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杜玉娟是第十八個出場，根據號碼排列，她在林欣前面表演。
“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杜玉娟臨走的時候，沖著趙林麗伸出了一個v字。趙林麗想說什么，杜玉娟卻已經走進了后臺里面。
杜玉娟表演的是二胡獨奏。趙林麗知道，杜玉娟練習二胡已經快八年了，她是以優秀的音樂基礎考進來的，甚至老師都很欣賞她的表演。并且杜玉娟剛剛拿到了二胡十級證書。所以說無論是從專業角度還是音樂基礎來講，林欣都不可能勝過杜玉娟的，但是趙林麗想起昨天在實驗樓2號琴房看到的那一幕，她的心里總是有一絲隱隱不安。
趙林麗正在思索的時候，杜玉娟已經換成了表演服，來到了舞臺上。她拉的是經典名曲《賽馬》。杜玉娟嫻熟的技巧，剛剛起調便贏得了觀眾的掌聲，隨著她手勢的變換，以及曲調的高漲，全場掌聲不斷。的確，前面雖然已經有二十多個人表演了，但是沒有一個可以像杜玉娟一樣如此專業，就連評委席上的葉子涵都顯得很吃驚。
一曲完畢，杜玉娟站了起來，然后潮水般的掌聲雷鳴般響了起來。
“下面有請音樂3班林欣同學為大家彈奏一曲鋼琴曲《絕世》。”主持人走到舞臺中央報出了林欣的參賽曲目。
聽完主持人的報幕，所有人都驚呆了，全場一片死寂。
整個南明音樂學院都知道，《絕世》是肖望的死亡臨終曲，那是他寫給林安兒的曲子。現在林欣竟然要彈奏這個，是巧合還是意外呢？
趙林麗感覺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她擔心的事情果然出現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看來是真的，肖望真的把靈魂附到了林欣的身上。
所有人都帶著疑惑，聚精會神地注視著舞臺上的林欣。只見她平和地坐到鋼琴面前，雙手輕輕彈起了琴鍵。
鋼琴聲響了起來，臺下登時發出了一陣哄笑。
這分明就是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什么《絕世》，真不知道是主持人搞錯了臺詞，還是林欣故意賣弄。
趙林麗也愣住了，林欣彈奏的的確是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雖然彈奏的是名曲，但是她的技巧和音感還是很不錯的，只是因為剛才主持人的報幕，讓很多人對她有了誤會，臺下一片混亂。
終于，林欣彈奏完畢。
“現在請評委為杜玉娟和林欣同學打分。”主持人對于林欣的做法似乎也有些納悶，報到她的名字的時候，還特意看了她一眼。
五個評委，兩個支持杜玉娟，兩個支持林欣，只剩下最后一個評委，她是葉子涵。
“下面有請葉子涵評委為兩位同學打分，你選擇哪一個？”主持人看著葉子涵問。
葉子涵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對于支持人的話沒有任何反應，直到旁邊的評委推了她一下，她才反應過來。
“葉老師有些難以抉擇哈！”主持人自嘲地說道。
“我選，林欣。”葉子涵亮出了自己的選擇。
哄，臺下一片噓聲。這個結果實在有些意外，臺上的杜玉娟似乎沒有想到會輸，竟然愣在那里，半天沒有回過神。
選試繼續進行，趙林麗是第二十個出場，本來她想安慰杜玉娟，但是卻輪到她到后臺了。她的對手是自己班的一個男生，那個男生似乎并沒有多大意愿被選上，所以趙林麗輕松地勝出了。
選試完畢后，趙林麗匆匆離開了禮堂，她先是給杜玉娟打電話，電話關機，然后她來到了宿舍，杜玉娟也不在。她剛準備離開的時候，宿舍電話響了。
“你好，杜玉娟在嗎？”電話里是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似乎是杜玉娟的媽媽。
“恩，她還沒回來。”
“現在選試結束了嗎？她選上了嗎？”杜玉娟的媽媽急切地問道。
“還沒結束呢？等她回來了，我讓她給你回電話，好嗎？”趙林麗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同她講，杜玉娟沒有被選上。
“好的，謝謝你哈！”
掛掉電話，趙林麗跑出了宿舍，她想起以前杜玉娟經常去的一個地方——學校后面的小樹林。
穿過學校后門，趙林麗果然在那里看到了杜玉娟，她一個人坐在地上，輕聲地抽泣著。趙林麗慢慢走到了她面前。
“我怎么會輸呢？”杜玉娟抬眼說道，她的眼里全部是晶瑩的眼淚。
“都怨那個葉子涵，她一點都不懂。”趙林麗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好把責任推向了葉子涵。
“不，不能怨她的。只是我該怎么和媽媽說，她一直期待我可以被選上的。”說到這里，杜玉娟又哭了起來。
“沒事的，我們知道你的實力。老師不是說過嗎？你是金子，注定到哪里都會閃光的。”趙林麗抱著她說道。
杜玉娟不再說話，只是輕聲哭泣著。
風吹著樹葉，嗚嗚作響。
4.
