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討逆 > 第242章 逗狗
    梨園里樂聲再起。

    皇帝瞇眼傾聽,不時點頭,偶爾也記錄些什么。

    貴妃帶著十余舞伎出場了。

    為了這支曲子,貴妃特意定制了戎裝,嫵媚中多了英武,讓皇帝眼前一亮。

    韓石頭后退,沖著幾個內侍擺擺手。

    內侍們悄然而退。

    晚些,里面傳來了些激烈的動靜。。

    少頃安靜了下來,韓石頭點頭,一群內侍宮人進去收拾。

    皇帝顯得有些疲憊,貴妃卻紅暈滿面。

    “陛下。”韓石頭看到皇帝頗為愜意,低聲道:“北疆快馬報捷。”

    “哦!”皇帝哦了一聲,依舊閉著眼睛。

    “遼皇遣使挑釁北疆,黃相公令陳州反擊,陳州太平縣出兵兩千余,一戰滅瓦謝。”

    皇帝嗯了一聲,韓石頭沒動,保持著微微躬身的姿勢。

    皇帝突然問道:“瓦謝……朕有些耳熟。”

    “陛下好記***婢令人去問問。”韓石頭笑著對一個內侍點頭。

    內侍跑了出去,再回來時帶來了消息。

    “陛下,陳州當面有三大部,瓦謝為其一。這些年瓦謝曾多次攻陷大唐城池。”

    韓石頭的眼中多了一抹亮色,隨即湮滅。

    “哦!”皇帝沖著貴妃笑道:“這倒是天道好輪回,囂張跋扈,終究難逃朕的虎賁一擊。干得好。”

    貴妃贊道:“陛下英武。”

    皇帝朗聲大笑。

    “哈哈哈哈!”

    “陛下英武!”眾人行禮道賀。

    韓石頭提高嗓門,“大唐盛世來臨,奴婢不勝歡喜。”

    “哈哈哈哈!”皇帝笑的越發的快意了。

    貴妃也在笑,韓石頭一拍腦門,“奴婢倒是忘了一事,那領軍的將領當年還救過娘娘。”

    貴妃茫然,“誰?”

    韓石頭笑道:“那人叫做楊玄,如今在陳州為司馬,此次便是他領軍出征。據說很是驍勇。”

    對于將領而言,最高評價是足智多謀。驍勇往往代表著莽撞,或是無謀。

    貴妃捂額,“我竟忘記了他,不該不該。”

    皇帝笑道:“你每日見這么些人,哪能盡皆記住?”

    貴妃捂胸, 愧疚的道:“這楊玄上次歸來我還記得, 想著為他謀個好前程, 可這年輕人卻倔的很,不肯,自己跑去吏部, 尋了羅尚書,一心只想戍邊, 這不, 依舊在北疆。”

    皇帝嗯了一聲, “年輕人熱血,肯去建功立業。那些世家子卻躲在關中享福。”

    貴妃見好就收, 起身告退。

    出了這里,焦麗過來扶著她,“娘娘, 那楊玄上次可是沒給大郎君臉面, 自己謀了去路。”

    貴妃淡淡的道:“年輕人愛恨分明, 他覺著我上次把他當做是棄子, 于是不滿,這是人之常情。他若是隱忍下來, 我晚上做夢怕是都得睜著眼睛,擔心他暗中害了大兄。”

    焦麗訝然,貴妃輕輕拍拍她的手, 含笑道:“趨炎附勢之徒我不缺,可這等率真有才之人卻稀罕。”

    貴妃看著焦麗, 問道:“為何臉紅了?”

    我方才想那個少年了,竟然臉紅了嗎?焦麗摸摸臉頰, “奴精神煥發。”

    前方有人喊道:“見過殿下。”

    貴妃止步,看著太子緩步而來。

    這是她的前夫。

    如今看著瘦成了閃電。

    閃電上前行禮, 一臉平靜,“見過貴妃。”

    貴妃淡淡的道:“殿下多禮。”

    二人錯身而過,太子的鼻子微微抽了幾下。

    一股熟悉的味道,夾雜著一些他曾經熟悉的味道。

    隨后他去請見皇帝。

    “陛下,太子求見。”

    皇帝半躺在榻上,聞言點頭。

    外面,太子笑吟吟的沖著韓石頭行禮, “見過二兄。”

    韓石頭側身,表示自己不敢受禮,“奴婢不敢。”

    里面自然有人去稟告。

    “石頭知曉分寸。”皇帝微笑,當看到太子進來時, 面色微冷,“你來作甚?”

    太子行禮,抬頭,一臉孺慕之情,“阿耶,今日他們送了一等奇異的果子,我吃了一枚,頗為香甜。我想著阿耶忙于國事,怕是沒吃,就送了來。”

    太子回身,身后的內侍遞上一個小木盒。

    “朕知曉了。”皇帝點頭,面色稍霽。

    “兒告退。”太子非常有眼色的告退。

    一路回到東宮。

    “殿下。”須發斑白的鐘遂在等候。

    “鐘先生。”太子微笑。

    到了今日這個地步,他能相信的也僅僅數人。而能袒露心扉的除去一個心腹內侍馬奇之外,便是眼前這位老人。

    二人進了殿內,馬奇帶著人告退。

    殿內空蕩蕩的,唯有角落的香爐中裊裊煙霧環繞。

    “殿下。”鐘遂問道:“今日陛下是何意?”

