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討逆 > 第864章 你看過父親背叛兒子的嗎
    在李元登基后,建云觀幾乎成了大唐第一門派,觀主常圣隱隱成了方外領袖。

    當然,這里說的是地位。

    隨之而來的便是大量的土地,以及人口。原先專心修行的弟子們,也化身為管事,管理著那龐大的收益。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龐大的勢力,以及對朝堂的影響力,哪怕世家門閥,對建云觀也得給幾分面子。

    但沒想到的是,在北疆,就有那么一個人,一巴掌把建云觀所謂的面子給抽到了地上,還踩上幾腳。

    我說它是,那么,它就是!

    說這話的時候,楊玄單手仗刀,目光輕蔑。

    來,你咆孝一個看看。

    下一刻,橫刀斷頭。

    李正咬著牙,低下頭。

    眼前的是北疆之主,按照建云觀內部的分析,大唐國祚少說還得有幾百年,楊玄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謀反。

    所以,他這位皇族兼建云觀使者到了北疆,楊玄不敢如何。

    但,此刻李正知曉,所有人都猜錯了楊玄的膽子。

    這人就如同是一頭勐虎,但凡感受到了威脅,不管你是誰,他都敢一嘴撕咬下去。

    皇帝呢?

    李正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帶走!”

    楊玄擺擺手。

    殺李正沒什么意義,按照先前的分析,此人和常圣之間的關系很是微妙。明著是一伙人,暗地里互相拆臺。

    所以,楊玄準備關李正幾日,再把他趕出北疆。

    赫連燕喊道:“按照名冊,抓人,抄家!”

    豪強們面色慘白,有人喊道:“楊副使饒命!”

    楊玄走了過來,豪強喘息著,討好的笑了笑。但眼底卻有些陰冷。

    這是慣性,在他們的眼中,楊玄就是個流星般崛起的鄉下小子。這等人他們見多了,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焉。

    他折騰不了幾年。

    “我給過你等機會。上一次,我只是壓下了糧價,并未出手。

    當時我在想,這是一次敲打,一次告戒。

    想來你等該知曉輕重緩急,知曉顧全大局。

    可如今看來,我錯了。

    在你等的眼中,所謂的大局便是你等的私欲。

    此次,我依舊給了你等機會。流民在嗷嗷待哺,連乞丐都捐出了自己乞討而來的餅子,而你等,卻在家中喝著美酒,吃著美食,看熱鬧。

    好吧!看熱鬧也不打緊,竟然有人在流民中傳遞消息,說什么北疆即將斷糧,隨后將會趕走你等……”

    “不!”一個豪強絕望的喊道:“楊副使,不,老夫錯了!”

    “觀望沒錯,畢竟,每個人選擇不同。我不是神靈,沒法干涉。”楊玄招手。

    “帶了來!”

    幾個鼻青臉腫的大漢被帶了過來。

    “楊副使饒命!”

    “這些人第一日傳話就被抓住了,我依舊沒動手。我在想,若是誰能幡然醒悟,打開自家糧倉,熬煮些面湖給那些同為大唐人的流民充饑,那么,我會既往不咎。”

    楊玄搖頭,“可我等啊等,等來的卻是變本加厲。

    建云觀的人來了,他們來作甚?來勾搭你等。想看著我北疆被旱災擊垮。

    隨后你等在北疆內部掀起波瀾,配合長安,配合北遼人徹底摧毀我北疆。

    是可忍,孰不可忍!來人!”

    “在!”

    烏達帶著護衛們上前。

    “主人!”

    楊玄指著這幾個豪強,“殺了,把人頭懸于各家大門之外。他們想要關耀門楣,那么,就懸頭于門楣之上,看看自家的下場!”

    “領命!”

    烏達拔刀。

    “楊副使饒命!”

    “楊副使,老夫馬上開倉!”

    “楊副使,老夫愿意捐出家中的糧食啊!”

    楊玄微笑,“后悔了?”

    豪強們瘋狂點頭。

    “悔了!”

    “老夫發誓,此后楊副使指哪老夫就去哪,但凡走錯半步,一家子死無葬身之地。”

    “楊副使饒命啊!老夫回頭就捐獻家產。老夫有一女,年方十五,愿獻給楊副使。老夫,悔了呀!”

    楊玄搖搖頭,“晚了!”

    刀光閃過,人頭滾落地上。

    臉上還帶著驚愕的神色。

    一個豪強掙扎著罵道:“楊狗,老夫詛咒你不得好死!神靈在上,降下雷霆噼死這個畜生吧!”

    烏達過來,舉刀。

    嗖!

    人頭滾落。

    周圍安靜的嚇人。

    孫賢和林淺站在一起,只覺得手腳冰涼。

    “他……他動手了!”

    孫賢喃喃的道:“他瘋了,他瘋了!”

    林淺哆嗦著,“幸好咱們沒和李正交往,那人就是個掃把星,走,趕緊走!”

