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甚獨 > 第396章 ..
  其實釋善遇也是肉體凡胎,早覺得自己快要油盡燈枯了,能堅持到現在全靠意志支撐。另外幾個喝得多的沙彌也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只有喝得少的沙彌跟阿善一起扶起了他。

  “啊呦!師父這身子燙的!”黃讓知機,沖過去一屁股把阿善拱開,大呼小叫著:“快送善師回宮里看太醫!”親自扶住釋善遇上了丞相的車輦。

  “殿下!哎呦殿下啊!”那邊見孫鑠萎靡在地的劉偏頭皮都炸了,生怕陛下安排的人給二殿下他們喝的藥傷身,背起逐漸人事不知的孫鑠飛快的上了自家的馬車。

  明眼人都看出來那水好像有問題,全塘更是趁著上車的時候瞪了什么爛招都敢用的小徒弟一眼。

  他以為這是她讓顧侯派察事司的探子干的。

  只有知道不是自己出手的顧毗,盯著那個把一眾人都藥翻了的小移民,趁著眾人擁護著陛下儀駕和沙彌們回城的亂局,混入嫂嫂下仆車駕,知道這大概就是嫂嫂昨夜讓他找的小奴,無奈一笑。

  “嘻嘻嘻……哈哈哈哈……”

  品行高潔的比丘沒能說出讓自己升華到名留千古、立地成佛的結束語,被佛感化的陛下政治秀戛然而止。

  看著這出大戲以這種充滿惡趣味的結果收場,縈芯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夫人何事如此發笑?”定侯夫人在一片恭送陛下回城的人群中,笑得特別格格不入,只有關系最親近的華劉氏上前問緣由。

  病弱的三娘撐不住幾乎絕倒的縈芯,還是阿甜用力撐起了她。

  抹著笑出來的眼淚,縈芯道:“我是高興。為這城外百姓,也為大吳有盛德近佛的比丘,有賢德近圣的陛下,如此必將如這將要中天的旭日,長明不衰!”

  定侯夫人起這忠君愛國的高調,周圍的官眷們雖然覺得不像,但也都掛上笑模樣跟著附和。

  正式確認徹底掌權了的陛下,龍頭鼠尾的向世人展示了他新得的權柄和仁慈的胸懷后,帶著諸班大臣回了金碧輝煌的皇宮。

  主演退場后,群演也按著官職大小登車回城。

  縈芯的定侯夫人雖然幾乎沒有實權,但是隱形地位高,張輦便親自來請她們第一批進城。

  “讓他們先走吧。”縈芯上輩子是要等到劇場開始灑掃的時候才舍得抬屁股走人的,今生也要看看城外這一隅虛假的人間要如何變回原貌。

  “夫人,咱們回車上吧,三娘還病著呢。”阿甜不知道小娘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她感受到了小娘子心中肯定很難受,不由勸道。

  “不急。”縈芯轉頭直視三娘兩眼,問道:“這場大戲,好看么?”

  三娘平生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大雪、這樣的寒冬,加之藥吐了,人又燒了起來,哪怕裹著被子似的厚披風,抱著夫人給她的小手爐,依舊覺得從里往外的冷。

  聽見夫人這樣問,她注視著徐徐回城的華麗馬車、牛車隊伍,又回頭看向遠處雪原上,被遠遠隔成一條粗黑線條移民群。

  想著就在這全是虛假的大戲一出出上演的時候,也許就有人因為凍餓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三娘不由潸然淚下:

  “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呢?明明……”

  明明都預備出一車一車的物資,明明都決定給這些可憐人了,明明都是學著教人濟世救民的儒道釋長大的,怎么會這樣呢?

  順著三娘的視線望去,縈芯沒有回答,只是瞇起了被雪上耀目的冷光刺痛的眼睛。

  的確。

  哪怕是烏云遠去蒼穹無遮無擋,哪怕太陽越升越高日光灑滿大地,大地不自己把自己運轉出冬季的軌道,人間永遠是個陽光明媚的冰雪地獄。

  皮裘就是再保暖也不能覆蓋全部頭臉,哪怕一時進不得城,官眷們也都回到了自家車上,縈芯身邊很快就只剩下了自家人。

  松谷三人終于可以走到近前,長庚看著衙丁們用馬勺直接就著大鍋喝那稠稠的咸肉粥,憋不住心里的急切:“夫人,沒有比丘在此監督,怎么才能讓移民真的把布施吃到肚子里?”

