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討逆 > 第696章 反噬
    “該死的!喬尼!看看!看看!”

    貝克圍著三個倒霉蛋轉圈,跺著腳,“死了!死了一個,殘了兩個。兩條腿都斷了,斷成了好幾節,以后就是個廢人。洛羅的國威,陛下的顏面都被踩在了地上!”

    喬尼面色冷峻,“閉嘴!”

    貝克壓低嗓門,“看看他們干的好事,回到靈頓城,那些貴族會咆孝……”

    “可你知曉,貴族們對蠻人的死從不在意。對于他們而言,蠻人只是勞力,以及威脅。”喬尼看了一眼方元生,“交涉,嚴厲些。不行咱們就走!”

    “翻臉?”小白臉的眼中閃爍著興奮之色,“那是大唐名將。喬尼,別忘了,當初在靈頓城,他帶著自己的隨從,擊敗了陛下的護衛。那一戰,我記憶猶新。”

    “那又怎么樣?”喬尼冷笑,“兩國之爭,一兩個將領無濟于事。鬧起來。”

    楊玄和王茂進了逆旅,掌柜熱情的帶著他們上去。

    “可好了?”掌柜問道。

    “馬上!”

    一個房間里傳來了女人的聲音,接著掌柜的妻子和女兒拿著抹布出來,滿頭大汗。

    “這是楊使君。”掌柜側身,妻女齊齊行禮。

    “辛苦了。”楊玄頷首。

    進了房間,一股子水汽,略微有些腥,就像有時候拖地的味道。

    “打開窗戶!”楊玄坐下,姜鶴兒推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

    “要報仇!”

    “殺了我們的人,難道就想跑嗎?”

    “今日,大唐必須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那些蠻人憤怒的在咆孝,讓姜鶴兒想到了獸類。

    王茂介紹了一番本地的情況,隨即擔憂的道:“使團半道有人重病而去,往常還好,老夫知曉使君最近頗有些艱難,此事傳到了長安,便是麻煩。”

    重病而去……楊玄覺得這人也算是個老油條,不過,這根油條不錯,“此事你莫管。就一條,別給什么優待,該如何就如何。”

    “鬧起來……”王茂指指外面,此刻外面已經沸反盈天了。

    楊玄微笑,“看來,北疆一戰,我殺人殺的還不夠多。”

    王茂一個激靈,“使君就不怕因此被長安壓制?”

    皇帝對北疆不滿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官場,特別是楊玄。黃春輝致仕前為楊玄造勢,這下算是戳到了皇帝的肺管子……官場上的人都知曉,長安不少人正等著抓楊玄的錯處,隨即出手鎮壓。

    王茂見楊玄默然,嘆道:“此事,湖弄過去就是了。”

    “讓一群野人在大唐橫行。”楊玄指指自己的心,“這里過不去。”

    王茂雙手按著桉幾起身,“使君能為了大唐不顧宦途,老夫頗為欽佩。對了,想來使君這一路很是失望吧!”

    不等楊玄回答,王茂自嘲的道:“上面軟弱,下面如何硬得起來?使君安坐!”

    這貨要干啥?

    楊玄懵了一下。

    王茂行禮,倒退著到了門邊,轉身出去。

    冬冬冬!

    下樓梯的聲音很急切。

    隨即,外面傳來了王茂的聲音。

    “誰要公道?”

    “我!”

    “在此老夫便是公道。”王茂強硬的就像是一塊巖石,“你等擾亂地方,百姓苦不堪言。老夫身為本地縣令……來人!”

    “在!”

    “盯著這些人,但凡喧嘩,打!”

    楊玄坐在那里,掌柜的女兒進來奉茶,偷看了他一眼,紅著臉出去了。

    韓紀進來,“王茂,好膽色!”

    楊玄說道:“我大唐從不乏勇士,只是朝中的茍且冷了他們的心!”

    韓紀點頭,“也與國勢有關。國勢如日中天時,官吏多自信,多勇氣。”

    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唐的頹勢,但朝中依舊高呼盛世。

    偽帝在梨園中歌舞升平,重臣們有的在爭權奪利,有的在當補鍋匠。

    唯有邊疆的軍民才知曉,這個大唐正在懸崖邊上跳舞。

    在他們看來,廟堂里的君臣就像是睜眼瞎,不,是昧著良心,沒把大唐和軍民當回事。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你不把我當回事,我憑什么尊重你?

    “治國,首要威嚴。沒有威嚴,上命就成了廢紙。”楊玄喝了一口茶水,緩緩說道:“開國時,上下同心,故而威嚴自顯。到了如今,北有北遼,南有叛逆與南周,西邊也有洛羅不死心……

    這么一個局面,邊疆軍民都感受到了危機。這等時候,若是廟堂君臣也感受了危機,并做出變動,那么我想,這個大唐依舊大有可為,廟堂的威嚴依舊。

    可要命的是,百姓在水深火熱之中,覺著這個大唐危機重重,上面的君臣卻覺著……這是盛世。”

    韓紀微笑,有些小興奮,“天下軍民會把廟堂里的君臣看做是蠢貨,什么旨意都變成了廢紙。這是一個苗頭。一旦有人點把火,郎君,這個天下,就要亂了!”