    太子端起熱茶喝了一口,身體放松了些,他并未回答,而是摸摸鬢角,“孤還不到三十,鬢角都斑白了。”

    鐘遂眼中多了怒色,“陛下昏聵!”

    “鐘先生說這些作甚。”太子苦笑,“今日阿耶冷漠依舊。對了,路上孤還遇到了那個賤人。”

    鐘遂微微蹙眉,“事已至此,殿下何必糾結此事?”

    太子眸中多了痛苦之色,“孤每次見到她,總是心中煎熬不忿。”

    鐘遂淡淡的道:“殿下缺女人?”

    “不缺。”

    “殿下以為女人不可或缺?”

    “非也。”

    “一個女子,若非殿下當年看重,她何德何能如此?高處不勝寒,如今陛下為了此女神魂顛倒,為此拋棄了國事,殿下。”

    太子誠懇的道:“這些年若無先生教誨,孤尸骨早寒,先生請說。”

    鐘遂說道:“大唐如今看似歌舞升平,人人稱為大乾盛世。可老夫在宮外見到的卻不是這般。殿下,一家五姓勢大,權貴高官與地方豪紳盤剝百姓,兼并田地,流民與日俱增,此乃危局也!”

    太子整日忙于演戲,聞言一怔,“已經如此了嗎?可并未見誰進言。”

    “進言何用?”鐘遂冷笑,“北遼在虎視眈眈,南周也態度曖昧……殿下,南疆異族謀反,這里面若說沒有南周的慫恿和支持,臣當挖了這雙眸子去!”

    “這是內憂外患之局啊!”太子換了個話題,“先生以為孤當下該如何?”

    鐘遂眼中閃過失望之色,“殿下,如今衛王在北疆,越王在南疆,這是分而治之,互相牽制之局。陛下年歲不小了,所謂父老憂子壯,這是皇家的慣例。”

    “孤便是他的棋子。”太子自嘲道。

    “殿下莫要太過憂懼,衛王在北疆難有作為,越王在南疆看似希望最大,可殿下要記住,大唐最精銳的人馬在北疆。可去北疆的卻是衛王,大王想到了什么?”

    “衛王非嫡子,握不住北疆軍權。”

    “對。如此,北疆大軍依舊在陛下的手中。”

    “越王呢!”

    “殿下,越王柔弱,至少表面如此。而軍中血勇,最喜的便是武勇的皇子 的皇子。老夫敢擔保越王無法拿住軍心。如此北疆南疆大軍盡皆在手,陛下還得了個栽培皇子的好名頭。”

    “阿耶這是……作勢?”

    “對,陛下畢竟年歲大了,每年建言讓殿下觀政的奏疏可不少。陛下自然不肯,可總得做個姿態出來,于是二位皇子便成了棋子。看似風光,可老夫敢斷言,最終那二位皇子無法入主東宮!”

    “為何?”

    “陛下的眼中只有權力,可人力有時而窮,他見證過宣德帝和武皇的衰老,他甚至借此率軍入宮奪取了皇位,殿下,這樣的經歷讓陛下不會信任誰,他唯一能信任的只有……”

    “他自己。”

    ……

    皇帝終于累了,丟下譜子打個盹,醒來后問道:“太子在做什么?”

    “殿下在東宮和鐘遂說話。”

    “嗯!”皇帝打個哈欠,韓石頭送上了一碗湯。

    皇帝用這碗秘制的湯漱口,吐了之后,打個嗝,“敬王呢?”

    韓石頭低頭,“奴婢去請來。”

    “嗯!”

    韓石頭一路去了明妃那里。

    明妃見他來了,趕緊起身行禮,“見過韓少監。”

    韓石頭頷首,“大王何在?”

    明妃還嬌嫩的臉上多了一抹歡喜,喊道:“六郎!六郎!”

    “阿娘!”

    六歲的敬王李博從后面鉆出來,臉上多了些灰土。

    “看看,也不知鉆哪去了,來人,趕緊洗干凈。”

    敬王笑嘻嘻的道:“阿娘,那里有個老鼠洞,我想鉆進去看看。”

    “胡說!”明妃說道:“趕緊給韓少監行禮。”

    敬王看著韓石頭,拱手,“韓少監好。”

    這孩子看著很可愛,韓石頭卻淡淡的道:“奴婢不敢。大王,請隨奴婢來。”

    明妃一路把韓石頭和敬王送出去,看著他們的背影,幽幽的道:“帝王心思難測,希望六郎能平安。”

    到了梨園,皇帝在吃果子。

    “阿耶!”敬王歡喜的跑進去,也不行禮,拍手笑道:“我也要吃!”

