捉到了那樣的感情波動,并且還在一些房間里“看”到有人在模仿祭臺的桌子上放置了與鳴義有幾分神似的人形木雕,神神叨叨地念誦著原創的禱告詞。似乎在避難所的內部形成了以鳴義為中心的簡陋迷信,把他當成了神仙,或者神明的使者來崇拜。

  小景母親對于這種風氣看上去不是很能接受,但對于丈夫受人敬仰這件事本身是引以為豪的。

  而鳴義則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轉過頭來對我說:“我也不怎么喜歡被人當成仙人啊天使啊什么的,但是幸存者們的壓力真的很大,我又無法承諾自己一定有辦法帶他們離開迷霧,只好任由他們找辦法寄托心靈了。而且輔佐我管理避難所的幾個人也總是跟我說,這樣的風氣有助于防止避難所內部出現分裂和犯罪。我不擅長管理組織,只好聽他們的辦了。”

  按照我以前在網絡上看過的一些雜學知識,宗教在這方面確實特別管用,但長期如此總不是好事。不過鳴義估計也沒想過要在這里繁衍新文明,作為暫時糊弄局面的辦法確實是無可挑剔了。

  他給我們安排好了各自的房間。先前的五個幸存者被打散安排到了不同的位置,而小景當然是要和父母住一起,至于我和喬甘草則被安排到了一處雙人間。

  雖說我和喬甘草睡覺的距離那么近不是很合適,可現在終究是條件特殊。況且這處避難所也不是完全安全的,其中的重大隱患在之前也有提及過一些。為防止在出現危險的時候我來不及保護喬甘草,休息的地方還是挨近些比較好。而且也不是說要睡在一張床上,這房間是有兩張床鋪的。

  喬甘草似乎已經很疲憊了,一下子就撲到了床上,我也在另一張床上坐了下來。不過她好像沒有立刻睡覺的意思,而是與我談起了現有的情報,想要再看看是否還有突破口,以及如何打敗攔截在我們面前的兩堵高墻——狂信徒和咬血。

  “狂信徒的位置已經很清楚了,但是咬血還是不知去向。”我說。

  “咬血,那個吃掉尉遲并返老還童的混血惡魔嗎……”喬甘草面露思索之色,“你是對她感興趣的吧?我是說那方面的興趣。”

  估計是青鳥對她說的吧,她們這對閨蜜總是無話不談。不過要說這點的話我也一樣,我也偶爾會把心事傾訴給她。盡管我常常腹誹她的“不正常的興趣”,卻不得不承認她也有著某種令人愿意依賴的側面。在她的身上似乎就是有著那么不可思議的魔力。

  “是。”我承認。

  “為什么?”她好奇,“是因為她吃人,讓你覺得她與海妖有著相似的魔性嗎?”

  “我不知道。”我說出心里話。

  “連自己都不知道啊……”她模糊地感嘆一聲,接著說,“說起來,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有一個疑惑。”

  我接了一句,“什么疑惑?”

  “海妖是吃人肉的吧,但是這與過去的你殺人又有什么關系呢?”她問。

  “怎么說?”我問。

  “就算是必須從他人的身上切割下來一大塊肉,視切割的部位和方法而定,也完全可以避免他人的死亡吧。”她看著我的眼神里似乎完全沒有非難的意思,只是想要了解我當時的動機和心境,“魔人時期的伱與現在的你在人格上是幾乎一致的,也有著相同的道德觀念,因此那時候的你也會飽受煎熬。而唯一的不同之處在于,你由于受到了海妖的強力魅惑而不得不為她獵來人肉,這點無關于與自己的意志。但是除此之外的地方你都是可以靈活發揮的吧。”

  “或許。”我姑且不去辯論魅惑不魅惑的問題,“不過,它基本上只吃剛剛死去的人類的肉。”

  “也就是說和新鮮度有關?但這好像與‘必須把人殺死’沒什么關系吧。”她奇怪地說。

  “不是新鮮度的問題。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只吃剛剛死去的人類的肉。”我說,“它似乎有辦法知道自己吃的肉的來源是否在剛才死亡。”“換而言之,它在乎的是被捕食者是否死亡,這與捕食本身同等重要,甚至后者未必那么重要。但是這種習性對于生物來說感覺很沒有必要啊……”她若有所思地說,“難道她是有著散播死亡的傾向嗎?”

  我不置可否。對于“它”的諸多習性,我有過很多思考,卻總是得不到答案。忽然,喬甘草像是反應了過來,“等等,你剛才說‘基本上’?也就是說她也有極少數例外的情況嗎?”