趙林麗又做夢了。
這一次，她夢見自己站在舞臺上，林欣在彈琴，琴聲陰沉，仿佛是黑色的水，將整個世界淹沒。
然后，場景又回到了2號琴房，她看見杜玉娟坐在那里，雙手用力地按在琴鍵上，有嫣紅的血從手指上流出來，染紅了琴鍵。
趙林麗睜開了眼，用力吸了口氣，然后她聽到了一個聲音，似乎是什么東西在撞擊窗戶的聲音。
啪，一下，啪，又一下。她抬起頭，然后瞳孔里映出了驚人的一幕。
杜玉娟的尸體吊在窗臺邊，身體因為繩子的松動，時不時撞擊到窗戶上，發出啪，啪的聲音，
啊，趙林麗的尖叫傳遍了整個女生宿舍樓。
警察在宿舍里拉起了警戒線，法醫和警察開始勘察現場，作為第一目擊人的趙林麗和蘇蕾都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很快，法醫給出了結果，杜玉娟死于自殺。
當然，她們都知道，杜玉娟自殺的原因。
人群中，林欣也在，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長風衣，如同一個幽靈，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都是你，你這個惡魔。”一股怒火突然涌進了趙林麗的心里，她瞬間沖了過去，向林欣撲去。
“干什么，干什么。”宿舍管理員拉開了趙林麗。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過什么？你總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趙林麗沖著林欣喊道。
林欣沒有說話，默默地轉頭離去。
杜玉娟的死，讓整個音樂學院為之一顫。選試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選拔優秀生的手段，是校方用來鼓勵學生的一種方法，但是現在卻有人為了這自殺。這讓學校不得不考慮學生內心心理問題。
一些跟風的媒體開始在葉子涵身上打主意，他們認為是葉子涵評委不公，導致學生自殺。于是，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整個媒體，報紙，網站都充滿了葉子涵和音樂學院以及杜玉娟死亡的新聞。
天漸漸黑了，趙林麗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她保持這個姿勢已經有一個小時。杜玉娟的死讓她的心情很難過。
昨天晚上，杜玉娟和她一起回到宿舍，然后杜玉娟給媽媽回了個電話，聽到杜玉娟沒有選上，杜玉娟的媽媽語氣犀利，有一種歇斯底里的失望。掛掉電話，杜玉娟便上床睡覺了。趙林麗幫她打飯吃，她也沒吃。
趙林麗知道，杜玉娟出生在音樂世家，從小父母對她要求嚴格，也許正是這種嚴格才讓她有著無形的壓力，最后選擇輕生。
對于林欣，趙林麗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所有人都知道，林欣根本什么都不會，但是卻彈出了讓她進入復賽的鋼琴曲。這是為什么呢？也許答案真的和那天晚上在實驗樓有關系。如果能揭開林欣的秘密，那么至少可以給杜玉娟一個交代。想到這里，趙林麗頓時坐了起來。
走出教室，趙林麗徑直來到了實驗樓。不知道是因為心情的緣故還是其他原因，整個實驗樓一片陰沉，遠處的燈光照過來，顯得影影綽綽。
趙林麗穿過走廊來到了2號琴房。
房間里面很靜，沒有任何聲音，空的讓人害怕。
那座鋼琴死一樣矗立在那里，那塊蒙在上面的白布如同一具蓋尸布，散發著鬼魅的氣息。
趙林麗慢慢走了過去，輕輕揭開了那塊白布。
鋼琴上面很干凈，白鍵干凈，黑鍵整潔。
do、ri、mi、fa、sol、la、xi。
趙林麗順序按下了琴鍵，鋼琴發出了單調的曲聲，這是一個老式鋼琴，聽說以前是學生練習的公共鋼琴，后來肖望出事后便放到了這里。如同寶劍葬英雄一樣，再也沒有人碰過它，但是林欣卻碰了她，她讓鋼琴再響了起來，驚動了肖望的鬼魂。
突然，走廊傳來一個腳步聲。趙林麗慌忙蓋住鋼琴，躲到了旁邊的角落里。
門被推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趙林麗只能看到來人的下半身，這是一個女人，她穿著一條米色的褲子，穿著一雙高跟鞋，似乎不是學生。
只見女人坐到了鋼琴旁邊，揭開了上面的白布，她輕聲摸索著琴鍵，仿佛在悼念故人。
趙林麗歪著頭，她想看看來人是誰，但是身體卻不敢發出聲音，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時候，那個人突然彈響了鋼琴。
竟然是一曲嫻熟的《月光曲》，歡快的音調，簡直就是一個專業的鋼琴演奏師的作品。趙林麗不禁聽呆了。直到曲子結束后，她才回過了神。
“難道你從來沒有離開過嗎？你還是沒有忘記林安兒，是你讓林欣彈起《絕世》的嗎？”那個人忽然說話了，語氣之中充滿了憂傷。
趙林麗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她是葉子涵。
5.
