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況下,雷鴻在這種時間,根本就不該在部族土城里,而就算在……部族與監察使之間,一般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的交集,監察使是公平的,這種公平除了律法的嚴格約束,也與其自身極為強大有關,監察使是超越先天的存在,就算在劫境,也是頂尖,哪怕是在豪族云集的飛雪城,監察使都稱得上是大人物,因此以部族的財力,想要收買監察使,幾乎是不可能的,監察使看不上那一星半點。
部族不需要與監察使“走關系”,監察使也很少有能看得起“部族野蠻人”。
千百年來一直都是如此,這使得部族與監察使在生死戰期間,私下里沒有交流,才是常態。
因此雷鴻想不到,姜玄為什么要突然拜見自己。
姜玄步入花草精致的庭院,跪伏下道:“參見監察使大人。”
“嗯。”雷鴻平淡望著姜玄瘦弱的身影,“起來吧。”
“謝大人。”姜玄起身。
“找我有事?”雷鴻問道。
“大人,我想請您幫個忙。”姜玄連道,“我母親衛白筠四天前帶著我妹妹去飛雪城訪親,說是去我外公家,按約定也應當回來了,可現在卻音信全無,我們姜氏部族在飛雪城并無人脈可用,所以想請大人您幫忙。”
是訪親還是逃跑就看怎么說。
這事兒在生死戰期間太常見了,監察使一般也不會管。
雷鴻卻沒想到,姜玄母親妹妹違反生死戰規則私自跑了,失去消息后,姜玄竟然敢來找自己幫忙。
“你膽子不小啊。”雷鴻嗡喝一聲。
姜玄心神震蕩了一下,卻因呼吸法而迅速恢復,這讓雷鴻詫異了一下,暗道一聲:“好強的心性!”
“請大人恕罪。”姜玄沒有辯解。
這態度反倒是讓雷鴻舒坦。
“我憑什么幫你?”雷鴻平淡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若幫你尋人,傳出去,他們就該說我偏向你們姜氏部族,不夠公正,你們與申屠部族的生死戰已到關鍵時刻,作為監察使,我不能也不該幫你。”
姜玄感覺得出,雷鴻是在“打官腔”!
沒有哪個監察使真的怕被說不夠公正,甚至就沒人敢說!他們太強大,強大到可以無視許多規則。
“大人,您的公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想就算您幫了我,也不會有任何非議,不過是查兩個人的行蹤。”
姜玄連說道,“大人,我聽族人說,您最近似乎是在找什么人,那人藏在黑潭山內?大人我可以與您做個交易,我現在是姜氏部族族長,我手上的這枚古戒,可以號令姜氏部族治下百嶺之地四十七部落,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黑潭山腳下,沒有人比我們更了解黑潭山,我們有最好的向導,最好的獵人!”
“大人,只要您幫我查到我母親與妹妹的蹤跡,我可以下令讓他們協助您,去尋找藏在黑潭山內的人,甚至是十方絕地的外圍地帶,我們的人也能進,只要別太深入……”
姜玄心里略微忐忑。
因為他不知道,雷鴻正在找的人究竟是誰,對他有多重要!而能夠成為監察使的人,一般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原則。姜玄不知道自己能否說服雷鴻,也是在賭。
“嗯……”雷鴻沉吟片刻,以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姜玄,終于開口,“好,就這么說定了。”
“謝大人!”姜玄大喜。
雷鴻的調查速度出乎姜玄的意料。
短短一天后,姜玄得黑甲衛通知,再次來到院子中見監察使雷鴻,雷鴻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以不咸不淡的口氣說明了派人查來的情況。
“什么?”姜玄聽了如五雷轟頂一般。
娘與小妹被衛家扣了?!!
十四歲的妹妹姜瑤被衛家強行改名為衛瑤,并與貴族金河董氏的董俊楚定下婚事,決定兩年后晚婚,董俊楚就是娘當年悔婚的那個人,今年已經四十余歲!
“……你娘則被幽禁在衛家老宅,自被幽禁后,便開始絕食。”雷鴻以平靜的語氣說出這些。
姜玄比雷鴻想的要冷靜,卻也垂下頭,不讓雷鴻看到他的臉色。
“謝大人幫忙調查。”姜玄道,聲音有些發干,“稍后我就派人去通知四十七部落……”
“嗯。”雷鴻點頭。
“大人,我怎么救我娘與小妹?”姜玄一下子抬頭,眼中泛著血絲。
“你還是考慮如何打贏下個月的生死戰吧。”雷鴻道。
“大人!那個衛家……很強嗎?”姜玄問。
雷鴻見姜玄不死心的樣子,也明白這個部落少年身為人子與哥哥此刻的心情,便簡單說了一下:“飛雪城四大家族之一,在整個北洪州都有著很大的能量,鼎盛時期的衛家,擁有超過十名劫境,先天門客數以千計,衛家如今雖然衰落嚴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它依舊是一尊龐然大物……你年紀不大,也沒離開過部族領地,可能無法理解我說的,那我問你,你覺得我強嗎?”
