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山海御劍錄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鏡靈櫻鈴
  是淚嗎?

  原來眼淚是有溫度的。

  櫻鈴怔怔望著,眼神空洞。

  胸前,有微弱的心跳聲傳來,漸漸的,越發有力。

  身體在發燙,一陣陣異樣的知覺流轉四肢百骸,身下傳來的感覺是冰涼冷冽。

  這就是人間的樣子么?櫻鈴淚水奪眶。

  可是為什么心好痛,痛不欲生。

  “啊啊啊啊啊啊......”櫻鈴凄厲嘶喊。

  正在恢復身體的她,體表兀然一陣血霧飛揚,彌漫周身。

  墨故淵情急之下大聲喊道“姑娘不可!”

  然,櫻鈴無動于衷,將自身重組的血肉盡數排斥體外。

  驀然,光鏡中一道耀眼的白光頃刻綻放,生輝燦爛,照亮四方,將這地底深處盡數覆蓋,所有人的眼前,只剩下一幕空白。

  墨故淵站在原地,呆呆看著眼前,那里,是鏡中過往。

  ————

  昔年西山經有兩派恩怨,糾葛百年,不分勝負。

  某一日,其中一派弟子在鎮魂村附近的山谷里覓得一把寶鏡,卻是被仇家發現。

  兩派集結人手周旋,卻是展開了一場殊死搏斗的血戰,在交手的過程中,那攜帶寶鏡的弟子不小心將其遺失,恰好掉在了鎮魂村內。

  寶鏡通靈,為避免有心之人的邪念再生,當中鏡靈化作女子之身,以障眼法騙過所有人,從此修身養性在鎮魂村內。

  村民可不知那女子古怪,只當以為是先前兩方交戰,她不小心受了重傷身陷于此,便讓村子里唯一的大夫帶回家,治療照料。

  而那一人,赫然正是李皋壬。

  李皋壬擦了擦額頭上些許汗珠,忙活了一天,可算是把她安置下來,他看著女子腹部鮮血凝結,當下不禁有些為難。

  祖上雖是世世代代行醫,可到了他這一代,卻一直守候住在鎮魂村里。

  他從沒出過遠門,除了替村民看病,一般都只是上山采采藥草,要么是呆在家中熟讀各種書籍,閑來無事照顧些許花草,為人含蓄而寡淡,更多是隨和平凡。

  已至而立之年,李皋壬仍是孤家寡人,可他卻不以為意,樂得自在清閑。

  如今家中多了一位女子,還是一位漂亮的女子,這不免讓他有些局促不安,即便那女子昏迷不醒。

  只是掙扎了一會,李皋壬就已經有所決定,他從院子里提來一桶清水走近女子身旁,先是替她清洗身上血漬,然后輕輕將她扶起,小心翼翼脫下了女子的衣裳,指尖偶有觸碰,是一陣冰涼絲滑的溫柔。

  望著眼前女子后背的白皙,視線之下,隱約可見前方有一抹弧型波瀾。

  李皋壬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繼而將女子衣裳褪至下身,他拿著一件布衣擱在手中,謹防自己的手碰到她,便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被李皋壬一手支撐平衡坐著的女子忽而睜開雙眼,她好奇看著自己的前方,眼珠轉了轉,不知后面那個家伙在干啥,渾然不覺自己正裸露著上半身。

