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討逆 > 第787章 天人共鑒
    千刀萬剮,這是楊玄在卷軸里學到的。

    耳邊,朱雀開始喋喋不休,“這等剮刑都是由那等傳承有序的人家來行刑的,少于一千刀便會被責罰,且也砸了自己的牌子。

    那等人,平日里沒事就在家練刀法……家中切菜從不假手他人。”

    還得是個廚藝好的。

    老賊動刑故意沒堵嘴,丁原的慘嚎聲不絕于耳。

    林飛豹也對這等刑罰嘆為觀止,張栩說道:“統領,郎君怎地弄出了這等殘暴的東西?”

    “你擔心什么?”林飛豹在欣賞。

    張栩說道:“老夫擔心以后那些文官和文人會噴郎君殘暴。”

    “你覺著郎君會在乎那些人?”

    “可身后名呢!”

    “生前事都顧不上,還特娘的管什么身后名?”

    “統領真是豁達。”

    “是郎君豁達。”

    楊玄聽的累了,說道:“堵住嘴!”

    城頭安靜了下來。

    “馬上快馬去桃縣報捷,告訴劉司馬,開始遷徙百姓來此。”

    “是。”

    快馬出城。

    移民這一塊估摸著還有得鬧騰。

    韓紀說道:“就怕百姓不肯。”

    “萬事總得有個開頭。”楊玄說道,“以后會有越來越多的地方被納入北疆的管轄……老韓,其實,北疆的人口也有些多了,若非開荒,這兩年就會多不少流民。

    還是那句話,為何不把目光投向外面呢?

    那些土地就擱在那,老天爺也沒加蓋子,該下雨就會下雨,該出太陽就出太陽。

    我許了條件,來這邊的,一切都由官府供給,種地三年不繳納賦稅。”

    休養生息三年,足夠那些移民過上比原先在北疆更好的日子。

    “這人,他活著作甚?你看看那些百姓,面朝黃土背朝天,吃的差,生個病也只能苦熬著。

    都說有生皆苦,可苦日子卻都在堅持著過,為何?”

    楊玄指指心,“是因為他們心中有希望!他們希望好日子終有一天能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為此他們祈禱神靈,虔誠無比。

    可神靈卻蒙著耳朵。

    既然神靈不肯給他們好日子,那么,我給!”

    寧雅韻頷首,“這話,老夫信。”

    從到北疆的那一日開始,他就在觀察著這個地方。

    原先北疆人的日子,真是苦。每年都指望著長安送錢糧,這也是北疆一直面對長安的打壓選擇隱忍的重要原因之一。

    那話咋說的……手中無糧,說話都不硬氣。

    隨著開荒的持續不斷,加之楊玄未雨綢繆采買了許多糧食,北疆的糧食自給率在攀升。

    百姓的要求不高,手中有糧了,就不用擔心會被人勒著脖子。

    這便是好日子。

    這樣的好日子誰給的?

    楊老板!

    噠噠噠!

    城外來了斥候。

    “副使,發現敵軍斥候。”

    “呵呵!”楊玄笑了笑,“這是趕來吃席呢!”

    他擺擺手,“筑京觀!”

    這是傳統手藝了,眾人興高采烈的令百姓把尸骸弄出城去,就在離城三里的地方,開始筑京觀。

    “放敵軍斥候過來。”

    楊老板興致盎然的想看看敵軍的反應。

    百余敵軍斥候提心吊膽的減緩了速度。

    “楊狗用兵了得,竟然會不遮蔽戰場?”帶隊的將領狐疑的道。

    大軍圍攻城池,最重要的一件事兒就是遮蔽戰場,不給外界知曉此戰的情況。

    他們疑神疑鬼的緩緩靠近南歸城。

    一路無人攔截。

    直至在一條小河前,他們止步。

    對面,一隊北疆軍斥候正沖著他們指指點點的,卻沒有逼近。

    “這不對。”

    帶隊的將領說道:“看看左右。”

    一個斥候指著前方,“看!”

    將領惱火的道,“什么鬼東西?”

    他緩緩抬頭,還伸手在眼上搭了個涼棚。

    前方,一個土山在成型。

    目光下移,兩個人為一組,抬著尸骸,麻木的走向土山。

    這樣的人連綿不斷……直至城中。

    將領的腦海中閃過了傳聞。

    他張不開嘴,哆嗦了幾下。

    有人尖叫了起來,“是楊狗的,是楊狗的……京觀!”

    “南歸城丟了,撤!”