    “六郎也喜歡吃嗎?”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慈祥,把吃了一半的果子遞給敬王。

    敬王接過啃了一口,“好吃好吃,阿耶,可還有?”

    皇帝笑道:“小子貪婪。”

    敬王搖頭,“我給阿娘吃。”

    “太子送的果子呢?”皇帝伸手,韓石頭遞過一個果子,皇帝手一松,果子落下,被他踩在腳下。

    “來拿。”

    敬王跪下,雙手去抓。皇帝的腳來回動,把果子踩的到處轉,讓敬王滿頭大汗也抓不到。

    門外兩個內侍在低聲說話。

    “敬王有趣。”

    “是有趣。”

    “你想到了什么?”

    “遛狗!”

    良久,皇帝松開腳,敬王抓住了那個早已破爛不堪的果子,歡喜的道:“我回去給阿娘。”

    皇帝笑道:“去吧去吧。”

    敬王歡喜的跑了,韓石頭低聲道:“明妃在教授敬王識字讀書,敬王卻頑劣,坐不住。”

    “和朕當年一般,有趣。”皇帝慈祥的道:“賞敬王朕剛令人編的書十卷。”

    敬王一路跑回去,“阿娘,給你果子。”

    明妃接過果子,罵道:“看看你,又是一身臟兮兮!”

    敬王做個鬼臉,被帶去沐浴。

    “你們都出去。”

    敬王泡在木桶里,趕走了侍女們。

    他緩緩靠在木桶邊上,含著一口水用力漱口,隨后吐了出來,低聲罵道:“什么爛果子,也想我吃!呸!”

    ……

    國子監中,周寧依舊是一道風景。

    到了值房外,聽著里面琴聲悠悠,周寧停頓了一瞬,腳下輕輕一跺。

    琴聲止,寧雅韻的聲音飄了出來,“進來。”

    周寧推開門,進去行禮,“祭酒。”

    寧雅韻抬眸,微笑道:“老夫尋你是想問問,最近楊玄可有書信來?”

    有是有的,可信中多是情話,讓我如何說……周寧一怔,“最近卻沒有。”

    寧雅韻有些遺憾,“最近咱們的學生被分配的頗為偏遠,在讀的頗為沮喪,若是楊玄再立新功,也好拿去教導他們,激勵他們。沒有便算了。”

    原來是這樣啊!

    若是能把子泰的事跡變成國子監的課本,那豈不是更好?可方才我卻說沒有,如今怎好反口?

    周寧難得的躊躇。

    寧雅韻見狀不禁笑了起來,“小兒女情態,老夫見了也不禁追憶往昔,有便說,老夫難道還會笑話你不成?”

    周寧依舊平靜,“我先前卻是忘了。”

    “老夫也時常忘事。”

    祭酒這分明就是在取笑……周寧微微蹙眉,“子泰來信,提及將率軍出擊草原,此戰他頗為期許。”

    詳細的軍情計劃自然不能說,但大方向卻可以透露一下。

    寧雅韻一喜,“可說了攻打何處?”

    信中說是三大部中的一個,可若是不能滅了其中一部,被國子監先宣揚出去,到時候子泰的顏面可就沒了……周寧搖頭,“子泰并未說。”

    “也罷,此乃軍機,不好問。”

    這時安紫雨進來,一臉歡喜。

    “可是喜事?”寧雅韻問道。

    “大喜!”安紫雨看著周寧,“阿寧。”

    “啊!”周寧不解安司業為何笑的這般詭異。

    “方才有人從朝中打探到了消息,楊玄領軍出擊,滅掉了一個部族,叫做什么瓦謝,大捷了!”

    子泰果然滅了一部嗎?

    寧雅韻捂額,“瓦謝……老夫怎地記得?又忘記了。”

    他四處翻找地圖。

    周寧卻心中歡喜,白玉般的臉頰上多了些紅暈。

    阿耶那邊總是說什么年輕俊彥皆在一家四姓之中,子泰這等功勛,那些所謂的年輕俊彥誰能及?

    回頭阿耶再來啰嗦,直接用子泰的功勛去堵他的嘴。

    安紫雨也頗為歡喜,握著周寧的手,“阿寧,弄不好你以后嫁過去就是夫人了。”

    我不要什么夫人,只要和他在一起……周寧眼中多了憧憬。

    寧雅韻翻到了地圖,卻找不到瓦謝部,“這瓦謝部在哪呢?”

    周寧隨口道:“就在北疆陳州太平縣對面,是三大部之一。”

    話一出口她就愣住了。

    晚些周寧走了,寧雅韻唏噓道:“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安司業不滿的道。

    “女人天生就會撒謊!”

    “祭酒,你不懂。”

    “老夫如何不懂?”

    “女人只會對兩種人撒謊。”

    “哪兩種?說說。”

    “她在乎的人,和她不在乎的人。”

    “你這好像是廢話。”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