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討逆 > 第862章 芻狗(感謝“煙灰黯然跌落”的白銀大盟)
    早上醒來,楊玄先伸手,卻摸了個空。

    “阿寧!”

    周寧已經起了,坐在梳妝臺前,回頭看了他一眼。

    “為何不多睡些時候?”楊玄坐了起來。

    “慣了。”周寧聽到了刨門的聲音,“誰?”

    “汪汪汪!”

    富貴在門外嚎,接著是慘叫。

    周寧頭痛,“整日鬧得雞飛狗跳的,人呢?”

    她起身,楊玄蹦起來,“你別動,我來。”

    楊玄披衣開門,門外,豹子用利齒含著富貴的脖頸,富貴一邊嚎叫,一邊拿腳去蹬它。

    “消停了!”

    楊玄說道。

    可劍客壓根不聽他的。

    楊玄伸手抓住劍客的后頸,順手一丟。

    劍客就叼著富貴上了對面的屋頂。

    “劍客!”

    阿梁聞聲出來,身后鄭五娘追著,“小郎君,先洗臉!”

    劍客從側面找到了下來的路徑,輕松下來,到了阿梁身前。

    “富貴!”

    阿梁每日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兩個愛寵。

    “汪汪汪!”

    富貴在屋頂試探著想下來,腳一滑,差點掉下來,嚇的狂吠。

    “富貴!”

    阿梁踉踉蹌蹌的走下臺階,仰頭喊道。

    富貴在屋頂叫喚,左顧右盼,可卻找不到下來的路。

    周寧出來,“富貴仗著阿梁喜愛,時常挑釁劍客。”

    “劍客知曉分寸,不會下狠手。”

    楊玄笑道:“這倒是讓我想到了一些蠢貨。”

    “誰?”

    “那些豪強。”

    富貴挑釁劍客沒事兒,是因為主人偏袒。

    可豪強們挑釁楊玄,誰來偏袒他們?

    楊玄笑了笑,身體躍起,單手把富貴撈了下來。

    富貴也不說搖個尾巴,一熘煙跑到了阿梁身前,汪汪汪的叫喚。

    這次連楊玄都聽到了委屈之意。

    大概是向阿梁告狀,說劍客欺凌自己。

    “打!”

    阿梁拍了富貴一巴掌。

    喲!

    楊玄和周寧相對一視。

    都有些喜悅。

    無條件偏袒只會帶來變本加厲。

    “郎君。”

    怡娘在側面。

    楊玄過去,怡娘一邊含笑看著阿梁在嚴肅的處理自己兩個愛寵的關系,一邊說道:“老二的親事,該看看了。”

    這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其實,哪都能尋得到合適的人,只是我想著,若是老二不喜歡她……怡娘你知曉的,老二的性子不遮掩,若是不喜,那就不喜。以后這日子還怎么過?”

    怡娘點頭,“那就多看看。”

    “總不能把桃縣合適的小娘子都拉來讓老二選吧?到時候弄的臭名昭著,適得其反。”

    婚前見面不是不行,但都是旁人相看,當事人只能從他們的口中知曉對方的情況。

    這等時候,審美觀就起了大作用。

    審美觀一致,還好。

    審美觀差距大,你說是美人兒,是帥哥,洞房花燭夜一見面,我去,丑男,丑女!

    一般來說,審美觀差距不會太大,但王老二這里,誰都不敢打包票。

    這貨的審美很奇葩。

    真要覺得不喜歡,那會坑了對方。

    “難道就讓他這般吊著?”怡娘很是頭痛。

    “讓阿寧不時請些小娘子來家中聚會,老二順勢見見。”楊玄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等看到怡娘微微一笑時,不禁也笑了。

    “您早就想到了這個法子?”

    “你能說,我卻不好說。”

    楊玄點頭,“我知道了。”

    怡娘在后院備受尊重,但畢竟不是主人。

    這等事兒涉及到周寧的日常安排,她不好開口,就來了個迂回。

    早飯時,楊玄把事兒和周寧說了。

    “其實,我覺著老二大概誰都不會喜歡。”

    周寧這話讓楊玄越發糾結了。

    老二那個棒槌心思純凈,對男女之事壓根就沒什么欲望。你就算是弄個絕世美人給他,他大概會說,“好丑。”

    無欲則剛!

    當一個男人對美人沒什么興趣時,所謂的美人,在他的眼中也就是尋常。

    哎!

    楊老板覺得自己英明神武,卻在家事上處處碰壁。

    “在家中少理事。”

    楊玄囑咐道。

    出了家門,赫連燕在等候。

    “昨夜,有七人與李正聯絡。”

    “加起來呢?”

    “十三人!”

    “這個數字有些意思。”

    楊玄到了節度使府。

    “糧食不夠了。”

    劉擎眼袋大了不少。

    “在路上。”

    楊玄坐下,宋震問道:“有多少?”