  她沒有出聲,又把眼睛緊緊閉上,臉上一絲俏皮的笑容閃過,再次裝起了昏迷。

  李皋壬閉上眼睛,緩緩將女子放下,待得那女子平穩躺在床上后,他憑借直覺把布衣攤開蓋在女子胸前,微微睜開眼睛,終是松了一口氣,所幸并無冒犯。

  他自顧一笑,將布衣往上提去,只留出女子腹部上那一道傷痕。

  夜晚,皎月透過窗欄灑落入屋,月光盈盈,落在了床榻之上,也照拂在李皋壬的發間。

  他低頭認真,一針一線,極為熟捻的在傷口上縫合,周邊血跡早已被他清理干干凈凈,忙活了一晚上,就只剩最后一步了。

  李皋壬行醫多年,有個習慣,便是只要替人療傷看病,就會無比專心致志。眼下穿針引線縫合傷口,渾然不覺那被布衣蒙蓋的頭上,一陣陣起伏跌宕。

  躺在床上的女子正在一口口吹著空氣,布衣被她吹得一上一下,霎是無聊。

  半響,終是處理完畢,李皋壬站起身,長呼一口氣,欣然笑了起來。

  很快,他又頭痛了起來,這衣服怎么再穿回去?

  “書上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動,可我是大夫,替姑娘療傷止血,并無有冒犯之意,還望姑娘莫要計較。”李皋壬頷首朝床榻上的女子輕聲說道,即便他覺得她聽不見,卻還是如是說道。

  被布衣蓋在底下的女子抿著雙唇一笑,這人倒是有點意思,怎么有點呆呆的感覺,不過他的聲音倒是好聽極了。

  李皋壬在說完之后,便依照先前那般,謹慎微行的替她穿好衣服,不敢有任何逾越之舉。

  他花了好半天才將衣服穿了回去,李皋壬只覺這一次比過往任何一次都要勞累辛苦,實在是有苦難言。

  待將女子衣裳穿好,李皋壬一手拿過腰間束帶,緩緩從她身下穿過,而后給她系上,終于大功告成。

  李皋壬一頭汗水,挺直了腰板坐在床邊松了一口氣,視線之下,有一雙星目明亮,帶著月光皎潔,愣愣盯著自己。

  李皋壬亦是同樣如此,呆呆望去,四周寂靜,沒有一絲聲響。

  那是個春分,晚間有清風徐徐,從窗口悄悄溜進,在兩人身邊繾綣撫過。

  “你......你醒啦。”李皋壬尷尬一笑。

  “對啊,一直都醒著呢。”

  “你沒事吧?”

  “沒事啊,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先休息,我去收拾一下。”言罷,李皋壬飛快的走出了房間。

  眨眼便是數日,偶爾幾次的交流中,女子曾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櫻鈴。

  “櫻鈴姑娘,當時我見你從天上掉下來,傷勢頗為嚴重,可是這幾日你恢復的還蠻好的,好像并無大礙,先前還有村民過來看看呢,你怎的還要躺在床上裝病啊?”李皋壬不解問道。

  “當然不能讓人瞧見我還是好好的,不然那些人鐵定又要打我的主意,都千萬年了,他們沒搶夠,我自己都累了。”櫻鈴一嘴直接說道。

  李皋壬聽聞,一陣蹙眉,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原來不是裝病,真把腦子摔壞了。”

  “那你好好休息下,我去煮點飯食。”

  很快,李皋壬就張羅好了幾個小菜擺上了桌,朝屋內喚道“櫻鈴姑娘,吃飯了。”

  櫻鈴聞聲走了出來,大搖大擺坐在凳子上,抓起筷子有模有樣的吃了起來。

  李皋壬不喜飯桌說話,是以這幾日做好飯菜都是各吃各的,可終歸見櫻鈴的樣子有些無語,當下緩緩說道“櫻鈴姑娘,你吃菜都是一口氣吃完,然后再一口氣吃掉這碗米飯,會不會覺得不太對勁?”

  櫻鈴擱下碗筷,不解道“哪里不對勁?”

  李皋壬愣了愣,看著桌上空空的菜盤,咽了咽口水,又搖了搖頭,開始扒著自己碗中白米飯。

  “李皋壬,你問我問題,又不回答,也太不禮貌了吧。”櫻鈴有些不滿說道。

  李皋壬一頓,無奈嘆了一口氣,道“我的意思是這菜你每次都吃完了,好像不太好吧。”

  “不是你喊我吃飯吃菜的嗎,當然要吃完,我記得以前有人和我說過,不能浪費,尤其是糧食。”

  “那有沒有人告訴你,和你一起吃飯的人也要吃菜?”