“強。”姜玄點頭。
“你覺得我有多強?”雷鴻又問。
“一人便可滅我部族。”姜玄道。
“衛家比我更強。”雷鴻看著姜玄,“碾碎你,跟碾碎一只螞蟻比沒有區別,只是他們想不想做,有沒有必要做的區別。”
“我懂了。”姜玄點頭。
雖是點頭,可雷鴻卻沒有在姜玄身上看到任何想要放棄的情緒,這個部族少年的眼神,比他想的還要堅定。
“其實這對你娘與你小妹未必是壞事,至少她們還活著,比起那些輸掉生死戰的部落女人,她們是幸運的……或許你應該慶幸,在你血灑擂臺前,能知道你牽掛的親人被庇護的消息。”雷鴻他是欣賞姜玄的,一個十五歲的部族勇士,為了保護族人而走上必死的擂臺,這很難不讓人欣賞。
雷鴻難得寬慰人。
姜玄卻并不領情。
“多謝大人告知這一切。”姜玄不想聽那種寬慰的話,大起膽子打斷,“我已經知道該怎么做了。”
“嗯。”雷鴻道,“那你去吧。”
姜玄轉身大步離去。
雷鴻看著姜玄離去背影,眼底閃過疑惑,這個少年太“自信”了,自信的完全不把下個月生死戰放在眼里,自信的身上從未出現過無能為力的情緒,他一直很堅定!這是雷鴻所不能理解的。
一個明知道自己即將死于擂臺的人,怎會這樣?
“廖兄,人都走了,還不出來?”雷鴻突然開口。
呼!
山羊胡老者憑空出現在樹蔭下石桌旁,微微皺著眉,“你不會真的要插手部族生死戰吧?你可從來沒這樣過。”山羊胡老者本已經回城,昨天突然收到了雷鴻查衛家的消息,便又趕來部族領地,不久前剛到,見雷鴻在與姜玄說話,便一直沒有現身。
“不過是交易。”
雷鴻示意山羊胡老者坐,“我幫他查找母親與妹妹的蹤跡,他派遣部落民配合黑甲衛進山尋人,有當地人協助,找到那魔頭的可能性,終歸是要高幾分。”
“原來如此。”山羊胡老者放心下來。
他拎起茶壺給雷鴻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兩口茶,撂下茶杯后,他才道:“昨天我聽說你查衛家,我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呢,我也讓人查了查,嘿!衛家這事辦的啊!衛承山一把年紀,真是老臉都不要了!”
“他早就不管事了,是他四子安排的。”雷鴻手扶了一下茶杯,“衛家是真的沒落了,讓一個十幾歲的丫頭去嫁給一個中年人,用這種手段穩固家族實力,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再沒落,也不是一個小小部落少年能撼動的。”山羊胡老者搖頭道,“我剛剛暗中觀察那小子,只能說,有些天賦,但還遠遠不夠,他若是天賦夠高,那以衛家目前的狀況,肯定是要讓他‘認祖歸宗’,而后全力培養的,也不敢那般對待他母親與妹妹,可惜啊,他差得遠,沒有那個價值。”
“嗯,天賦是差了些。”雷鴻點頭道,也端起茶杯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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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
“衛家該死!!”
后山密林,傳音石前,姜玄刀光如風,瘋狂向四周斬擊,更激烈更迅猛,他腦海中不斷閃過母親與小妹的臉龐,他知道娘親的性格有多決絕,娘是很自我的一個人,是一個堅強且堅定的人,當年她甘愿放棄四大家族嫡系女的身份,下嫁來部族,承受的非議與壓力,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不可想象的。
但她還是做到的。
娘在絕食,她一定會絕食到死,雖然先天不會被輕易餓死,但身體會越來越虛弱,最多幾個月,再強的先天也會燈枯油盡。
還有小妹!
兩人只差一歲,相伴長大,對于這個只敢跟自己耍橫實際上很膽小很粘人的妹妹,姜玄打心眼里疼愛。
“該死!!”刀光如雨。
“小家伙,你怎么了?”傳音石突然傳出縹緲且疑惑的聲音。
姜玄驟然停下。
“前輩,你來了。”姜玄落寞道。
“你在罵誰?”飄渺聲音問。
“衛家。”姜玄沒有隱瞞。
“衛家?你娘家族的那個衛家?”乾皇連道,“發生了什么?”
“他們抓了我娘跟我妹。”姜玄在傳音石前盤膝坐下,將刀橫在了腿上,他將全部情況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奇石前輩”,多年來他一直是這樣,幾乎不會對其隱瞞什么。對姜玄而言,奇石前輩是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這樣啊……”乾皇反應極為平淡。
姜玄也是習慣了這種平淡,都八年了,姜氏部族發生過太多事,尤其是最近三年,死了太多人,姜玄都告訴過奇石前輩,奇石前輩一直都是不關心不在乎無所謂的態度,絕世強者,會漠視凡人的生命,姜玄懂這個道理。
他也沒指望奇石前輩聽完會憤慨,會幫自己譴責衛家。
可他沒想到,奇石前輩這次似乎格外關心他。
“這樣,我再傳你一門秘術。”飄渺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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