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討逆 > 第898章 民為貴(感謝‘煙灰黯然跌落’的白銀大盟)
    赫連燕?

    她不是一家子都被殺光了嗎?

    楊玄瞇眼看著王花,“你的身份,誰來證實?”

    王花本就被馬賊們嚇了個半死,此刻見兇狠的馬賊被這個年輕人的麾下殺的清清熘熘的,更是兩股戰戰。

    腦子里一懵,她下意識的道:“小娘子……小娘子的脖頸下面有一小塊微紅的瘢痕。”

    楊玄一怔。

    咦!

    我好像看到過。

    那次騷狐貍故意俯身誘惑我,脖頸下面是有一小塊胎記,不仔細看不清。

    楊玄心中一動,“你為何來此?”

    王花說道:“奴一直在宮中洗衣裳……”

    她生怕楊玄不信,伸出雙手。

    這是一雙粗糙的不像話的手,多次皴裂后堆積的疤痕看著就像是怪物的盔甲,格外的刺眼。

    楊玄微微點頭。

    王花心中一松,“前陣子有人來尋奴,說是小娘子去了北疆,讓奴去伺候她。奴一聽歡喜的都要瘋了。到了半路,貴人……就是……”

    她指指地上的尸骸。

    確實是貴人,老賊最喜歡了。

    “他說是要用奴來換誰。”

    “誰說的?”楊玄問道。

    “那個首領。”

    楊玄問道:“死了還是活的?”

    老賊說道:“活的。”

    “拷打!”

    “我說!我說!”首領聽到了這里,尖叫道:“是鷹衛,鷹衛讓小人來的。”

    “為何讓你等來?”老賊進入程序了。

    他摸出一把小刀,“老夫最喜伺候貴人,你盡可說慢些。”

    說的越快,說謊的可能性越低。否則說出來的話邏輯混亂。

    “小人在寧興被抓住了,本來他們想殺了小人,可后來鷹衛的人來尋人,說什么要不怕死的。小人心想這便是個機會,就主動請纓。”

    “他們如何信你?”

    “小人把兒子抵押在了鷹衛那里,還有小人的積財和大半兄弟。”

    “要換誰?”

    “成國公兄妹。”

    老賊回頭看著楊玄。

    楊玄雙手抱胸,“赫連羅。”

    上次寧興來人贖買楊玄沒答應,沒想到竟然使出了這等手段。

    “他們說楊……說您不答應贖買,唯一的法子便是和赫連燕聯系。”

    嘖!

    這些人真是無孔不入啊!

    楊玄問道:“他們為何篤定赫連燕會答應?再有,他們為何以為赫連燕能做到?”

    首領說道:“他們說赫連燕是您的……您的……”

    “什么?”

    楊玄微微蹙眉。

    首領噗通一聲跪下,嚎哭道:“他們說赫連燕是您的狗,還是……”

    “略過這里。”

    楊玄搖搖頭。

    “他們說赫連燕一家子就剩下了這個侍女,她耶娘的事,許多都只有這個侍女知曉。她定然會不惜代價做成此事。”

    首領說完,抬頭看著楊玄,眼巴巴的道:“小人愿做您的……狗。”

    “我的狗太多了。”

    楊玄擺擺手,“弄回去,修路!”

    首領叩首,狂喜道:“多謝您,多謝您!”

    首領被帶走了,楊玄看著王花,“說說吧!”

    我好像有些八卦了,但這是出于對燕兒的關心……楊玄開解了自己。

    王花說道:“您要聽什么?”

    “簡單說說。”

    王花想了想,“當年小娘子的阿翁參與了奪嫡之爭……”

    這是個悲劇!

    “后來赫連峰……就是先帝勝出,那位皇子不甘心,就準備下毒,結果被發現。

    皇帝震怒,令人賞了鴆酒,毒殺了皇子。

    隨后把跟著他的那些人,不是心腹的全數流放。心腹,盡數抄家滅族……”

    好像皇室都喜歡用毒?

    楊玄問道:“那你為何活著?”

    王花說道:“奴當時不在府中,后來被發現后,也沒殺奴,只是沒入宮中。”

    “知道了。”

    楊玄打個哈欠,“睡覺。”

    第二日午后,楊玄回到了桃縣。

    “國公回來了。”

    一聲喊,讓城中沸騰了。

    “見過國公。”

    街道兩側站滿了人。

    一張張臉上寫滿了歡喜。

    “都知道了?”

    楊玄問道。

    來迎的官員說道:“昨日司馬令人四處說了,百姓很是歡喜。”

    “為何這般歡喜?”