  “沒有啊,我以前的主人從來都不吃東西的,一閉眼,幾百年就過去了。”

  “對不起。”

  “好端端的干嘛道歉啊。”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那你告訴我。”

  “你身上外傷可能沒什么大礙,但你的內傷估計很嚴重。”

  “內傷!你能看出來?”櫻鈴不可思議,瞪大著眼睛看向李皋壬。

  李皋壬點了點頭,道“已經很明顯。”

  櫻鈴臉上倒并沒有什么表情,她雙手捧著臉頰,無所謂說道“以前受過好多次重創,鏡中靈氣也慢慢稀薄,加上好多年里換了不少主人,他們祭出法器時,我肯定也要鼎力相助,這也沒得辦法。剎魂鏡雖然是神器,可也不是什么特別厲害的神器,能誕生我這樣的靈物已經是老天開眼了。”

  李皋壬一口白米飯卡在喉嚨,臉色通紅,有點喘不上氣。

  許久他才緩過神來,有些自怨自艾,小時候父母都叮囑過自己,說好吃飯的時候不能說話的,怎的今日大意了。

  看著櫻鈴呆呆的臉色,李皋壬吃完最后一口飯,起身收拾碗筷,在出去之際,他回首向著櫻鈴說道“你別擔心,雖然摔壞了腦子,但是只要保持良好的心態,我會盡全力醫治你的。”

  櫻鈴一個激靈,手都未能拖住自己的頭,直直磕在了桌上。

  “你小心一點,可別再撞出什么花樣了。”交代完一聲,李皋壬便轉身離去。

  ————

  如此,兩人磕磕絆絆,又過了數日。

  櫻鈴有些受不住這家伙沉醉在自己的自我認知當中,李皋壬雖然整天遷就自己,也不愿和自己計較什么,可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一種什么都理解的樣子,不禁讓櫻鈴有些哀憐。

  從櫻鈴呆在李皋壬的家中起,大約已經過了七八日,當時接近春分末尾,今日迎來了清明。

  鎮魂村內,小雨淅淅瀝瀝,李皋壬最近除了照顧櫻鈴之外,倒也沒有其它事情,閑來便是給花花草草除蟲,或是自己尋個清凈看看書,泡泡茶,自在閑逸。

  今天下雨,他便搬來了一張臥椅放在門前,斜靠在上,淡淡望著院外的雨滴點點。

  這一呆,便到了晚上,小雨綿綿,孜孜不倦,未曾停歇。

  櫻鈴察覺到李皋壬不知何時睡了過去,無奈搖了搖頭,不知這個家伙是怎樣的一個怪人,好像還挺精致的。

  她將屋內燭火點燃,自顧走到李皋壬身旁,并未打擾。只是一屁股坐在門檻上,仍舊是雙手捧著臉蛋,亦是呆呆看著屋外的小雨。

  好像這么多年里,她也是經常一個人發呆,雖然她的發呆沒有任何意義。

  好像這個世界里,總有一些人是孤單的,可從未覺得寂寞。

  櫻鈴是,李皋壬也是,不是習慣,是與生俱來。

  兩人背影,在廳內燭火下,仿若天生。

  只是有些遺憾,他的倒影在燭光中被拉的細遠,隨風搖擺,朝著櫻鈴的方向靠近。

  可櫻鈴卻沒有自己的影子。

  許久,李皋壬緩緩睜開眼,借著屋中燈火,他看見櫻鈴也在身旁,一直看著屋外沒有消停的落雨,怔怔出神。

  “櫻鈴姑娘。”

  “怎么了?”櫻鈴回答很快,徑直轉頭看向李皋壬。

  這倒把后者愣了一會,這姑娘是在干嘛,發呆?不像啊。

  “你怎么也坐在這了?”