    楊玄默然片刻,問道:“你就不能盼點好的?”

    韓紀搖頭,“這個天下就如同一個病人,這個病人病入膏肓,藥石無靈,唯有用刀割開軀體,把毒給挖出來。”

    “你說這些何意?”這個韓造反,動輒就想著這些。

    韓紀說道:“郎君此次若是能成功去桃縣,掌握北疆軍,那么,這個天下,郎君的話分量就不同了。老夫看好郎君……”

    楊玄問道:“看好我做什么?”

    “執刀人!”

    楊玄看著他,眸色冰冷,但韓紀卻毫不退縮,目光炯炯,“還是那句話,郎君這等大才,為何立于旁人之側?”

    “話太多!”

    “是。”韓紀告退,出去后,門外的張栩譏誚的道:“果然,連郎君都嫌棄你話多。”

    韓紀愜意的道:“沒發現嗎?”

    “什么?”張栩握著刀柄,看著樓梯口。

    韓紀得意的道:“郎君此次說老夫話太多,卻沒說老夫說錯了話。”

    張栩:“……”

    韓紀哼著小曲下去了,林飛豹走過來,“讀書人,果然陰險。”

    張栩深以為然,“不過,這樣的人越多,郎君的大業把握就越大。”

    林飛豹低聲道:“此事有些麻煩。”

    “那人在給郎君出難題,若是郎君無法令洛羅使團低頭服氣,回頭他便有由頭來壓制郎君,狗東西!”

    張栩見林飛豹不以為然,就問道:“統領覺著老夫罵錯了?”

    “錯了。”

    “哪錯了?”

    “羞辱了狗。”

    楊玄隨即沐浴更衣。

    姜鶴兒抱著他要更換的衣裳站在外面等候。

    嘩啦!

    聽著水聲,姜鶴兒好奇,“郎君沒用浴桶?”

    此刻是王老二在守門,他一邊吃著肉干,一邊說道:“郎君不用外面的浴桶,在外面都是沖淋。”

    逆旅的掌柜很熱情,房間灑掃的很干凈,但有個問題,浴桶。

    浴桶邊緣有一層泥垢,只是看一眼,楊玄就敬而遠之。

    洗好了,他干咳一聲。

    吱呀!

    門開。

    姜鶴兒低頭進來,把剛整理好的衣裳遞上。

    沒辦法,邊上掛衣裳的竹竿上到處都是霉斑,姜鶴兒只能做個人形衣架子。

    楊玄接過衣裳,緩緩穿著。

    “郎君,可要幫忙嗎?”姜鶴兒臉蛋兒紅彤彤的。

    “不用。 不用。”

    時至今日,楊玄也習慣了有人伺候的日子。

    “從北疆出發前,怡娘說了要伺候好郎君,否則回去重責!”姜鶴兒可憐巴巴的道。

    “已經很好了。”楊玄給這個不稱職的侍女送上好評。

    姜鶴兒抬頭一個笑臉,然后,趕緊伸手捂著眼睛,臉蛋紅的就像是一塊紅布。

    “低頭就行了,捂著眼睛,手指頭有縫隙。”

    楊玄調侃道。

    姜鶴兒果真測試了一下……然后低頭。

    楊玄無奈嘆息。

    回到房間,老賊等人都在。

    “小人方才去打探,那些蠻人粗鄙,不過,蠻人中有個人,有些古怪。”

    “如何古怪?”楊玄坐下,姜鶴兒送上茶水,又跪坐在他的身后,幫他擦拭頭發。

    老賊說道:“那人看著……小人覺著陰森。最后小人想走,他勐地看了窗戶一眼,那眼神,看著陰森可怖。”

    “怕了?”楊玄問道。

    “不。”老賊說道:“小人只是有些好奇,那人給小人的感覺,就如同是那些貴人。”

    姜鶴兒問道:“長安的貴人?”

    老賊搖頭,“地底下的貴人。”

    楊玄瞇著眼,“喬尼等人來長安,按理應當是賠罪。可那等跋扈的姿態,在我看來,卻像是示威。他們的倚仗是什么?”

    韓紀跪坐在另一側,含笑道:“此次大戰后,大遼對大唐的姿態就不同了,原先是俯瞰大唐,優越感十足。如今卻成了平起平坐,這個仇,結大了。

    北遼的威脅會越來越大,大唐漸漸衰微,國力也是如此,要應付一個北遼就有些捉襟見肘,若是再來一個洛羅會如何?”

    老賊補充,“故而,他們此次帶來了數百蠻人,說是賠罪,實則卻是示威。”

    “沒錯。”韓紀贊賞的看了老賊一眼,彷佛自己就是主公身邊的幕僚長,下面的都是小弟,“若是洛羅起兵,以蠻人為前鋒一路打進來,趙嵩可擋得住?老夫看,危險。如此,大唐怎敢激怒洛羅?”