  松谷總是比他更現實,也更快理解書院外的世道:“別那么嚴苛。這些衙丁也只是來服徭役的貧民,只比移民們活得稍微輕省些。給他們吃點、拿點也不算什么。”

  看著衙丁饑不擇食的樣子,對比那些排隊等粥的“假移民”九成都興趣缺缺的樣子,只等跟在官員士族的車架后面進城,縈芯面色淡淡的道:

  “我帶你們來此,本來是想親眼見證大吳的轉折點。但是,很可惜,就是我也沒想到,大吳的慣性這樣強大,這樣無處不在……以至于這樣明目張膽的蒙蔽圣聽都成了常態。

  我不知道你們以后能走多遠,我希望你們以后不要做這樣的人,更不要成為被手下如此蒙蔽的人!”

  縈芯收回視線,盯著底線已經松動了的松谷,“松谷,你可以明白這世道是如何運轉的,但是如果錯的地方你不能改卻還要順著它改變本心,那你就回杏綻院教書吧。”

  響鼓不用重錘,松谷心頭一凜,立刻抱拳行禮:“松谷知道錯了。”

  縈芯并不放過他:“錯哪了?”

  松谷深吸一口氣:“衙丁雖然是徭役,但是生活起居都應該由縣衙提供。他們吃不飽是縣衙煎迫太過的錯,怎能用給移民的賑濟彌補?千里之堤毀于蟻穴,正是大吳許多細處都是允許官吏以公肥私,才……”后面的結果倒不必多說。

  見原本面色疑惑的長庚和阿牧聽了松谷的剖白,顯出了然神色,縈芯這才放過他,“廣固是個很好的大染缸,你們注意自省吧。”

  二十大鍋的咸肉粥,其實衙丁也吃不了多少,等他們吃飽,又加了水進去繼續攪拌,城門下已經恢復了該有的冷清。

  張輦又來通知定侯夫人趕緊離開,遠處的移民就要放過來領粥了,別被死氣沖撞了。

  縈芯今天已經夠與都城里的同一階級格格不入的了,她謝過張輦提醒,登車回了家。

  她的后車里,急脾氣的長庚正在催抱著熱茶打哆嗦的阿善講他這一夜的歷險記。

  松谷卻道:“阿善受了這些苦,讓他暖暖吧。等夫人問過后,該咱們知道的自然都會告訴咱們的。”

  “還有什么是我們不能知道的?”阿牧一愣。

  阿善搖搖頭,他沒覺得有什么不能說的。

  心里依舊嚼著適才夫人話中的“轉折點”、“慣性”兩個可以意會但總是不得要領的詞語,松谷搖了搖頭沒有解釋。

  “哼哼哼!慣會裝腔作勢。”長庚指著他哼笑,今日叫夫人點名申斥了,不知道心里多難受呢!

  回到家中,夫人果然只帶著阿甜一人見了三娘和阿善。

  一墻之隔的松谷,聽著阿蜜和白茸在院子門口低聲吵嘴,心中千頭萬緒,不得一解。

  三娘和阿善昨夜在城外遇到了什么?為什么不讓他們三個知道呢?明明他們五個幾乎一直同進退,自己落下了哪一步呢?

  午飯前,問明阿善慣行始終,竭盡全力送了六個人去了顧氏馬車的前后,縈芯終于放五個同窗團聚。

  阿善早就餓壞了,在夫人面前就吃了五塊糕,在飯堂更是埋頭大嚼。

  飯罷,四個男孩子也不顧大防,齊聚三娘病榻之前。

  正巧回樂安侯府已經將調查東萊侯和城外所有莊子的探子撒出去的顧毗來了,松谷便道:“三娘這里有我們,阿蜜你去幫幫白茸吧。”

  阿蜜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也發現了白茸的小心思?”

  “夫人身邊的侍女務必不能出了丑事!”松谷面色煩惡的道。

  “哼!”阿蜜直接走了。

  “你說的什么話!”長庚看阿蜜氣哼哼的走了,懟了松谷一下:“你平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呢?”

  松谷沒搭話,卻是靠著隱囊躺在榻上的三娘問道:“當初夫人派我們出去的時候阿蜜也在,有什么不能讓她聽的?”