  “不陪你一塊嘛,又沒啥事情,你不也在這躺了大半天嗎?”

  李皋壬坐起身,淡淡一笑,道“清明小雨,恰巧可以做一件雅事,可是天時難得。”

  “雅事,睡覺嗎?”

  李皋壬咳嗽兩聲,繼而站了起來,邁過門檻,走向屋檐下,緩緩說道“平常沒人找我看病的時候,我就會做一些書上說的事情。書籍有記載,人間有十大雅事,這些年里我便是如此,還挺好的。”

  “何謂十大雅事?”

  李皋壬微微閉上眼,聽著外面雨聲,幽幽說道“一是焚香,一柱煙中得意,九衢塵里偷閑。二是撫琴,若心自適,五弦亦可。三是對弈,弈棋不如觀棋,因觀者無得失心。四是品苠,淡中有味,點茶三昧。五是酌酒,醉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六是聽雨,臥眠聽雨,一夢浮生。七是蒔花,侍花如侶,讀花如人。八是讀書,有書真富貴,無事小神仙。九是侯月,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十是探幽,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這便是書中記載的十大雅事了。”

  櫻鈴靜靜聽著,在李皋壬說完之后,她笑著回道“我知道了,你剛才就是在臥眠聽雨,一夢浮生,對不?還有你平常做的其它事情,都是那些對吧。”

  李皋壬點了點頭,同樣笑望看向櫻鈴,道“若是櫻鈴姑娘想要學,我可以教你。”

  櫻鈴開心不已,道“那可說好了,明兒個我就開始學,我的學習力很強的。”

  可剛一說完,櫻鈴立馬就無精打采了起來,喃喃說道“雖然可以學,不過就算學到了也感覺不到什么,哎,我可不像你們這些真實有血肉之軀的世人,我就一鏡靈,雖說人能做的我也能,可是少了很多感覺啊。”

  饒是李皋壬心智淡然,眼下仍是不免有些頭疼。

  看著李皋壬的模樣,櫻鈴知道這家伙肯定又想到自己腦子糊涂了。

  “喂,你給我進來,把門窗關好了,我有事和你說。”語畢,櫻鈴轉身走進了屋內。

  李皋壬站在屋外愣了一會,緩緩動身走了進去。

  到了夜里,雨勢漸漸大了起來,外頭嘩啦啦作響。

  櫻鈴站在屋內,好半響方才轉過身,緊緊盯著眼前的李皋壬。

  “櫻鈴姑娘,有什么話你盡管直言便是。”見櫻鈴一直盯著自己,李皋壬打破氛圍說道。

  櫻鈴嘴角一翹,并未說話,只是一手舉起,一道璀璨白光在她手心綻放,待得光芒隱去之后,一面古銅色明鏡出現在她手中。

  緊接著櫻鈴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徑直朝著鏡子當中掠去,明鏡懸浮在半空,藏在里面的櫻鈴只露出一張臉,詭異一笑,道“我腦子沒壞吧。”

  李皋壬臉色一陣煞白,身體踉蹌往后跌倒,待撞到門后,方才顫顫巍巍伸手指著懸浮在空中的明鏡,哆嗦道“你......你真是鏡子里的靈物!”

  “那當然,不告訴你,還真以為我成天胡說八道呢,那日不過是我幻化成人形故意逃出來的,就想找個清凈點的地方安度晚年,可不想再遭罪受了。”櫻鈴從鏡身中穿出,大搖大擺向李皋壬走去。

  李皋壬心性平淡,眼下也不免有幾分驚慌,看著櫻鈴走向自己,他本能的舉起雙手遮擋,一陣顫抖。

  “喂,你膽子也太小了吧,沒見過山上修仙之人么,我不過是一只鏡靈,放心,不會吃人。”櫻鈴笑著說道。

  過了好半天,李皋壬漸漸平緩心情,重新打量起眼前女子,眼中好奇無比。

  櫻鈴又說了一些有關自己的來歷,和這面剎魂鏡的聯系,李皋壬終是接受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以前我也在書上看過有關神魔雜異的鬼怪故事,想不到有一天還能親眼所見。”李皋壬搖了搖頭,苦笑說來。

  “瞧剛才把你給嚇的,我要不告訴你,怕是你一直都以為我有病呢。”

  “櫻鈴姑娘剛才還真是嚇到我了。”

  “......”