    楊玄看到那些百姓的神色熱情的……有些過頭了。

    官員說道:“麥收后,農戶掙了不少,連帶著那些生意人也掙了不少。如今城中百姓都說跟著國公走再沒錯了。”

    楊玄微微頷首。

    官員說道:“這兩年國公催促各方給百姓開荒方便,多少人滿腹牢騷,可等看到了那些豐收的景象后,您不知道,那些官吏都在說啊!這是……”

    “是什么?”楊玄問道。

    官員猶豫了一下,“他們說,這是天意。”

    天意!

    以后把它變成天命,這事兒就妥了。

    楊玄問道:“糧食是個什么光景?”

    “能自給自足了。”

    “好!”

    楊玄只覺得胸中一塊大石頭落下。

    這是他孜孜追求的一個目標,唯有達成了這個目標,他才有資格北向。

    大軍一動,糧草先行啊!

    楊玄心中歡喜。

    等到了節度使府時,劉擎帶著官員來迎接。

    官員們整齊排著,看著風塵仆仆的老板,跟著劉擎行禮。

    “見過國公。”

    楊玄頷首,“辛苦了。”

    隨即進了大堂。

    劉擎介紹了一番他走后的事兒。

    “……咱們這邊謹守,北遼那邊反而囂張了許多,宋公說讓他們囂張,等你回來后再收拾。老夫一想也是,就沒管。”

    楊玄對宋震微微頷首。

    這個處置方式沒錯。

    果然,還是專業人士靠譜。

    他想到了羅才。

    老羅若是過來,吏治這一塊就有人管了。

    只是,皇帝啥時候厭棄老羅呢?

    “……南歸城和燕北城兩處都被襲擾過,不過甄斯文和曹穎頗為穩健。”

    “接下來就得準備收糧,子泰看看,是如何一個弄法?”

    楊玄揉揉眉心,“新開墾的田地三年不收賦稅,這是鐵律。三年,讓百姓有些積蓄,這是好事。”

    一個官員說道:“國公,可壓壓收糧的價錢,畢竟,咱們也難啊!”

    “是啊!”

    “國公仁慈不收賦稅,可他們也該體諒些北疆的難處。”

    楊玄的面色漸漸冷漠。

    聲音消失了。

    官員們心中忐忑,不知自己何處得罪了老板。

    “為政者最忌諱的便是朝令夕改!”

    楊玄覺得麾下有些飄了,有必要 ,有必要敲打一番。

    “今日說不收賦稅,明日降低價收購百姓手中的糧食。我知曉,一旦這道政令下到地方,那些官吏會變本加厲的盤剝百姓,打個比方。”

    楊玄伸出一根手指頭,“我定下了十文錢一石的收購糧價,下面的官吏就敢說是九文,八文。百姓敢反抗嗎?不敢。于是看似皆大歡喜。”

    眾人都有些尷尬。

    一層層下壓的戲碼大伙兒都不陌生,許多時候,他們就是源頭。

    當然,并不是說每個人都奔著貪腐去的,更多的是為了政績,為了更好的完成上官的吩咐。

    “這看似皆大歡喜的局面,下面卻暗流涌動。等到了明年,我說,去開荒吧!三年不繳賦稅。你等說說,還有幾個百姓會信?”

    楊玄看著官員們,覺得這些人脫離百姓的日子太長了。

    “等到了以后,北疆軍攻下內州,需要移民。我許諾三年不收賦稅,并且保證內州不受北遼的侵襲。誰信?”

    楊玄屈指叩擊桉幾,盯著官員們,“失去了百姓的信任,我的政令將會寸步難行!你等的話,就會變成空話,大話,假話。”

    他指指自己的太陽穴,“我北疆的根基是什么?不是強大的軍隊,不是相對關內廉明的官吏,而是,百姓!”

    “取信于民,則民是我等的幫手。強大的軍隊來自于民,充沛的錢糧來自于民,各項政令的實施有賴于民。民,才是我北疆的根基!”

    他起身,“告訴北疆官吏。”

    唰!

    眾人起身,微微欠身。

    楊玄緩緩說道:“取信于民難于上青天,失信于民卻在一夜之間。誰想毀了我北疆的根基,我便毀了他的前程!”

    “領命!”

    楊玄頷首,“劉公,我先回去看看。”

    宋震和他一起出去。

    “此次長安之行如何?”

    “還算是順遂。”

    楊玄想起一事,“官員們怎地恭敬了許多?我是老虎嗎?看著我,竟然有些畏懼。”

    宋震莞爾,“他們大多都讀過史書。看看歷朝歷代的旱災,能這般平穩度過的有幾次?”

    “好歹也有幾次吧!”楊玄謙遜的道。

    “你知曉他們最敬畏你的是什么嗎?”