    唐軍斥候也不管他們,任由他們撤離。

    ……

    澄陽城中。

    肖宏德面色鐵青。

    他剛接到了家中管事的書信,信中,管事悲痛的告訴他,他留在家中的三個侍妾都去了。

    一個是早上出門被掉落的石塊砸死……屋頂哪來的石塊,沒人解釋。

    一個是吃飯的時候,突然吐血,說是噎死了……可噎死不會吐血啊!

    最后一個看到兩個前輩死的凄慘,躲在房間里不敢出來。

    但很遺憾的是,在某個清晨,家仆去打水時,發現水井中一蓬長發,還以為是女鬼,嚇得尖叫了起來。

    后來才發現,是第三個侍妾。把人撈起來時,早就死翹翹了。

    “賤人!”

    肖宏德怒不可遏,但隨即頹然坐下。

    這是個機會……趙多拉想到鷹衛讓自己拉攏肖宏德,就問道:“詳穩這是……”

    肖宏德咬牙切齒的道:“家中生出了變故,侍妾死了三個。”

    “這真是個令人傷感的消息。”

    “是啊!”

    “老夫得去信家中,讓那些女人小心些。”

    那些,一聽就是個老蛇皮。

    女人不少。

    肖宏德嘆息,“是啊!要小心些。”

    趙多拉看到他眼中多了怨毒之色,就知曉這人對林雅的忠心,怕是早就消散了。

    老夫慢慢磨,磨的他沒了主意,再開口,讓他投靠陛下。

    “男人,不就是活一張臉嗎?臉都沒了,那……哎!”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

    就在趙多拉準備趁熱打鐵時,外面有人來稟告。

    “詳穩,斥候有緊急軍情稟告。”

    “帶了來。”肖宏德壓下了對妻子的恨意,深吸一口氣,恢復心情。

    斥候被帶進來了。

    “見過詳穩。”

    “說吧!”

    “南歸城,丟了。”

    肖宏德心頭一震,“不可能!”

    趙多拉霍然起身,“三千精銳,就算是北疆大軍云集,好歹也能守幾日。”

    肖宏德蹙眉,“楊狗難道就沒遮蔽?你等如何獲知了此事?”

    他有些懷疑斥候帶來的消息有假。

    斥候是一份危險的職業,有今日沒明天的。

    所以,他們珍惜自己的每一刻當下。

    當上官命令斥候去赴險時,有的老油條就會采取敷衍了事的手段。比如說自己猜測敵情,然后半道歇息一陣子,再回來。

    你要說消息有誤,可敵情瞬息萬變啊!< 變啊!

    這不能怪我!

    趙多拉狐疑的道:“有何為證?”

    斥候說道:“小人等人到時,那邊正在筑京觀。”

    室內安靜了下來。

    京觀很大,這東西除非是自己人,否則北疆那邊不會拆除它。

    所以,斥候這話一出,顯然消息就是真的。

    “馮韶辜負了老夫的信任!”

    肖宏德揉揉眉心,“三千將士,數千移民,都盡數沒了。按照楊狗的性子,怕是連門板都會帶走。如此,還得要再度重建南歸城。錢糧,將士,移民……”

    他很頭痛。

    趙多拉說道:“詳穩,先上報吧!”

    肖宏德點頭,“老夫知曉。”

    他寫了請罪奏疏,令人傳遞去寧興。

    與此同時,鷹衛在內州的人手也出動了。

    兩份消息前后送到寧興,皇帝可以對照。誰說假話,誰說真話,一目了然。

    隨即,肖宏德令趙多拉率軍去‘收復’南歸城。

    按照楊狗的尿性,把南歸城中的值錢東西清掃干凈后,他片刻都不會多留。

    “此人就是個強盜。”

    肖宏德惱火的道。

    他沒法不惱火,南歸城這是第三度被楊玄攻破了,你讓寧興的君臣怎么想?

    “麻煩了。”

    趙多拉帶著麾下一路疾馳。

    當趕到了南歸城外圍時,他詫異的發現了北疆軍斥候。

    “不該是早就走了嗎?”

    有人說道:“興許是留下斷后的。”

    “也是。”

    趙多拉當即驅逐了北疆軍斥候,急匆匆的趕到了南歸城前。

    城頭。一個個北疆軍將士站的筆直。

    一面甄字旗在迎風飄揚。

    南歸城守將甄斯文站在城頭,指著趙多拉說道:“狗賊,是來攻城的嗎?”

    城頭高喊,“狗賊,是來攻城的嗎?”

    聲音洪亮,震耳欲聾。

    “這不對!”

    趙多拉面色慘白,“他們竟然不走了?”