  “誒,對了,前些時日聽櫻鈴姑娘說鏡身當中的靈力不足,可會對你有影響么?”

  “當然,我都在鏡子里呆了近萬年了,又跟隨那么多主人和他們出生入死,這面剎魂鏡已經是強弩之末,挨不了多久。”

  李皋壬微微蹙眉,道“那最壞的結果是什么?”

  “哪有什么最壞的結果,無非是鏡毀靈亡,一道消失罷了。”

  看著櫻鈴如此灑脫,李皋壬不解說道“櫻鈴姑娘怎的如此看淡生死,我觀你樣貌輕輕,說話倒像是個過來人。”

  櫻鈴拍拍手,自顧坐在了那張靠椅上,搖搖晃晃,道“鏡中誕生鏡靈,我就是這樣子了,況且這么多年,所謂生死,我看的不計其數。再說了,我對生死又沒什么感覺,別說生死,就連你們人有的七情六欲,感官知覺,我也無法感同身受。”

  李皋壬聽著櫻鈴所說,問道“難道鏡靈和我們不一樣,看你的樣子不也是正常的模樣嗎?”

  “只是外觀罷了,說白點,類似我們這種靈物,依附神器而活,本身就是超脫世間六道之外。我雖出生就有了人形,但是并無人的所有體能,我能聽見你們說話,能看見你們的樣子,也能呼吸,也能說話,但是更深一點的感覺我是一點都沒。好比我哭,就沒有眼淚,四季更替,氣候變化,我也無法感知,我身體里連五臟六腑都沒,只不過是徒有其表而已。”櫻鈴解釋道。

  李皋壬聽著她所說,一時半會并未接話,只是深思了這些話中語句,略有所思。

  “我好像懂了一點。”

  櫻鈴笑道“沒事,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以后你會慢慢懂。”

  見李皋壬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櫻鈴拍著額頭,無奈道“放心,活不了多久肯定也比你活的長。”

  李皋壬輕輕一笑,道“我是一個大夫,還是懂些延年益壽的。”

  “你可真棒。”

  后來兩人藏在槐樹林間,櫻鈴時常會想起與李皋壬初次介紹的情景。

  當時她洋裝鬼臉,惡狠狠瞪著他說道“我是鬼,你怕不怕?”

  李皋壬剛開始還有點難以置信,對于他這樣一個凡人來說,不懂什么神仙鬼怪。可不知為何,看見櫻鈴一副隨性自然的姿態后,他再也沒有怕過半分。

  “櫻鈴姑娘,雖說你有些感受是無法體會,可若你想嘗試一番,我先前說的書中十大雅事,我還是愿意帶你一起試試的。”

  “我本來就說了要學的。”櫻鈴站起身,躍躍欲試。

  ————

  此后十來日,不管是下雨或是天晴,李皋壬出門或是在家,自己不論做什么,都會帶著櫻鈴一塊,教她學習自己生平所學。

  屋檐長廊,櫻鈴將白卷鋪展,見李皋壬提起毛筆,她趕忙在一側替他研磨,好奇的看著他在紙上飛舞游走,專心致志。

  “你這也太厲害了吧,居然可以把剎魂鏡畫的如此真實,我這一看還以為有兩面呢。”櫻鈴一邊看著自己手中鏡子,一邊又低頭看了看畫中鏡樣。

  李皋壬淡淡一笑,繼而又開始臨摹起下一張畫卷,那是櫻鈴的樣子,他畫的極為認真。

  漫山遍野,山谷空幽,李皋壬背著竹簍一步步朝著山澗中走去。

  待得此地寂靜,荒無人煙,他轉過頭,朝著身后竹簍笑道“櫻鈴姑娘,可以出來了,這會沒人看得見。”