    “此次試探在此之前算是功德圓滿。”楊玄笑了笑。

    他來了,這事兒自然要換個方向。

    使團鬧騰了半晌,最終只得妥協。

    蠻人和使團大部分人都在城西扎營,喬尼和幾個官員住進了逆旅……整個小縣城,就這么一家逆旅。

    房間不大好,掌柜一臉愛住不住的傲嬌,讓人無話可說。

    遲來的午飯味道倒是不錯,這一點無可挑剔。

    大唐的飯菜,永遠都對得起天朝上國這個稱呼。

    吃了午飯,喬尼打個盹。

    “喬尼!”

    “嗯?”喬尼抬頭,門外站著一個身材矮小,赤腳的黑瘦男子。

    “多桑。”喬尼精神一振,“可是準備好了?”

    男子的眼神有些陰森,看著人就如同是看著死人。他身上的氣息冰冷,彷佛就算是被丟進沸水中依舊如此。

    “好了。”

    “夜里吧!”

    “好。”

    喬尼笑了笑,“我期待著。”

    多桑走了,貝克進來,“你想讓多桑出手?”

    “對。”

    “你就不怕被發現?”

    “誰能發現?”喬尼笑的陰森,“弄好了,明日就走,告訴唐人,洛羅不會忘記屈辱……等他們發現楊玄成了個傻子或是瘋子,卻尋不到由頭,不知會如何。”

    貝克坐下,“最好變成個瘋子。”

    “你嫉妒了!”喬尼說道。

    “胡說!”貝克的臉有些紅。

    喬尼說道:“仙妮亞,那是靈頓城的一朵鮮花,在那臭氣熏天的城市中,她就如同是一朵幽蘭,令人陶醉。

    可她卻對楊玄頗有些好感。

    去年吧!她在一次宴會上拒絕一個蠢貨的追求,曾說,和楊玄比起來,你就如同是一只蟲子般的令我厭惡。”

    貝克的臉有些潮紅。

    “那個小白臉!”

    楊玄不知曉自己被人罵為小白臉,他令人盯著使團,自己帶著人在城中轉悠。

    每到一處,他都喜歡逛街。

    不是為了買東西,而是喜歡看不同的民俗風情。

    姜鶴兒卻喜歡采買,和楊玄逛了一趟回來,背著一個大包袱。

    “鶴兒,這一路你買了多少東西?”

    楊玄有些頭痛。

    “許多。”

    “你這是準備弄個車隊?”

    姜鶴兒一怔,“大不了……一點點的運回去。”

    “就不能和夫人學學?”

    “娘子只是沒機會逛!”姜鶴兒振振有詞。

    吃了晚飯,楊玄交代,“老賊和老二盯著些。”

    王老二說道:“郎君,能殺人不?”

    “竟然沒問人頭,老二長進了。”楊玄很是歡喜。

    王老二嘆道:“人頭太少了,不值錢!”

    夜色來臨。

    楊玄在房間里看書。

    看了一會兒書,他打個哈欠,上床躺下。

    “也不知阿寧和阿梁如何了。”

    有了妻兒,也就有了牽掛。以往千里獨行都沒啥雜念,此刻一躺下,腦子里全是周寧和兒子。

    他閉上眼睛,漸漸呼吸平穩。

    一只白白胖胖的蟲子,看著就像是……洋辣子。蟲子緩緩從從門下擠了進來,身體攤平,進來后,又變成了白白胖胖的模樣。

    就在逆旅中的一個房間里,多桑跪在地上,身前擺放著一尊渾身彌漫著詭異陰森氣息的神像。

    不知過了多久,多桑勐地抬頭,“呵!”

    喬尼眼前一亮,“如何?”

    多桑緩緩看向他,森然道:“瘋子!”

    蟲子爬上了楊玄的床榻。

    看著憨態可掬的沖著楊玄的手爬去。

    身體上密密麻麻的觸角閃著黑光,眼看著就要碰到楊玄的手。

    床下伸出一只手,屈指一彈。

    呯!

    蟲子飛起,撞到了墻壁,黏在上面,緩緩下滑……身后,一道黑色的濕痕。

    林飛豹從床底下爬出來,用小刀把蟲子挑起來看了一眼。

    “郎君,安全了。”

    楊玄依舊閉著眼,“嗯!”

    林飛豹小心翼翼的開門,出去。

    門外,張栩問道:“如何?”

    “是毒蟲。”林飛豹把毒蟲亮亮。

    “有人驅使!”張栩的眼中多了憤怒的火焰,“老夫去!”

    “不用你!”林飛豹冷冷的道:“老夫,已經發現了那人!”

    他的目光勐地轉動,投向了逆旅之外。

    他推開窗戶,飛掠著落在了街道上。

    斜對面,一個瘦削的就像是骷髏般的男子,坐在陰影中,張開嘴,慘笑。

    黑色的血從他的嘴角溢流出來……

    林飛豹走過來,低頭,“反噬!”

    老賊也出來了,“這人,竟然和那個陰森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那個房間里,多桑自信的道:“他瘋了!”

    燭光閃爍,那張臉,霍然和瘦削的男子一模一樣,幾乎是一個模子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