    “夠用!”楊玄挑眉。

    宋震一怔,“多久出手?”

    “本想過幾日,可盧強那邊來的快,北遼蛀蟲那邊來的也快,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吧!”

    楊玄接過一杯茶水,早上吃的燉牛腩,吃多了些。

    宋震問道:“此次你準備如何弄?”

    “建云觀這幾年為了越王攪風攪雨,我忍了幾次,此次依舊不死心,這是當我是軟弱之輩?”

    楊玄放下茶杯,“此次,也該一并了結了。”

    建云觀高高在上,一個弟子都敢當街攔住楊玄的路,質問楊玄。

    氣焰之囂張,讓楊玄對所謂的方外有了更新的認知。

    “建云觀勢力龐大,若是沒個好借口,不好動。”宋震久在長安,知曉建云觀的情況,“建云觀的山門就在長安城外,常圣進宮面圣頗為從容,每次都有賞賜。這等大勢力,要動它,借口必須無懈可擊。”

    劉擎笑道:“子泰定然是想到了好法子。”

    楊玄說道:“歪門邪道。”

    劉擎:“……”

    宋震:“……”

    常圣有封號,有封號就代表皇帝為建云觀背書——這是正兒八經的方外,不是歪門邪道。

    “這里是北疆。”楊玄提醒了一句。

    在北疆,他說建云觀是邪門歪道,那必然就是。

    這是上位者思維。

    ……

    “建云觀深受陛下看重,這幾日不少人都去拜訪那位李正,咱們也該去看看,好歹,留著善緣。”

    林淺來到了親家家中。

    孫賢坐在樹下,身前一桉幾,桉幾上有一壺酒,一碟松子。

    松子下酒,越喝越有啊!

    他喝了一杯酒,拈起幾枚去殼的松子丟進嘴里,“坐下,陪老夫喝一杯。”

    “過這村,就沒這店了。”林淺坐下。

    侍女倒酒,孫賢指指碟子里的松子,“這些松子都是美人兒親口嗑出來的,嘗嘗。”

    林淺吃了幾枚,喝了一杯酒,“你是如何想的?”

    孫賢說道:“方外方外,按理,方外就不該摻和紅塵事,更不該摻和政事。

    陳國時,有方 時,有方外人獻上丹藥,毒死了一位帝王,接著便是人人喊打。

    方外從那時起就蟄伏了百余年。

    后來因帝王篤信神靈而再度崛起。

    陳國后期,帝王封了些方外人,一時間宮中好不熱鬧……那位帝王被殺,那些方外人,盡數被坑殺。”

    林淺說道:“本朝卻沒有。”

    “本朝開國時,帝王并不崇信神靈。直至宣德帝和武皇……

    他們看似崇信神靈,可在老夫看來,更多是借用神靈的名頭。

    特別是武皇,以女子之身登基為帝,天下嘩然。

    為了提升威望,武皇重用方外,崇信神靈。

    方外為武皇造勢,武皇給他們田地人口……這是交易!明白嗎?”

    林淺悚然而驚。“你是說,建云觀不妙?”

    “不。”孫賢搖頭,拈起幾枚松子,在手中搓著,“當初建云觀投靠了當今陛下,這便是從龍。

    他們能看中彼時只是宗室子弟的陛下,眼光必然有獨到之處,甚至會有些能看出吉兇的本事。

    別忘了,修士擅長的便是這些。第一次能成功,第二次,輕車熟路,故而老夫以為,此次成功的把握很大。”

    林淺笑了笑,“那咱們為何不湊上去?就算是燒個熱灶,總有些好處。”

    孫賢喝了一口酒,“可看過史書?”

    “看過。”林淺覺得親家小覷了自己,“能尋到的基本上都看過。”

    “你看出了什么?”

    孫賢問道。

    “興亡之道。”

    孫賢嘆道:“何為興亡之道?盛極而衰啊!”

    林淺指指外面,“建云觀?”

    孫賢點頭,“看看玄學,救了帝王,得以在長安執掌國子監多年,按理,這是好事吧?

    可盛極而衰,隨即被趕到了北疆。

    再看看建云觀,從龍之功,這些年勢力膨脹到了令人側目的地步,擁有田地無數,人口無數……”

    他舉杯,“你覺著建云觀再膨脹一番,會如何?”

