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討逆 > 第1389章 何不食肉糜
    「魏明如何?」

    大堂上,石忠唐問道。

    阿史那春育說道:「他一直在家中,據聞在喝酒。」

    「盯著他那伙人。」

    「是!」

    石忠唐突然說道:「北疆軍那邊…………再派使者去。」

    他看著阿史那春育,「春育你去。」

    「是。只是大王,此去該如何?」

    「你去試探,就說,若是本王愿意稱臣…………如何?」

    「大王!」春育驚愕,「不能啊!」

    「本王豈會屈居人下?」石忠唐莞爾,「李泌在蜀地,那是秦王的心頭大患和死仇。本王只是想看看秦王的意思。」

    「大王是說…………李泌那邊…………」

    「李泌的使者就在路上,馬上到。」石忠唐笑的很是譏誚,「那條老狗,這是想做什么?」

    「見過商王。」

    李泌的使者是個內侍。

    「說吧!」

    石忠唐淡淡的道。

    賀尊看了內侍一眼,見他面色微黑,就知曉這一路吃了不少苦頭。

    「陛下說,商王謀反罪不可赦,然朕念及此人…………」

    「直接些!」石忠唐不耐煩的道。

    「是。」內侍應了,「陛下的意思,此刻你我兩方的大敵乃是那個孽種…………」

    「等等。」石忠唐打斷了使者的話頭,「陛下認了秦王這位堂弟?」

    「并無。」使者淡淡的道:「那是個孽種。」

    「掩耳盜鈴。」石忠唐冷笑。

    「陛下在蜀地準備招兵買馬,圖謀反擊。但需要南疆這邊協力。」

    「要本王如何協力?」

    「大王身負陛下厚恩,卻背信棄義,起兵謀反。如今天下人人喊打。大義不在,想來南疆軍民人心惶惶,不肯支持大王吧?「

    石忠唐瞇眼看著使者,這等時候無需他開口。

    「皇帝遁逃蜀地,聽聞頗為狼狽。」

    主辱臣死,賀尊開口反駁。

    使者微笑道:「陛下問,商王可想大義在手嗎?」

    石忠唐一怔,「什么意思?」

    賀尊的眼中迸發出了異彩,「說!」

    「梁氏兄妹禍國殃民,已被陛下處置。罪魁禍首死了,商王的怒火也該消了吧?」

    使者詭異一笑「商王幡然醒悟,于是便上疏請罪。陛下仁慈,念及商王當初的忠心耿耿,于是便赦免了商王。大家,還是君臣嘛!」

    還能這樣?

    李泌,果然是權術大家!

    賀尊心中巨震。

    當下石忠唐最缺的便是大義…………在天下人的眼中,他便是逆賊。

    若是大義回歸…………

    以賀尊的城府也難免露出了喜色。

    他看了一眼石忠唐。

    李泌,果然了得。

    石忠唐心中嘆息,但旋即被歡喜替代。

    大敗之前,他順風順水,那時候他哪里在乎什么名聲大義,不服的,用大軍碾壓。

    可當下秦王連破兩州,聲勢一時無兩。

    人倒霉時,喝口涼水都會塞牙縫。

    隨著叛軍不斷敗退,南方人的心在躁動。

    支持叛軍的越來越少了。

    不少大族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北方。

    不,是投向了長安。

    那種眾叛親離的感覺啊!

    連石忠唐都感到了窒息。

    就在這個當口,李泌卻送上了及時雨。

    朕,赦免了你!

    從此,南疆軍便不是叛軍。

    石忠唐依舊是大唐忠臣。

    這特娘的便是翻云覆雨啊!