  松谷分明是特意把阿蜜支走了。

  松谷還是沒回答,強行轉移話題:“先聽聽阿善昨夜的經歷吧。”

  阿善早困倦的不行,靠在三娘的榻邊,打著哈欠把剛才給夫人講述的內容又復述了一遍。

  “折騰這一夜,差點把你倆都搭進去,就救了六個啊……”長庚聽完,失望的堆坐下來。

  阿牧白了他一眼,“有六個不錯了,倘不是三娘見機行事,人都折了不說,這六個也都得折了!”

  他反正是決定以后就給夫人當門子了,便扶著阿善回了房,隨便更有野心的三人討論細情。

  阿牧和阿善兩人才出了三娘的院子,就見阿蜜早就回來了,正在與外院的幾個小侍女閑聊,不由問道:“侯爺呢?”

  “已經回了。”阿蜜下巴往三娘院子里一抬,“我能去伺候三娘了么?”

  “呃……”原來阿蜜知道松谷是支開她啊,阿牧想著,打了個磕巴,“三娘都大好了,也不必你時時看護,歇歇吧。”

  拖著一樣臉色尷尬的阿善溜了。

  “哼哼!”

  阿善聽著身后阿蜜的哼笑,覺得自己不是出去了一夜,分明是出去了一年。怎么松谷和阿蜜之間有這么大的變化啊!

  縈芯還不知道自己還不到十個人的手下里,已經生了齟齬,正坐在小書房里發呆。

  “小娘子,有什么大事也先歇歇再想吧。”阿甜困得不行,哈欠打了七八個了。

  “你去睡吧,叫阿蜜過來。”剛才顧毗特意過來就是告訴她,太上皇已經知道了她賣糧食給孫鑠的事,如今一絲睡意也無。

  她倒不是怕孫瑾要怎么他,再給孫鑠十五年怕也聚不起來能掀翻孫釗皇位的實力。孫瑾非得讓顧毗查個底掉,不過是發現顧毗有意隱瞞,敲打他而已。

  倒是如此,縈芯反而脫了一些桎梏,可以更加放手行事。

  “備車,我要去全府。”來接替阿甜的阿蜜剛進屋,縈芯便吩咐道。“叫松谷和長庚一起。”

  “是。”阿蜜依言去傳話。

  三娘屋里,長庚正拿著一沓他們之前做的“流民收容計劃書”在與松谷討論,三娘撐著精神給他們作移民真實情況的補充。

  被傳話的小侍女打斷后,長庚便飛速把剛才商議的部分填在空白處后,遞給三娘收好。

  三娘卻沒接,“你們帶著吧。”

  等縈芯一行再次到了全府門口,正與來拜訪的曹縣令走了個對臉。

  全德將兩撥人一起接進府中,公務緊急的曹縣令直接道明來意:

  他果然是為了協助全氏農莊收容移民的事情來的。

  “去定侯夫人家投拜帖的家仆應該也到了貴府,只是如此正巧,在全府遇到定侯夫人。”雖然曹縣令不過六百石的小小縣令,可表現出的諂媚樣子真讓全德渾身不自在。

  今天小朝會上迅速通過的安民疏,已經由丞相府派人傳達到了廣固縣衙。

  曹縣令跟手下官吏一核計,粥棚、衣物這類最緊要的物資,今天一天各個世家官員都已經布施了許多,七八日內縣衙只需要出人力便可。所以,安民疏上最頭疼的就是本該由縣衙里一力承擔的收容任務。

  幸而今早在城外全氏和顧氏答應出地方,為防兩家只是想幫陛下把比丘忽悠回城隨便許諾的,曹縣令便親自來全府把事兒砸瓷實。

  他這點子小心思,就是在門外聽著的長庚都明白,全德更是直接道:“全氏在廣固外有三處小莊子,某已讓家仆去傳話讓莊奴們都去一處暫住,日落之前騰空兩處用于收容移民。”

  “哎呀呀!道升兄(全德的字)真是解了小縣燃眉之急,還請受小縣一拜!”曹縣令一大把花白胡子眼看著就比全德老,真好意思不問大小就直接叫兄。

  全德還了半禮給他,“縣宰不必多禮,城外移民艱難,正該我等出手襄助。況且縣中之難的大頭,還得是師妹出手才能解決了。”

  雖然全塘是皇帝心腹重臣,可全德已經沒有官身,尊稱他一句縣宰真是叫這位在都城當縣令,滿腦袋惡婆婆的曹縣令感受到了世家大族郎君該有的進退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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