    “宛若一國!”林淺點頭,明悟了,“國中之國,帝王必然忌憚,隨后出手打壓。”

    “這便是盛極而衰!”孫賢微笑,“越是這等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局面,越是要遠離。”

    “若是建云觀再度成功……”

    “也折騰不了多少年,除非常圣聰明些,主動散去些勢力。可他若是愿意散去些勢力,又怎會想著再度從龍投機?所以,這是個死結。咱們不蹚這趟渾水。”

    林淺點頭,“老夫最大的幸運,便是和你做了親家。”

    孫賢笑了笑,“這是緣分。”

    “是啊!緣分。”林淺舉杯,“流民比咱們預料的多了許多,若是斷糧……”

    “楊狗再怎么著,也不能闖入我等家中,把糧食搶走吧?天下嘩然,他承受不起。”孫賢說道:“安心。”

    林淺小心思被他看出來了,有些赧然,“就怕會亂。”

    孫賢把裝松子的碟子拉過來了些,抓了一把,“若是糧食不夠,楊狗能做的便是驅趕流民,緊閉城門。

    可流民能去何處?只能在周圍晃蕩,劫掠村子……別忘了,那些地里的是什么。”

    “莊稼?”林淺一個激靈,駭然道:“流民沒吃的,只能吃草根樹皮,乃至與吃土。

    那些沒成熟的麥子,就會成為他們的口中食。若

    是被他們吃光了那些麥子,明年北疆軍民吃什么?吃土?”

    孫賢微笑,“所以,一旦出現如此局面,楊狗就一個選擇。”,他把手中的松子放在桉幾上,一拳砸去。

    “殺了那些流民。”

    “那他就將會變成天下罪人,天下人會喊打喊殺,北疆軍民將會遠離他。孤家寡人,終究難逃一死。”

    想到那等可怕的局面,林淺打個寒顫,“長安不管嗎?”

    孫賢面色古怪,“這些流民逃到了北疆,他們前腳才將走,后腳自家的田地就成了無主之地。

    地方豪強和官吏說一聲,給些錢就拿了去。

    長安如何管?養活他們,等他們回到原籍,發現自己的田地竟然是別人的,那個官司如何打?”

    他語重心長的道:“老夫說過讀史要深入。你看看歷朝歷代,對于流民是什么態度?”

    “死人!”

    孫賢笑道:“你總算是開竅了。對,就是死人!”

    林淺仰頭干了杯中酒,擱下酒杯,捂嘴側身,壓抑的咳嗽了起來。

    他咳的眼中多了淚水,松開手,強笑道:“這酒水,太烈了些!”

    孫賢笑了笑,“老林,麥收后,地里嚇唬鳥兒的草人都會被燒掉,你為何不心疼?”

    林淺干咳一聲,喘息道:“那是草人啊!”

    孫賢掂量著手心中的幾枚松子,“記得祭祀用芻狗嗎?百姓,不就是芻狗嗎?”

    林淺木然看著他。

    孫賢輕聲道:“要記住,百姓,便是草做的狗。”

    一個仆役進來,“阿郎,楊玄帶著人出了節度使府,好些人。”

    “這是有大事吧!”

    林淺起身,“去看看。”

    “也好!”

    孫賢抓了一把碟子里的松子,“老林要不要?”

    林淺搖頭,“終究是口水。”

    “美人香唾啊!”

    孫賢曖昧一笑。

    二人出去,策馬到了節度使府那條長街。

    楊玄帶著人站在大門外,他自己和赫連燕在說話。

    “……盯緊了那些人,一旦動手,就要果斷。”

    “是。”

    赫連燕回身去尋捷隆傳話。

    “其實,我真是個好人。”楊玄嘆息,“只是這年頭好人難做。”

    宋震嗤笑,“你也算是殺人盈野了,好人可排不上。”

    “上次那些蠢貨和節度使府為糧食開戰,我只是小懲,這也是告戒。可這人吧!就是賤皮子,你越是容忍,他就越得寸進尺。”

    楊玄神色平靜,可宋震知曉,這貨動了殺機。

    北疆之主,就該用人頭來立威。

    一個小吏過來,“副使,城外的糧食耗盡。”

    “去倉庫取!”

    “領命!”

    小吏飛也似的跑了,看樣子,城外又來了流民。

    孫賢輕笑道:“流民又來了,沒了糧食吃什么?吃他的肉!老夫等著看戲!來杯酒就更好了。”

    林淺指著邊上,“咦!你看被簇擁著的那個男子。”

    左側街邊,幾個豪強正簇擁著李正說話。

    “那人就是建云觀的使者,皇族李正。”孫賢說道:“如今,北疆風云變幻,都在等著楊狗倒臺……呵呵!”

    那幾個豪強能看到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

    北門那邊突然傳來了嘈雜。

    “閃開!”

    有騎兵在開道。

    接著,一輛輛大車緩緩駛來。

    第一輛大車停在了楊玄身前,帶隊的官員行禮,“見過副使,下官齊大宇,奉命押解糧食至桃縣,請副使訓示。”

    楊玄說道:“核驗,入庫!”

    “領命!”

    身后,自有官吏上來接手。

    一輛輛大車緩緩駛入城中。

    豪強們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些大車,一人問:“不會是假的吧?”

    “楊狗善于用兵,興許是假的。”

    一個袋子跌落地面,口子散開,麥粒散落一地。

    ……

    有書友迷惑于內息和修煉,覺得后期是不是玄幻。這里做個統一答復:這是歷史文,修煉只是個元素,不是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