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庶子無敵 > 656【何似在人間】(五)
  皇帝儀仗抵達興梁府時已近傍晚,府尹劉相率領一眾官員拜伏于道旁接駕。

  開平帝從御輦上走下來,在廷衛的簇擁中來到近前,親自將劉相攙扶起來,溫聲道:“皇叔不必多禮。”

  劉相今年五十六歲,乃是中宗皇帝的幼弟,從二十多年前開始就是興梁府府尹,打理著劉氏皇族的龍興之地,同時還負責看顧皇陵,算得上皇室宗親中有權有勢的人物。莫要小看這區區一座府城,因為賦稅全免再加上朝廷時不時的撥銀子,這里商貿發達格外繁華,油水自然也頗為充足。

  故此,劉相一點也不顯老,瞧著僅比開平帝年長一些。

  他在這位皇帝侄兒面前絲毫不敢托大,畢恭畢敬地說道:“陛下厚恩,微臣銘記在心。陛下,城內行宮已經收拾妥當,微臣親自里外看了一遍,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開平帝微笑道:“有勞皇叔。”

  劉相感嘆道:“陛下體恤百姓胸懷蒼生,上蒼必定降下甘霖,解救三州百姓干旱之苦。與陛下牽掛萬民的心胸相比,微臣做這點事實在不值一提。”

  開平帝握著他的手腕道:“皇叔不必自謙,興梁府在你的治下越來越好,這都是你的功勞。只是年老不以筋骨為能,皇叔豈能一直這般勞累?還望皇叔能時常進宮,陪朕說說話。”

  劉相微微一怔,隨即不自然地笑道:“微臣求之不得。”

  開平帝輕聲一笑,然后重新登上御輦,圣駕進入府城。

  裴越在旁目睹這場簡短的交流,瞟了一眼眼中浮現苦澀的劉相,心中感慨萬千。

  這位皇帝真是一刻都不肯閑著,想必他早就看這位皇叔不順眼,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將他撤掉。劉相如果有眼色的話,過幾天就應該上奏朝廷請辭府尹,若是他戀棧不去的話,想必開平帝有的是辦法讓他低頭。

  裴越終于確認一點,皇帝這個職業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若是一心當個昏君倒也罷了,無非君王不早朝而已,可若是真想在青史上留下一個好名聲,怕不是早晚會活活累死。

  行宮設在城內北面,與京都之中的皇城當然無法相比,可是在裴越看來已經足夠大氣恢弘。

  武定衛已經全面接管興梁府城的防衛,行宮周圍駐扎著三千禁軍,內部則由廷衛負責,城外有藏鋒衛八千精銳騎兵,如此森嚴有序的防衛莫說一小撮不軌之徒,就算是大軍來襲也足以能支撐到京營到來。

  一夜無事。

  翌日上午,皇帝儀仗出城前往皇陵附近的圜丘壇。

  武定衛分為兩部,羅克敵率領五千人留守興梁府,秦賢親自領著七千人清早出城,提前趕赴皇陵周遭占據地利設置營地。

  韋睿和唐臨汾依舊率領藏鋒衛主力隨行圣駕,傅弘之親領精銳斥候朝著四面八方游弋偵查。

  大半個時辰過后,皇帝儀仗抵達圜丘壇。

  這是一個三層露天圓臺,別名祭天臺,由圜丘、皇穹宇及配殿、神廚、三庫及宰牲亭等組成。

  壇面為艾葉青石、漢白玉欄板和欄柱雕成,壇中心的圓形石板名為億兆景從石。壇心四周圍繞有九重石塊,第一圈是九塊扇形板,第二圈為十八塊,然后以九的倍數遞加。

  圜丘外面有兩重譴墻,均為藍琉璃筒瓦通脊頂,墻身涂朱。內墻是圓形,外墻是方形,以此來象征天圓地方。外墻四面各有欞星門,都是六柱三門。

  此壇的功用便是祭天,故而修建得極為莊嚴,且結構非常巧妙,內墻外面東南有燔柴爐一個,能夠起到回音之效,在壇心說話仿若一呼百應,愈發增添天子威儀。

  壇內除了開平帝、三位皇子、魏國公王平章、東府參政韓公端、禮部尚書唐儉和裴越之外,便只有赤手空拳的廷衛、宮人和侍者。在這種莊嚴肅穆的場合,兵刃顯然不允許出現,故而禁軍和藏鋒衛都在外墻之外。

  祭天儀式頗為繁瑣,裴越對這些冗長繁復的儀程沒有任何興趣。

  更何況作為一個前世受過高等教育的正常人,他實在不相信所謂的求雨儀式真能給千里之外的干旱地區帶來降雨。

  儀式由開平帝主祭,禮部尚書唐儉陪祭。

  皇子們、王平章、韓公端和裴越都站在壇心之下肅立觀禮,距離上面的皇帝大概有六七丈遠。

  開平帝身著天子服,吟誦著一篇晦澀艱深又特別長的祭文,聽著他抑揚頓挫的聲音在圜丘壇內回響,裴越有種回到前世課堂上的感覺。

  但他沒有絲毫困意,反而極其冷靜地觀察著周遭的情況。

  那天在御輦上他對開平帝說過,不管這件事是不是四皇子所謀,也不去理會他有沒有幫手,圣駕旁邊始終有數萬精銳大軍保護,再狂妄的人也不會想著靠一些叛軍沖擊謀逆,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動用武道高手行刺。

  求雨的儀式過程是那些人唯一的機會。

  只有在壇心上那個獨特的位置,開平帝身邊密不透風的防衛才會露出一抹空隙。

  令裴越非常郁悶的是,開平帝拒絕了他在儀式進行中隨侍左右的提議,還說這樣會引起朝臣對裴越的嫉恨。

  那一刻裴越很想啐他一臉。

  不就是身為皇帝的自信蒙蔽雙眼,想要玩一把心跳嗎?你要是真這么在意我的風評,這大半年來為何要無數次將我架在火上烤?

  腹誹歸腹誹,裴越還是不敢大意,畢竟皇帝要是真的出事,他這個圣駕行營防衛總管肯定沒有好下場,不想死的話只能帶著葉七她們浪跡天涯。

  皇帝念完祭文,禮部尚書便開始供奉祭祀。

  裴越眼觀六路,不放過周遭任何一個風吹草動。

  然而大半個時辰過去,儀式的第一部分已經接近尾聲,圜丘壇內依舊風平浪靜,只有皇帝中氣十足的聲音回響著。

  第一部分結束,皇帝朝上蒼行禮如儀,然后轉身走下壇心。

  便在這時,位于皇帝左側大概一丈遠的那名宮人忽然丟下手中的托盤,朝開平帝撲了過去。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裴越耳邊響起許多人的怒斥聲,但是他卻沒有立刻沖上去,目光猛然轉向壇心之下的另一側。

  兩道身影似流星一般脫離侍者的區域,直撲壇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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