  櫻鈴從鏡中飛出,深吸了一口氣,笑道“藏在你的竹簍里,搖來搖去,差點我都睡著了。”

  李皋壬看著她的模樣,微微愣神,繼而說道“隔三差五我便要上山采些草藥,有些可以驅蟲,有些可以泡茶,藥草之類的需提前準備,還得回去曬干,所以櫻鈴姑娘可以自由活動一下。”

  “李大夫,你這話可不對。”

  李皋壬好奇看來,眼里有詢問之意。

  “我這叫探幽。”

  燈火闌珊,燭影昏黃,李皋壬死死擰著眉頭,看著眼前的一副棋局,落字不定。

  “李皋壬,能不能趕緊的,你都想了多久?”櫻鈴一口咬著水梨,催促道。

  李皋壬不為所動,指尖捻著的黑棋久久未下,看了半天,仍是毫無頭緒。

  “我都思量無數遍,好像最后的結果都是我輸了。”

  “你這不胡鬧嘛,知道輸了還在這磨蹭,要不再來一局?”

  李皋壬看著窗外漆黑夜色,已有月亮掛在上頭,搖了搖頭,無奈說道“從傍晚到現在,我都沒贏過一局,虧這圍棋還是我教你的,櫻鈴姑娘比我厲害多了。”

  “要不我故意給你放放水?”

  “如此甚好。”

  風和日麗,陽光明媚,徐徐清風至山中而來。

  村西家的一間別致草房中,忽有一股濃煙彌漫,緩緩升空,有不少村民大喊著“著火啦,李大夫家著火啦。”

  還在村南的李皋壬剛替一位村民診斷完,交代了些許注意事項,便有人急沖沖的跑了過來,朝自己喊道“李大夫,你家冒黑煙,好像著火了啊。”

  李皋壬心中咯噔一跳,立馬風風火火朝著家中跑去。

  待來到門前,李皋壬深怕櫻鈴會被村民發現,故意找了個借口將村民推了回去。

  望著廚房內滾滾而來的黑煙,他心中松了一口氣,幸好沒看到明火。

  他走進廚房內,見四下無人,又找遍了整個屋子方才將那面剎魂鏡帶到廚房,李皋壬黑著臉說道“櫻鈴姑娘,人都回去了,你可以出來看看,這是你做的嗎?”

  櫻鈴飛出,望著廚房亂糟糟的一幕,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她,臉上多了一絲尷尬。

  “這不想等你回來,給你做一頓飯嘛,哪里知道做飯這么難,不過我可沒把你家燒著。”

  李皋壬并未過多在意,只是看著櫻鈴略帶尋常人的愧色,忽而心間有些異樣。

  “你做了什么飯菜?”

  堂前,李皋壬望著眼前幾盤黑乎乎的菜肴,分不清是什么菜,仍是抓起筷子吃了起來,他腮幫肌肉鼓起,嚼了半天,一口氣咽了下去。

  “味道如何?”

  “有點焦,不過煙火味還是蠻好的。”

  “我記得一句話,做飯燒菜嘛,就是要有煙火味,喜歡吃的話這次我不跟你搶,都給你吃完。”

  “櫻鈴姑娘,還是一起吃吧。”

  又有小雨,院后聽雨的兩人坐在階梯前大半天,不知過了多久,櫻鈴忽然說道“李皋壬,家中可有酒?”