    北疆這些年也曾攻破過北遼城池,可每一次都是席卷了值錢的東西滾蛋。

    不是不想占領,而是沒法占領。

    譬如說南歸城,距離建水城等地比較近,也就是說,得時刻提防敵軍突襲。

    這樣的日子對于以防御為主的北疆軍來說,沒法過。

    黃春輝曾說過,“占據了北遼城池簡單,可隨后北遼不斷增兵攻打,咱們是不是也得跟著不斷增兵?可一旦如此,赫連峰能笑壞了。”

    面對烏龜不出頭的北疆,赫連峰惱火不已,卻也找不到破綻。故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北疆這塊肥肉吃不到。

    若是北疆攻破北遼城池,并據守,北遼會毫不猶豫的圍攻……你黃春輝難道還能坐視城池陷落,麾下死的死,被俘的被俘?

    一旦增援,戰爭就會長期化。

    赫連峰能樂死。

    可沒想到的是,黃春輝不敢干的事兒,楊玄干了。

    這一次出擊,壓根就不是劫掠。

    而是!

    開疆!

    ……

    桃縣。

    從楊玄領軍出征后,劉擎的脾氣就不大好,臨安百姓久違的大嗓門在桃縣響徹云霄。

    “狗曰的!看看你干的好事,竟然錯了……多少?一萬石糧食。

    你那筆隨便一寫,就把一萬石糧食給寫沒了。

    自己不會仔細檢查?老夫說過多少次了,要用心,要用心,可看看你等!

    滾!重做!再錯,就去長安送信。”

    長安如今把北疆官吏都視為叛逆的附庸,去長安送信,那就是去受苦。

    節度使府內,官吏們靜若寒蟬。

    可誰都不知曉司馬大人為何上火。

    你要說他擔心副使,那也不必,不就是攻打一個南歸城嗎?

    都第三次了,輕車熟路。

    劉擎回到了大堂內。

    官員們依次匯報。

    劉擎一一做出決斷。

    面色嚴謹。

    “司馬!”

    外面傳來了喊聲。

    接著,隱隱約約的歡呼聲傳來。

    “萬勝!”

    大堂內的官員們不禁也跟著歡喜了起來。

    “這是……南歸城破了吧!”

    “老夫就說嘛!副使第三次攻打南歸城,就如同是老嫖客去青樓遇到了相熟的女妓,輕車熟路,駕輕就熟嘛!”

    休!

    有暗器飛來。

    說話的官員挨了一毛筆,滿臉墨汁縱橫。

    暗器好手劉擎跪坐在那里,面色肅然。

    “從今日開始,攻守,異位了。”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文書,“從今日始,我北疆,將要用一隅之地,一己之力,與龐然大物北遼相抗衡!”

    官員們收了笑容,面色嚴肅。

    “那些家境貧寒的人家,都聚攏起來。”事兒既然成了,劉擎反而放松了下來。

    一個官員問道:“司馬,這是要移民到何處去?屯田?”

    劉擎喝了一口茶水,“南歸!”

    眾人:“……”

    “司馬,不是搶了就走嗎?”

    劉擎搖頭,“副使說了,北疆的劍,當為北疆的百姓往外尋求出路。”

    北疆生活困苦的人家不少,很多,但……

    “司馬,副使是說,咱們以后要往北方移民?”

    劉擎點頭,“對。”

    “大捷,副使領軍破南歸城。”

    報捷的信使到了大堂外,發現里面靜悄悄的。

    一個小吏出來,帶著他進去。

    咦!

    里面不少人啊!

    怎么,都像是廟里的木凋神像般的,一動不動呢?

    傻了嗎?

    ……

    傻了!

    當消息傳出去時,桃縣多少人都傻眼了。

    “不走了?”

    “是啊!說是從此南歸城就是咱們的地方了。”

    “還要準備移民。”

    “誰敢去?”

    移民的命令下達后,卻引發了反抗。

    “咱們不去!”

    節度使府前聚集了不少人,有人說道:“那是南歸城,北遼的地方,移民過去,一旦北遼打過來,誰來幫咱們?守不住城池,都是一個死。”

    “南歸城距離北遼的城池如此近,北遼大軍一旦來了,難道副使還能先顧上咱們?”

    “能!”

    眾人回身,不知何時,楊玄到了。

    他說道:“我知曉你等擔憂什么。我在此說一句,若是南歸城被破,我給你等背牌位!”

    背牌位,這是孝子干的事兒。

    誰能為別人干?

    干了就是承認自己是那人的兒孫。

    從此顏面全無。

    他下馬,拱手,“此言,天地共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