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討逆 > 第543章 桃縣許可
    黃春輝就在大堂里,不過看著瘦了許多。整個人坐在那里,感覺就像是一截枯木。若非那雙偶爾抬起的眸子里還帶著神彩,誰也不會注意到這個老人的存在。

    楊玄進來,見到他的模樣不禁一驚,竟然都忘記了行禮。

    “相公竟然瘦了!”

    黃春輝笑了笑,“人老難買瘦,瘦了身體清爽,走路也清爽。”

    但楊玄知曉,暴瘦不正常。

    “醫者可曾看過?”

    “無大礙,只是老了。”黃春輝淡淡的道。

    可黃春輝還沒皇帝大啊!

    但若是把兩個人并排站著,你幾乎會覺得黃春輝是皇帝的爹。

    一個膚色白皙細嫩,臉上皺紋極少。一個肌膚粗糙,黑黃,皺紋深刻的讓人想到了老樹。

    “下官的娘子粗通醫術……只是最近有孕,若是相公不棄,下次下官帶著她來給相公看看。”

    楊玄是發自內心的尊敬眼前的這個老人。

    黃春輝也看出了這份真誠,“老夫老了,何必折騰?哎!你娘子有了身孕,眼看著也要做爹了。

    人說不為父母,便不是成人。

    孩子出世了,有你頭疼的時候。等你何時不頭疼了,也就成人了。”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這話極妙。”

    二人說了些閑話,氣氛漸漸溫和。

    劉擎問道:“子泰此來為何?”

    黃春輝輕輕搖頭,“他此次去了長安,雖說不是龍潭虎穴,卻也不簡單。”

    劉擎笑道:“老夫見他無恙,想著就算是有麻煩,人無事就好。年輕人,磨礪是好事!”

    廖勁說道:“磨礪是磨礪,此次長安打壓我北疆,子泰一人前去長安,那些怒火都沖著他去了,我等卻在桃縣只能坐視!”

    楊玄說道:“那邊想讓下官去吏部。”

    “吏部,好地方。”黃春輝說道,“什么職位?低了可不成。”

    “禮部侍郎。”楊玄說道。

    “這是想抽掉相公的臂膀!”劉擎冷冷的道:“誰都知曉子泰是相公麾下大將,把他弄走了,換個人,陳州從此就疏離了桃縣。

    這一步步的,下一步要弄走誰?老夫?還是誰。就這么一步步的孤立相公,手段陰狠,也無恥!”

    “長安能顧大局的有幾人?”廖勁說道:“一群蒼蠅就盯著幾坨屎,繞著飛來飛去。”

    “就不能說的高雅些?”黃春輝淡淡的道:“惡心!”

    可不是,只是想想廖勁說的場景,楊玄剛吃的餅子就在胸腹處翻涌。

    許久未見,廖勁的肩背看著略微有些駝,他說道:“他們爭奪的不就是屎嗎?好吧,那就不是蒼蠅,是蛆蟲,一群蛆蟲圍著幾坨屎!”

    黃春輝指指他,搖搖頭,然后問道:“后續如何?”

    楊玄說道:“吏部羅尚書為下官說話,被趕回了家中。”

    “這是君臣齊心協力!”廖勁瞇著眼,眼中有冷意。

    “嗯!”黃春輝頷首,神色從容。

    “下官赴朝中婉拒,刑部鄭琦說三大部不足為患,下官離任也無妨。正好陳州急報……”

    “鎮南部大舉入侵?”黃春輝微笑。

    “是。”楊玄說道:“因朝中不許北疆出擊,陳州岌岌可危……”

    氣氛,有些微妙。

    良久,劉擎一拍大腿,“哈哈哈哈!”

    廖勁也大笑起來。

    只有黃春輝神色淡然,看向楊玄的眼中多了些溫和之意。

    不!

    好像是慈祥!

    楊玄覺得自己的一切都被這位老人給看透了。

    他心中一震,“隨即羅尚書回歸,下官就回來了。”

    “干得好!”黃春輝就三個字。

    廖勁笑道:“朝中可曾說此后不許我北疆出擊?”

    楊玄搖頭,“沒說。”

    “不好意思說了。”劉擎鄙夷的道:“若是再勒令不許出擊,北疆軍民群情激昂,長安也得抖三抖!”

    楊玄覺得這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偽帝作繭自縛!

    “羅才,難得!”黃春輝眼中多了一抹回憶之色,“當年武皇時,羅才便以剛正不阿著稱。他行事剛直,武皇的那些親人去討官也無濟于事。以至于多次被陷害,在牢中進進出出……”

    “哎!”有人嘆息,“這等大才,卻被冤屈,何其不公?武皇也是……”

    黃春輝笑了笑,指指楊玄,“子泰給他分說一二。”

    老頭這是要考教我的眼光。

    楊玄說道:“我以為,這是無奈之舉。

    武皇以女子之身登基為帝,算是犯了天下男人的忌諱。引得無數討伐聲。

    于是,武皇就得借助親人來幫襯。

    可親人良莠不齊,有人貪圖富貴,一心只想謀取好處。

    羅尚書拒絕,在武皇看來是好事。

    可武皇還得哄哄家人,于是便看著羅尚書被人陷害入獄。可仔細想想,羅尚書多次下獄,最多的一次在里面就待了九日。且在獄中有吃有喝,我怎么覺著這是在休假呢?”

    “哈哈哈哈!”

    黃春輝不禁大笑,隨即干咳。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溫水,喘息道:“你能看透這一點,老夫很是欣慰。”

    他擺擺手,幾個官員告退。

    楊玄也起身。

    劉擎搖頭,“子泰留下。”

    可在場的就北疆三巨頭,我留下……不合適吧?