  “有是有,不過那種情況就是把活人帶到它的面前,讓它自己去捕食。”我回憶著自己做過的“實驗”,過去的場景至今仍然歷歷在目,“要是它吃人吃到一半就撐到了,而人暫時還沒有被它吃死,那種情況下它也會暫時消停下來。”

  不過“它”在吃人的時候總是先挑著致命的地方,比如說從喉嚨先下口。如果讓“它”先從非致命部位開始,“它”寧可不下口。因此無法利用這種辦法令被捕食者免于一死。不過以前也出現過生命力特別頑強的術士,即使被那么吃過了也不會馬上死亡,我也是從那次經歷里總結出來這條信息的。

  我也有嘗試過讓“它”在饑餓的情況下吃我。

  雖然“它”一般不會把我當成捕食對象,但在肚子特別餓的情況下是連我也會吃的。而遺憾的是,由于我當時的不死身和超速再生都源自于“它”的力量,讓“它”通過吃我來補充營養,完全是拆東墻補西墻的行為。

  “它”的話題暫時結束,喬甘草又談起了其他事情,這次她談及的是最近的我與青鳥。

  敏感如她已經注意到,最近我與青鳥之間的相處氛圍多出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我懷疑青鳥其實沒有在我的治愈夢境里植入過“惡性因子”,又很清楚自己永遠無法從青鳥口中得到答案。但是,我實在是太想要知道真相了。

  我對喬甘草說出了自己的心事,而她則說出了與青鳥相同的感想,“但是,你想要知道的不是真相,你只是想要證明自己就是個壞人而已,對嗎?”

  “我不知道。”我只能這么說。

  “不妨假設這么個情景吧。”她說,“有一天,你得到了答案。這個答案是‘青鳥真的植入過惡性因子’,并且這還不是青鳥親口告訴你的,而是你根據其他無可動搖的鐵證得出來的。這種情況下,你會覺得自己不是壞人了嗎?”

  “就算是那樣,作惡的也是我的手,所以我當然是。”我說。

  “既然無論真相如何,你是壞人的事實都不變,你又為什么要追求真相呢?”她問,“你其實也希望自己其實是個好人,不是嗎?”

  “我怎么可能會是好人?”我反射性地說,“況且,就算我是被洗腦的,在世俗社會也有很多因被他人教唆、煽動、洗腦而犯罪的人,那樣的人不也一樣有罪,要受到懲罰嗎?”

  “那樣的事情列缺更加清楚,但他還是選擇了釋放你。因為,縱使再怎么被別人用語言植入觀念,最后下定決心要作惡的還是自己;而被隱秘之力洗腦的人在關鍵的選擇上就連做出那種判斷的自由都沒有。或許你以為自己有判斷,但那只是幻覺,是海妖用她的判斷覆蓋了你的心智。”她說,“在剛剛進入迷霧,你從惡魔的獠牙下保護我的時候,你有這么對我說過,說有你保護我,不會讓惡魔傷到我分毫。這句話是謊言嗎?”

  “不是。”我說。

  “那么,這是內心邪惡的人會說的真心話嗎?”她的聲音變得很溫和。

  我無法回答。她的力量明明是那么的弱小,沒有我的保護,她甚至無法在蜃樓市里獨自生存。但是,她的話語又是那么的有力,把我逐漸壓向了內心的墻角,想要顧左右而言他,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當成沒有聽見她的話語。同時也讓我再次想了起來,她其實是個非常厲害的心理分析師。

  說不定就和她說的一樣……不,就是和她說的一樣,我是希望知道自己真的是被“它”洗腦的。這個念頭甚至在那五年間都時常會出現,時而強勢地占據我的思考,時而潛伏在注意不到的角落,在我的耳畔竊竊私語。就好像很多故事里編造的一樣,妖物以魔法蠱惑人心,使人死心塌地為自己服務。如果真是如此,對我而言是多么巨大的寬恕啊。

  喬甘草用像是能夠洞徹我的心靈一樣的目光凝視著我,讓我的心靈無處可逃。接著,她又話鋒一轉,“就當你是個壞人吧。”

  “嗯?”見她改變口風,我有點意外。但顯然,她的話語還沒有結束。

  “然后,假設你今天殘忍地殺死了某個無辜的人,你會覺得自己該死嗎?應該為那個人而償命嗎?”她問。

  “當然。”我說。

  “既然你覺得自己應該償命,那就說明你已經悔過了。然而你的罪孽已成事實,悔過也無法令死者蘇生,只能老老實實接受懲罰,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她說,“但是,如果你活到了明天,你就有機會拯救十個人,那么你覺得自己是應該今天晚上就償命,還是姑且先活到明天,把那十個人拯救了之后再償命?”

  我已經意識到了她要說什么,但是面對這個選擇,我只能順著她的話說,“先拯救那十個人。”

  “如果你背負了十條人命的罪孽,但是下個月可以拯救一百個人,你是應該這個月就償命,還是下個月再償命呢?”她問,“在過去的那些年里,你已經殺死了數百人,但是活到明年,你就有機會再拯救數千人。實際上,考慮到你迄今為止的功績,你也確實做到了同等以上的事情。那么你是覺得自己應該今年償命,還是明年償命?如果你打算明年再說,卻發現活到后年還可以再拯救更多人,那么你覺得明年的自己也應該先償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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