    楊玄搖頭。

    “從在陳州開始,你就孜孜不倦的修路,興修水利,從未間斷。這是從未有過的。

    有人和老夫說了,當初大家都說你是修路修瘋了,只想看著寬敞的大道心中舒爽。

    至于新修水利,北疆本不缺水,弄這些作甚。

    可此次旱災一來,各處調撥的錢糧和物資,順著那些寬敞的大道,飛也似的送到了地方。

    而往年興修的水利,讓各處只需開挖些溝渠就能緩解災情。子泰。”

    “您說。”

    “有人甚至都囔,說你這是明主手段。”宋震看著他,“若非你發過誓此生不負大唐,老夫都要懷疑你是不是……”

    “是什么?”

    “有天命。”

    “哈哈哈哈!”

    楊玄擺擺手,走了。

    赫連燕正好出值房,“郎君!”

    “燕啊!”

    赫連燕跟上,“郎君走后,有十余官員不穩。其中大部與豪強勾結。”

    “盯著,沒犯事就不管。”

    “是。”

    “對了,你當初說家中的都被……”

    “都被殺了。”

    那時候的赫連燕只是個襁褓中的孩子。

    “歸來時,我遇到了一個婦人,她說是你家的侍女。”

    赫連燕止步,一怔,“我家……還有人嗎?”

    隨即,她解釋道,“郎君,我并不知曉此人。”

    “你想多了。”楊玄笑道。

    赫連燕站在原地,看著楊玄出了大門。

    侍女?

    是誰?

    一個護衛帶著王花進來。

    王花仔細看著赫連燕。

    “進去說話。”

    這里人來人往,不方便。

    王花跟著她進了值房。

    赫連燕坐下,審視著王花。

    “赫連指揮使,此人叫做王花,說是你家的侍女。馬賊帶著她想來贖那個赫連羅兄妹……”

    護衛介紹完畢告退。

    還體貼的關上門。

    室內的光線暗澹了下來。

    王花有些局促,不時偷瞥赫連燕一眼。

    “聽說,你找我?”

    赫連燕問道。

    她的家人都死光了,這是皇叔當年說的。

    后來她暗中調查過,說是阿翁參與了謀反,被族誅。

    而她因為太小,且是個女子,故而逃過一劫。

    王花吸吸鼻子,“娘子的脖頸下,可是有一塊胎記?”

    赫連燕眸子一縮。

    每次沐浴出來,銅鏡中都會映照出那一塊胎記。把衣裳穿好后,外人壓根就看不到。

    她緩緩把衣襟拉下。

    王花看到了胎記。

    “小娘子啊!”

    王花跪下,嚎哭了起來。

    外面行走的官吏聞聲愕然,等聽到哭聲是從赫連燕的值房中發出來的后,都搖搖頭,趕緊走。

    和鏡臺的一樣,錦衣衛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毀譽參半。

    赫連燕怔怔的看著王花。

    “你說說當年的事。”

    王花嚎哭了半晌,這才哽咽道。

    “當年阿郎參與了奪嫡,一邊是五皇子,一邊就是先帝。”

    是奪嫡?

    赫連燕一怔。

    “事敗后,五皇子下毒被發現,隨即被處死。隨后,跟隨他的人,心腹盡數族誅。阿郎……就是心腹。”

    原來,不是謀反!

    赫連燕心中百味雜陳。

    “那我呢?我為何能活著?”

    這是赫連燕一直不理解的事兒。

    上位者的仁慈不會體現在一個襁褓中的孩子身上。

    “奴也不知。”

    王花看著赫連燕,落淚了,“小娘子這些年受苦了。”

    赫連燕見她肌膚粗糙,恍若垂暮老嫗,心中一嘆,“你為何逃過一劫?”

    “當時抄家奴恰好告假去探視耶娘,后來被人抓了回來。本來要處死奴,來了個鷹衛,滴咕了許久,就把奴帶進了宮中洗衣裳。直至此次有人帶走了奴,說是交換什么成國公。”

    她突然放低聲音,“奴哄了那個楊國公。奴其實是小娘子的乳娘!”

    赫連燕眼中的一抹殺機,此刻才消散一半。

    一個侍女,如何能看到金尊玉貴的小娘子的身體?

    “小娘子沒滿周歲時,阿郎和老太太吵架,老太太噼手扔了剪刀,被阿郎擋了過來,正好劃破了小娘子的手臂。奴當時心疼的不行。”

    赫連燕舉手,袖子滑下去。

    光滑的小臂上,一道澹澹的痕跡。

    最后的殺機散去。

    王花又哭了幾聲,“對了,小娘子可千萬別認賊作父……”

    “什么意思?”赫連燕問道。

    王花說道:“奴當時被關押著,就聽到外面有人路過,說,舉報阿郎是五皇子心腹的人不是別人。”

    她看著赫連燕,覺得小娘子真是可憐。

    “是誰?”

    “赫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