    黃春輝點頭,等 點頭,等人走了之后,說道:“所謂站得越高,就看得越遠。有人卻站的越高,看的越近,就只能看到自己腳下的一方地。”

    劉擎饒有深意的看著楊玄,“地位越高,就得看的越遠。”

    楊玄明白了。

    你是縣令,那么就得看著州里,看著桃縣。

    你是刺史,就得看著桃縣,看著長安。

    每上一步,你就得具備分析上層心思的能力,否則你走不遠,也走不好。

    刺史去揣摩帝王心思,遠了些。

    可看黃春輝三人的意思,分明正好。

    黃春輝說道:“北疆局勢不會越來越好,北遼虎視眈眈,長安虎視眈眈,北疆被夾在中間,不小心便是崩塌的結局。故而,要齊心協力,要目光長遠。”

    “是。”楊玄點頭。

    “赫連峰定下了太子,若是不出意外,此后的繼位者便是那位皇叔。

    宮中少了內斗,赫連峰能騰出手來壓制林雅等人。

    最近北遼頻頻出擊,在清剿各處部族。這是在做出征前的準備。”黃春輝又喝了口溫水潤潤喉嚨。

    “北遼大軍不會無所事事,有人說赫連峰野心勃勃,想馬踏中原,可你等想想,北遼數十萬大軍每年要耗費多少錢糧?

    可這般耗費重金打造出來的大軍卻無所事事,時日長了不是頹廢,就是生出別的心思來。故而,赫連峰必須給麾下尋一個發泄的地方,他環顧四周,唯有大唐是敵手。”

    楊玄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大戰。大戰之前,幾個國家瘋狂打造大軍,整個國家的重心從經濟轉向了軍事,大炮取代了黃油。

    大軍成型,小試牛刀,軍心振奮。

    接著,你能讓大軍歇著嗎?

    不能!

    大軍的意志,加上上位者的野心,兩者一拍即合。

    于是戰火四起,生靈涂炭。

    大戰后,人口凋零,百業待興,于是,人類又享受了一個短暫的和平時期,漸漸的矛盾四起,針鋒相對,又開始醞釀下一次大戰……

    就像是一個個輪回。

    所以,當一個國家用刀槍來取代米糧時,大戰不可避免。

    所以,那個世界有一種說法,大戰與否,看軍事開支占據雞滴屁的比重。比例越高,越畸形,大戰的可能性就越大。

    北遼顯然是個窮兵黷武的國度,每年養大軍的錢糧占據了國中收入的大半。

    “大軍,要喝血!”廖勁說道:“不過,老夫也期待許久了。”

    和不動聲色的黃春輝相比,廖勁更像是一個戰爭狂人。

    “此次之后,長安對你也會多了猜忌,你可惶然?”黃春輝問道。

    這事兒在長安時楊玄就想過。

    如今他已經牢牢的握住了陳州,下一步的目標是橫掃當面的草原,進一步擴大陳州的實力。

    接著,失去了三大部為屏障的潭州也只能選擇出擊。

    和潭州的爭斗、大戰,將會決定楊玄在北疆的未來。

    若非桃縣沒有合適的職位,楊玄此刻就能來桃縣任職。可來了能干啥?資歷不夠,威望不高,說話聲音小,來了就是混資歷。

    那我來干啥?

    唯有擊敗潭州北遼軍!

    這是楊玄給自己的目標。

    擊敗潭州北遼軍,他的名字將會響徹北疆大地。在北疆軍民的心中,他將是后續節度使的不二人選。

    北疆,四戰之地!

    在北疆軍民的心中,節度使可以大字不識,但必須驍勇善戰,必須能抵御北遼的侵襲。

    楊玄搖頭,“長安的看法,下官不在意。”

    這話,堪稱是袒露心跡。

    廖勁笑道:“這才是我北疆男兒!”

    “嗯!”黃春輝點點頭,“那么,此次你來桃縣是作甚?”

    楊玄換了笑臉,“相公,原先我在太平弄了個小爐子,冶煉些百姓用的鐵器。可前陣子王氏斷了太平的礦石……”

    “小爐子?”黃春輝笑了笑,“桃縣也沒有礦石,此事,老夫卻是愛莫能助!”

    “那些爐子可不小。”廖勁說道:“不過,你的臉皮如此之厚,倒是讓老夫頗為欣慰。”

    臉皮厚才能為官,才能走得遠。

    楊玄繼續厚著臉皮,“下官沒想著從桃縣要礦石,只想要相公一個允諾。”

    “說。”黃春輝笑道:“能許的,老夫都許了。”

    老頭看來心情不錯,楊玄說道:“陳州隔壁奉州有一座小礦山,一直被馬賊山賊霸占著,下官想著,這等好東西,為何不為我北疆所用呢?”

    陳州要想插手奉州之事,必須得桃縣點頭,否則便是逾越,后果可輕可重。

    黃春輝說道:“你弄那么多礦石作甚?”

    “陳州作坊多,加之近年來開墾了不少荒地,無論是作坊還是百姓,缺不得鐵器。”

    鐵就是生產力!

    黃春輝淡淡的道:“好!”

    等楊玄走后,廖勁說道:“楊玄此人行事喜謀而后動,他能來桃縣,奉州那邊多半被他說動了。”

    “奉州的孫營,不是他的對手!”黃春輝說完,就耷拉著眼皮。

    廖勁問道:“使君的意思……”

    黃春輝說道:“老夫沒什么意思,他要去,那么就去!”

    廖勁明白了。

    劉擎走出大堂,負手看著山水畫般的天空,輕笑道:“一州刺史插手別州事務,小崽子以為誰都能?”

    廖勁走了出來。

    “老夫從未到相公如此看重一個人!”

    劉擎問道:“副使也不曾嗎?”

    廖勁緩緩搖頭。

    “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