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江北上空突然天降暴雨。
大雨漂泊而下，打濕了陳天玄和白秋蕓。
陳天玄和白秋蕓都沉默著，誰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整個世界安靜得只有雨聲。
沒有任何語言，能夠描述陳天玄此時的心情。
遺憾嗎？
當然遺憾。
白秋蕓畢竟是他曾經最看重的學生，又和他有著相似的人生經歷。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甚至將白秋蕓當成過自己的知己。
愧疚嗎？
當然愧疚。
如果當年不是他太過武斷，在沒有問清原由的情況下，便不分青紅皂白，將白秋蕓逐出師門。
恐怕白秋蕓，也不會一步步走到今天，變成如今這個自私自利、心狠手辣的“龍國醫圣”吧？
而他們師徒二人，也不會淪落到兵戈相見，不死不休的結局。
可要說后悔嗎？
陳天玄卻說不清。
因為不管再怎么說，云天影終究是白秋蕓放出來的。
哪怕她也是受害者，哪怕她有著自己的苦衷和原因，可守城人和陳天玄那些弟子的死，卻是不爭的事實。
陳天玄可以原諒，白秋蕓對自己造成的傷害，可以容忍她這些年來犯的錯誤，做出的改變。
可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當年那些人的慘死……
尤其是守城人當中，那個代號為“青魘”的女人。
在陳天玄進入永恒城之后，就像是母親一般照顧著他，成為了他黑暗歲月中為數不多的溫暖與光明。
陳天玄又怎能忘卻，她臨死前，那遺憾又悲痛的眼神？
“白秋蕓，你走吧。”
沉默了很久之后，陳天玄終于緩緩睜開眼睛，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老師，您……您不殺我？”
白秋蕓美目圓睜，那雙深紫色的眼眸中，滿是難以置信。
“你難道想死？”
陳天玄笑了笑，笑得很疲倦，也很苦澀。
“我……我當然不想死，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會這樣做？”
白秋蕓愈發不解和震撼地道：“我背叛了您，害死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壞事，又三番五次地跟您作對，這次甚至還和黃璞那些人聯起手來，想要對付您！我記得您曾經說過，永遠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想要殺您的人，可您為什么……”
“因為你并沒有真的想要殺我。”
陳天玄笑著打斷道：“你剛才不是也說了嗎，你只是想囚禁我而已，并沒有真的想置我于死地。”
聞言，白秋蕓俏臉先是一紅，然后將頭低了下去，再度陷入沉默。
但最終，她還是抬頭，看著陳天玄的眼睛道：“老師，您還是殺了我吧……”
“我不想死，但我也知道自己該死，更何況在這一戰當中，我被您打斷了全身經脈，失去了繼續修煉武道的希望，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還不如死了算了……”
“而我之所以說這些，并不是想讓您感到愧疚，我只是想告訴您，我其實從來都沒有怪過您……”
“像我這樣的人，這輩子能遇到您，最后能死在您手里，也算是值得了……”
白秋蕓一字一句，聲音中充滿了視死如歸的平靜。
說完，她破天荒地對陳天玄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是如此純粹、干凈、美好，沒有絲毫的陰冷與戾氣，就像是回到了二人初遇的時候。
一時間，陳天玄不由地有些恍惚了。
而白秋蕓也緩緩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可等了很久很久，她都沒有等到那致命的一擊。
她再度睜眼，發現陳天玄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
“白秋蕓，你真的以為，我打斷你全身經脈，廢了你的武道修為，是為了懲罰你，斷掉你活下去的希望嗎？”
“難道……不是？”
白秋蕓一怔。
“當然不是。”
陳天玄搖了搖頭，突然問道：“你知道，為什么我魔門自古以來，那么多修煉噬靈術這門邪術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終，無法取得成功嗎？”
不等白秋蕓回答，他便自己解釋道：“因為他們都沒有經歷過死亡，沒有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
白秋蕓顫聲道：“老師，您這是什么意思……”
陳天玄解釋道：“噬靈術，不是正道，而是一條邪門歪道，如果按照功法上的記載，來循序漸進地修煉，是永遠也不可能成功的。”
“而我之所以打碎你的經脈，廢了你的武道修為，也正是為了讓你放棄之前的方向，從絕境中走出一條新的道路，重塑自己的武道根基。”
“師徒一場，就當是我這個做老師的，最后幫你一次吧！”
說完，陳天玄抬手，在白秋蕓震撼的目光中，將手按在了她的胸膛上。
霎然間，雄渾到令白秋蕓窒息的內勁，從陳天玄掌心傾斜而出！
宛如江海倒流，瘋狂倒灌入她體內！
僅僅是一瞬間，白秋蕓便感覺自己因為修煉噬靈術，而產生的隱患，被全部根除！
連帶著她體內的內勁，都產生了質變，開始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發展！
雖然表面上，似乎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還是以太古真魔訣為根基，以噬靈術為骨架……
可白秋蕓卻能明顯感覺到，和以往截然不同了！
“老師，您……您為什么要這樣做？”
這一刻，看著臉色蒼白的陳天玄，白秋蕓忽然淚如雨下。
不僅怨氣、恨意和怒火，瞬間平息，連帶著多年來的種種心結，也全部被解開了！
她已經明白，原來陳天玄……從來都沒有對她徹底死心過！
“我只是不想再欠你什么罷了。”
陳天玄嘆息道：“你我師徒二人，無論對錯，都再也回不到從前了，那么就趁著這個機會，來一次真正的恩斷義絕吧。”
“從今以后，你我再無相欠，也再無相見。”
說完，陳天玄轉身，迎著狂風暴雨，緩緩離去。
可白秋蕓非但不覺得難過，反而覺得無比開心，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陳天玄，你騙不了我的！我不相信你真的能狠下心，和我恩斷義絕！你如果真有這么無情的話，你又何必跟我說這么多話呢！？”
看著陳天玄遠去的背影，她跪在雨中，放聲狂笑起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就這么跑掉的！因為你雖然已經不欠我什么了，但我欠你的恩與情，卻還遠遠沒有還清！”
“你聽好了，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的！我會永遠跟在你的身后，追逐你的腳步！”
“陳天玄，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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