鋼琴沒有變，依然停留在2號琴房。
那一年的月光很涼，涼到心扉。
葉子涵拿著樂譜偷偷來到2號琴房，坐到了鋼琴面前。這個鋼琴平常白天被很多人用，根本輪不到她，所以她只能選擇晚上來練習。
第一次見到鋼琴，葉子涵便深深愛上了這種樂器。88個鍵盤，黑白分明，如同人的眼眸，帶著無盡的誘惑，讓她禁不住內心的狂喜。當她看到老師在臺上演奏出行云流水般的樂曲時，她的內心徹底淪陷了。這是一種超越其他音樂的偉大樂器。無論是肖邦還是貝多芬，每個位它淪陷的人，都曾經創造出了驚世杰作。
所以，她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鋼琴。
葉子涵撫摸著那些鋼琴鍵，仿佛那是錦緞玉綢，她小心翼翼的撥弄著琴鍵，按照樂譜斷斷續續的彈奏了一段小曲。
斷續的曲聲讓她皺緊了眉頭，她知道練習鋼琴曲需要多加練習。就在她思索著該如何安排自己多來琴房幾次的時候，琴房的門開了，一個男生走了進來。
他是肖望。
看到坐在鋼琴前的葉子涵，他有些意外。
“你，你也來練琴啊！”葉子涵一下站了起來，竟然有些緊張。
“剛才你彈的？”肖望點點頭說。
“是的，我，我還不熟。”葉子涵低著頭，臉上一片火辣。
“多練習一下就好了，其實我也剛學。你看，彈奏的時候，盡量不要邊看樂譜邊談，這樣曲子會斷斷續續的，連接不上。”肖望說著坐到了鋼琴面前，雙手輕盈的在鋼琴上飛舞。
那是葉子涵第一次近距離接近肖望，這個音樂天才在南明音樂學院一直是一個神一樣的人物。他每天總是行色匆匆，沉默寡言，只有在談論音樂的時候才會泛泛談論。
肖望彈奏的是肖邦的《夜曲》，聽著優美的琴聲，望著窗外的夜色朦朧，葉子涵真的出現了錯覺，她自己徹底沉浸到了肖望的琴聲里。
那個夜晚，美好而朦朧，是葉子涵記憶最為深刻的一個夜晚。她也是那個時候愛上了肖望，如同她對鋼琴的沉淪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肖望并不是每天都來鋼琴房，他偶爾來一次，但是葉子涵很珍惜他來的時間，兩個人在一起討論音樂，討論鋼琴，討論人生。為了能夠和肖望在一起，葉子涵拼命學習者樂理知識，盡量讓自己的心和這個天才靠近，雖然很累，但是每次能夠和肖望站在同一個角度的時候，她的內心滿滿的全是蜜。
第二年的選試，葉子涵和肖望同時通過，與他們一起通過的還有一個女孩，她是林安兒。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怪，無論是從基礎還是經歷，葉子涵和肖望都有著非常合理的相似，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會在一起，但是肖望卻選擇了林安兒。
林安兒是南明一家企業老總的千金，但是她卻愛上了肖望。
面對肖望的離去，葉子涵選擇了隱忍。本來他們之間就沒什么，她把悲憤化成動力，不僅修習了鋼琴，吉他，并且開始學習通俗演唱和美聲演唱。
曾經的天才音樂家肖望因為和林安兒的相愛成了眾矢之的，而葉子涵被老師和同學們推向了頂端。
肖望和林安兒的愛情在被林安兒家人知道后出現了危機，林安兒的母親帶著人找到肖望，用盡各種辦法威脅他，最后讓林安兒回家，拒絕他們見面。
那天晚上，葉子涵在琴房再次見到肖望。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相處。
“我送你一首曲子吧。”葉子涵說話了，然后默默坐到了鋼琴面前。
葉子涵彈奏的是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琴聲代表心聲。
肖望沒有說話，葉子涵閉著眼睛，她的面前是她和肖望在一起的每一寸時光。
“貝多芬一生沒有結婚，唯一的愛人便是他的學生特雷莎，這首曲子就是為她創作的。只是后來被人改成了獻給愛麗絲。”肖望輕聲說道。
“是的，就像我對你一樣，我一直深深愛著你。我想告訴你，即使你和林安兒真的不能在一起了，我還在等你。”葉子涵的眼淚落了下來。
“愛情不能勉強，我也曾想試著去愛你，但是我發現你為了能和我在一起，你很累。愛情如果那么辛苦，我們又何必強求。”肖望嘆了口氣，“如果有下輩子，也許我會和你在一起，從一而終。”
肖望坐到了鋼琴邊，彈奏了一個曲子，它就是《絕世》，原名《獻給林安兒》。其實這個曲子和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幾乎如出一轍，只是在曲風和中間有一些變化。
眼淚滴到了琴鍵上，葉子涵從回憶里醒了過來。今天，她聽到林欣在彈奏的《絕世》，恍如當年那個晚上肖望彈奏的場景一樣。
“難道真的是你回來了？”葉子涵撫摸著鋼琴，柔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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