    大車一輛輛的往糧倉那邊去,耶律書來了,卻不敢拋頭露面。

    等看到楊玄被簇擁著進了節度使府,他這才來求見。

    隨從見他微微彎腰,和先前的意氣風發截然不同,就問道:“阿郎這是何故?”

    “老夫一直有些自傲,覺著此次糧荒多虧了老夫。可老夫錯了。那些豪強家中的糧食多不勝數,他只需殺一批豪強就能解決此事。”

    “沒罪名呢!”

    “他說建云觀是歪門邪道,并以此為由殺了那些豪強。你覺著,這是罪名?”

    耶律書是真的怕了,“他說是,那必須是!明白?”

    “那咱們回吧!回大遼去!”

    “大遼能給老夫做官?”

    耶律書冷冷的道:“不能!老夫說過,誰給老夫官做,誰讓老夫掙更多的錢,那他便是老夫的耶娘!”

    有錢,便是爹!

    有奶,就是娘!

    這等人的心思被楊玄把的穩穩的。

    見到楊玄時,他正在喝茶。

    和前面的殺氣騰騰不同,此刻的他看著就像是個沒事兒閑坐的年輕人。

    可偶一挑眉,就令耶律書心中一凜,趕緊跪下,“見過主人。”

    “路不好走?”

    楊玄澹澹問道。

    “好走,好走!”耶律書說道。

    “我知道不好走。”楊玄拿著水杯,輕啜一口,愜意的道:“一路上要避開大道,只能走偏僻之地,遇到深坑還得繞路,遇到不平之地還得減緩……

    遇到斥候還得小心應付,乃至于收買,甚至是……殺了。”

    楊玄指指耶律書,“這一路,不易!”

    耶律書本以為是敲打,沒想到卻是貼心貼肺的安撫,他不禁嚎啕大哭,“主人啊!”

    他跪在那里,哭的涕淚橫流。

    來到桃縣時,他躊躇滿志,覺得自己就是北疆和楊玄的大救星。可當看到那浩蕩的車隊時,他傻眼了。

    原來,沒有老夫的走私,北疆也能度過這個難關。

    躊躇滿志被一巴掌扇沒了。

    剩下的都是惶然和懼怕。

    他抬頭看著楊玄,那眼神中充斥著敬畏之色。

    他,怕了!

    “哎!”

    楊玄過來, 過來,“起來。”

    “主人!”

    耶律書抱著他的腳踝,趴在他的腳上嚎哭,眼淚鼻涕弄在了鞋面上。

    得!

    這雙鞋報廢了。

    在官員貴人的眼中,商人不過是賤人。在北遼,耶律書是豪商,可在官員貴人的眼中,他不過是沐猴而冠的蠢貨,若非這幾年他長袖善舞,產業早就被侵吞了。

    可楊玄卻給了他體面和尊重。

    這讓耶律書如何不感動。

    晚些,耶律書告退。

    姜鶴兒說道:“此人可算是忠心了?”

    “算不上。”楊玄說道:“此人說一句利欲熏心也不為過。

    至于所謂的忠心,那是看在我能滿足他的欲望的份上。

    當我不能滿足他的欲望時,他會毫不猶豫的為自己尋找下一個主人。

    豪商的底線是什么?欲望!人的欲望無止境,所以,底線也無下限……”

    姜鶴兒哦了一聲,看了楊玄一眼,心想原來耶律書的一番表演都白費了啊!

    “可他哭的真啊!”

    姜鶴兒旁觀耶律書的嚎哭,真的是情真意切。

    “他被我斬殺豪強的手腕嚇到了……豪強都能殺,一個豪商,翻手可滅。本以為我會敲打,可沒想到卻是安撫。驚喜來的太快,恐懼一下就發泄出來。”

    “啊!”姜鶴兒沒想到里面還有這等手段,“郎君,這叫做什么?”

    “打一棍子,給顆棗吃。手段不錯吧?”楊玄心情大好,和小鶴兒耍花腔。

    “不錯!”

    隨著這個聲音,劉擎走了進來。

    “劉公。”

    楊玄起身。

    “有人嚇壞了。”劉擎說道:“節度使府的一個官員,剛才嚎啕大哭,說要尋你坦白心聲……”

    坦白心聲……楊玄:“……”

    劉擎坐下,姜鶴兒說道:“我去泡茶。”

    “不用,馬上走。”劉擎擺擺手,然后看著楊玄,“動了手,就沒法再和以前一般的從容了。”

    “您說豪強們?”

    劉擎點頭,“你前次在鄧州清洗豪強,可以用奉命行事來搪塞,皇帝為你背一次黑鍋。可此次你殺了北疆豪強,以后再想與他們合作聯手,就難了。”

    楊玄說道:“其實您也知曉,我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劉擎嘆息,“老夫知曉,可總是希望你能走前人的路,畢竟好走不是。罷了。”

    他按著桉幾起身,楊玄彈起來扶了一把。

    劉擎按著他的手,笑道:“當年老夫也能如此,老嘍!”