  李皋壬點了點頭,道“村長往年倒是送了不少,不過我沒怎么喝,都存著在。”

  “喝酒吧,喝酒聽雨,兩件雅事齊賞,可是很難得的。”

  李皋壬想了想,便起身端酒去了。

  兩壇老酒擺在中間,兩人各自拿起了一只瓷杯,漸漸品嘗。

  老酒有些猛烈,入喉辛辣,卻別有一番滋味。

  李皋壬抿了幾口后,臉色漸漸通紅,不時還咳嗽了幾聲。

  櫻鈴看了看他,又拿出鏡子照了照,自己臉上絲毫不見異樣。

  “你的酒量可不行啊,這才兩三杯不到,你就紅成這樣了。”

  隱有幾分暈眩,李皋壬吞吞吐吐說道“我......我平常都不怎么喝酒,這......這酒又放置許久,太烈了。”

  櫻鈴不知烈酒入喉的滋味,只當飲水,一杯又一杯。

  “你應該是喝不醉的吧?”

  “對啊,我就想陪你喝喝酒嘛,你知道酒中滋味,有人陪你喝酒,不也開心嗎?”

  李皋壬紅著臉,癡癡盯著身旁女子,有些醉眼迷離。

  忽然,李皋壬舉起一壇老酒,二話不說,朝著嘴里灌去,咽下不少,更多的是一股腦噴了出來。

  “你?你該不會想和我拼酒量吧。”

  “我哪里敢,我是想一醉方休。”此間,李皋壬的聲音兀然響亮了幾分。

  那好像是他這么多年里第一次如此。

  “我想多說點話。”

  “我想日子精彩一點,我想是不是可以變的不一樣點。”

  櫻鈴可不知李皋壬想的具體內在是什么,只知道他說的話,有點摸不著頭腦。

  他不懂她,她也不懂他,本來就是巧合遇見,一人一靈,何來心意相通。

  “你的臉好紅呀,是醉了嗎?”櫻鈴忽然起身,一手摸在他的臉上,好奇說來。

  李皋壬呆呆坐在原地,臉上的感覺是一道冰涼,可心底一片炙熱。

  他輕輕將自己的手貼在櫻鈴手上,沒有言語。

  櫻鈴不解,卻沒有抽開,只是看著李皋壬的樣子,她有些云里霧里。

  “聽風八百遍,才知是人間......”李皋壬輕輕念叨。

  櫻鈴笑道“我聽過的風何止八百遍,八千,八萬都有了,可我還是不知道什么是人間。”

  歲月驚擾之下,平淡之中有了憂愁。

  “櫻鈴姑娘,你的手可真涼啊,酒意都去了大半。”

  “我本來就這樣,倒是你這樣子,可是登徒浪子,輕薄無禮了哦。”櫻鈴只是這樣說,卻沒有這樣的意思。

  “不......不好意思。”

  “這有啥,反正我也沒感覺,只要你覺得不一樣就行。”

  心間微痛,如針芒刺進。

  雨聲響徹,天際有了電光,照亮在兩人慘白的臉上。

  “要是櫻鈴姑娘也有人所有的樣子就好了。”一口烈酒吞下,李皋壬低著頭,喃喃說道。

  “怎么可能,我可是鏡靈,哪能成為人呢。再說了,當人有啥好的,我看過那么多人,窮盡一生都在追求一些得不到的,可累了。”

  李皋壬轉過頭,認真看向櫻鈴,道“那你想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么?”

  櫻鈴愣了愣,看著李皋壬專注的樣子,好半天一會,她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想,很想。”

  李皋壬看著聽著,也跟櫻鈴一起笑了起來。

  大雨之中,兩人笑聲同步。

  山野萬萬里,余生路漫漫,一半又一半,是他與她。

  雖然自己沒有辦法,可這樣也沒什么不好,李皋壬心中這樣想道。

  有的人認識了一輩子,或許都未必了解彼此。

  有的人,一眼萬年,一眼就夠。

  遇見對的人,什么都很快。

  只是對的人,從來就不屬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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