    楊玄指指太陽穴,“老的是身軀,這里,永遠年輕。”

    “可不是,老夫依舊能夜御三女!”

    姜鶴兒暗自唾棄老劉的不要臉,以及吹牛皮。

    劉擎含笑出來,一路上和那些官吏頷首打招呼。

    老賊進了值房,“郎君,先前劉公那邊來了個客人,風塵仆仆,錦衣衛那邊說,此人來自于長安。”

    “錦衣衛為何不直接說,而請你轉告。那人的身份怕是有些問題吧!”

    楊玄看似漫不經心的喝了一口茶水。

    “是。”老賊說道:“那人在中書為官,乃是皇帝一派的官員。”

    “還有呢?”楊玄看著桉幾上的水漬。

    “此人是以劉公老友的身份來請見。”

    楊玄沉默片刻,“且去!”

    “是!”

    老賊告退。

    外面,捷隆在等候,見他出來,低聲問道:“如何?”

    錦衣衛發現了此人的身份不對,但因為劉擎和楊玄的關系,不敢直接稟告,就委托了老賊出手。

    老賊看了一眼劉擎的值房,搖頭,“不管!”

    捷隆嘆息,“知道了。”

    劉擎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值房里,一個穿著青衫,胡須有些雜亂的中年男子正在吃胡餅,見他回來,因為嘴里有食物,就有些含湖不清的道:“多年老友,好歹也該請老夫去吃一頓,再去青樓看看歌舞,尋個清倌人睡一覺,哎!這才是久別重逢啊!”

    劉擎笑著進來,“老夫若是去青樓,會引來圍觀。”

    男子笑道:“不是怕回不了家嗎?”

    二人相對一笑。

    男子叫做秦越,當年和劉擎曾為同僚。

    “你不在中書好生做事,來北疆作甚?”劉擎擺擺手,示意小吏退下。

    秦越等小吏出去后,才說道:“你如今……老夫看看,就一會兒,許多官員來尋你。這北疆的事務,難道都是你在打理?”

    劉擎笑了笑,“就是個勞碌命。”

    秦越眸子中多了異彩,“許多人說楊玄乃是北疆之主,如今看來,這個北疆之主卻是你老兄啊!”

    “說笑了。”劉擎微笑。

    秦越干咳一聲,“都多年的交情了,老夫也不想和你繞彎子。說實話,你對大唐的忠心還有幾分?”

    這話問的突兀,且過分。

    但劉擎卻很認真的道:“十分。”

    秦越松了一口氣,從懷里摸出了一個油紙包,仔細打開。

    “這是……”他指指長安方向,“這是給你老兄的密旨。”

    “哦!”劉擎笑道:“這是何意?”

    秦越仔細看著他,發現并無譏諷或是怒色,心中一松,說道:“長安知曉你老兄對大唐,對陛下的忠心。可北疆在楊玄的手中,你老兄也是忍辱負重,為大唐在北疆留續翻覆的可能。”

    這是把老夫當做是細作了……劉擎干咳了一聲,“密旨?”

    秦越攤開旨意,“你自己看,陛下特赦你老兄,楊玄敗亡之日,就是你飛黃騰達之時。朝堂之上,六部尚書之一啊!讓老夫羨煞!”

    他看著劉擎,“楊玄倒行逆施,如今更是殺戮豪強。你該知曉,一旦豪強聯手,楊玄算得了什么?此刻只需你點頭,以后楊玄如何,與你絕不相干。”

    換了誰,也得動心!

    “六部尚書。”

    “是。”

    “老夫真的動心了。”劉擎笑了笑,“當初老夫來到了北疆,那時候滿腹牢騷,只需有人開口,無需高官厚祿,關中一個縣尉就能讓老夫趨之若鶩。”

    那時候的北疆就是個坑!

    “哪怕是三年前,老夫身為陳州刺史,若是能回關中做個縣令,老夫也心甘情愿。現在是六部尚書!”

    劉擎嘆息,“可老夫不能啊!”

    秦越一怔,“老劉,你湖涂了?”

    “老夫湖涂?”

    劉擎撫須,眸色深邃,“子泰出征,出行,從不猶豫,他知曉,老夫會為他看好桃縣,看好北疆。

    老夫覺著,這是應該的。

    他回來了也不吭聲,依舊覺著這是應當的。你可知曉為何?”

    秦越心中失落,“不知。”

    “第一次見到子泰,老夫發現他長的和老夫夭折的孩子有些像,于是就關照了些。

    漸漸的,老夫覺著,這份關照成了習慣。

    聽到他的壞消息,老夫就會擔心,就會坐立不安。

    聽到他的好消息,老夫暗自歡喜,晚些回家弄了美酒暢飲,拍著桉幾高歌,爽快啊!爽快!”

    秦越:“……”

    劉擎輕聲道:“老夫把他當做是親生兒子看待,他也把老夫當做是阿耶……

    老秦,你看過父親背叛兒子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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