    石忠唐服氣了。

    使者看著石忠唐,微笑道:「商王以為如何?」

    石忠唐微笑,起身,沖著蜀地跪下。

    「臣,石忠唐,拜見陛下!」

    洪州。

    李玄帶著姜鶴兒準備出門。

    「出門?」

    就在李玄準備讓人去召喚楊略和林飛豹時,寧雅韻來了。

    「出門去轉轉。」李玄說道:「一起?」

    「也好。」

    二人出了州廓,李玄問道:「生意如何?」

    「老夫做法事不收錢。」寧雅韻很是清高。

    「您真是高風亮節。」

    李玄想到了玄學落魄的時候,甚至需要教授們出去做苦力。

    一切都在變好。

    街上行人不少,而且看著少了驚懼之色。

    進入洪州后,北疆軍就嚴肅了軍紀,不敢說秋毫無犯,但基本上做到了不擾民。

    三人沿著街道緩緩而行。

    街邊的商鋪大多開了,不時能看到蒸汽從店鋪里鉆出來,霧氣裊繞,看著恍若仙境。

    這便是煙火氣。

    一種我庇護了一方煙火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轉過這里,便是州學。

    聽著里面的人聲,李玄問道:「這么快就復學了?」

    姜鶴兒說道:「就在攻破洪州的第二日,州學就復學了。」

    「去看看。」

    門子不在,李玄三人順利進了州學。

    一進去,就聽到有人在校舍中爭吵。

    「秦王為何不是正朔?」

    「孝敬皇帝當年被鴆殺是宣德帝與武后的決斷。」

    「可后來帝后悔了。」

    「悔了之后,可曾令孝敬皇帝的兒孫為太子?」

    「可……」

    「帝后以當今太上為太子,這便是正朔。」

    「可孝敬皇帝死的不明不白,李元父子難辭其咎。」

    「你這只是猜測!」

    二人之間爭執不休。

    姜鶴兒看了秦王一眼擔心他勃然大怒。

    可秦王只是平靜的看著兩側的樹木。

    「秦王起兵為父報仇,有問題?」

    「他霍亂天下!」

    「他何曾霍亂天下?」

    「若是沒有他在北疆作亂,朝中如何會被石逆打了個措手不及?」

   &n nbsp; 「你這是狡辯。」

    「正朔便是陛下!」

    「正朔乃是秦王。」

    「你特娘的再說!」

    「耶耶說了又怎地?正朔乃是秦王!」

    十余學生分成兩派,怒目而視,正準備動手。

    「咳咳!」

    門外有人干咳。

    眾人看去,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我聽你等談及什么正朔。」

    當下讀書依舊是上等人的專利,在南方尤其如此。見李玄穿著普通,有學生譏誚的道:「你也懂這個?「

    「懂一些。」

    李玄看著這些學生,「正朔與否,以何為論?血統?還是實力?」

    先前支持李泌父子的學生說道:「自然是以血統和倫常。」

    「那么,哪怕是個昏君,只要他的血統沒問題,只要他排序在前,那么,他便是正朔?」

    那學生猶豫了一下,:「是。」

    「哪怕他把天下弄的民不聊生,依舊是正朔?」李玄再問道。

    那學生說道:「何曾如此?」

    這些人啊!

    李玄眼中有些失望之色,「若是正朔,為何李泌要發動宮變?」

    「既然是正朔,為何打壓北疆軍?既然是正朔,為何放開土地兼并?最后我想問問你等可見過北方的流民?」

    眾人搖頭。

    「我有個故事,與諸君分享。」

    教授方才去更衣,此刻歸來,見有人擋在門里侃侃而談,剛想呵斥,就聽那人說道:

    「多年前有一國國君昏聵,以至于國中民不聊生,百姓饑餓,易子相食。有臣子冒死進諫,說流民無數,饑腸轆轆…………國君說。」

    李玄似笑非笑的看著這群學生,「何不食肉糜?」

    啪!

    姜鶴兒仿佛聽到了巴掌聲。

    很響亮。

    李玄微微頷首,轉身準備出去。

    教授依舊沉浸在這個故事中,見他出來,就問道:「學生縱論天下大事,可有錯?」

    「縱論天下大事無錯,錯在一無所知,不,是無知。無知而縱論天下,這是夸夸其談。」

    「郎君這話,卻有失偏頗。」教授眼中多了厲色,蓄力準備開噴。

    「這些人。」李玄指著那些學生問道:「他們可曾挨餓受凍?」

    教授搖頭,這些學生大多家境優渥,哪里受過苦。

    「他們可知天下流民幾何?可知天下流民因何而來?可知當如何解決?」

    教授被這三個問題給弄的瞠目結舌。

    「你也不知?」

    李玄心中越發失望了,「一群人只關注什么血統,什么正朔,卻對天下興亡一無所知,對百姓疾苦一無所知,不知憐憫,這等人做了官,可對天下有益?」

    教授聽他的語氣不對,「敢問您是…………」

    「陳國因何覆滅?」李玄丟下這個問題,搖頭走了。

    走到大門外,就聽里面有人喊道:「民不聊生!」

    沒錯,陳國覆滅的深層次原因便是民不聊生。

    那個說出李玄心中答案的學生一拍腦門,「當下可不就是民不聊生?」

    他抬頭,「*!都要滅國了咱們還在這里扯什么血統,什么正朔。這是吃飽撐的!難怪那位先生會說了那個故事,分明是在譏諷咱們不知人間疾苦啊!」

    教授回身追了出去,那些學生也追了出來。

    管理州學的官員急匆匆的走來,教授剛想迎上去,學生們擔心被叱責,剛想***舍,就見官員沖著先前呵斥自己等人的男子行禮。

    「見過殿下。」

    李玄看著官員,不滿的道:「孤希望州學培育出來的學子不是那等夸夸其談之輩,要學會躬身,要學會去探***間疾苦,而不是只知曉詩詞歌賦,先賢文章。」

    「是!」

    官員脊背汗濕,等李玄走后,就進去問了一番。

    「何不食肉糜,這是在鞭策啊!」

    官員痛心疾首的道:「此事定然要挽回影響。」

    教授期期艾艾的道:「可……該如何做?」

    「請罪!」

    于是晚些,一群師生來到了州廨外面請罪。

    「孤就不見他們了。」李玄事多,剛偷得浮生半日閑,此刻案幾上堆滿了文書,他埋首于文書中,說道:「告訴他們…………這樣,孤有兩句詩,送給他們。」

    「也不知殿下的怒火可能熄滅。」

    「若是不能,我等科舉必然無望。」

    如今秦王掌控關中和北方,此刻正在攻伐南方,若是南方在手,秦王便是這個天下毋南置疑的主人。得罪了主人,你還想做官?

    教授也心中不安,低聲呵斥,「有人來了,噤聲。」

    姜鶴兒出來,清脆的聲音在大門內外回蕩。

    「殿下說,年輕人犯錯是常事,可人不能老是掉進同一個坑中。殿下有兩句詩要送給你等。」

    秦王詩詞雙絕,眾人低頭,束手而立。

    連過路的官吏都止住了腳步。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姜鶴兒昂首看著師生們。

    教授默然,隨即拱手,「臣,受教。」

    學生們行禮,「我等,謹受教!」

    這兩句詩再進一步便是知行合一。

    對師生們震動頗大。

    「回去。」

    教授準備回去就改革教學方式,要帶著這群不知人間疾苦的學生去市井中,去鄉***察民情。

    學生們跟著他剛走幾步,有一人止步。

    「陳夏,走啊!」

    陳夏便是早些時候說秦王不是正朔,強烈支持李泌的那個學生。

    他回身走到大門外,行禮。

    「學生,錯了。」

    「認錯了?」

    李玄得了消息,不禁莞爾。

    姜鶴兒眉飛色舞的道:「殿下沒看到,那個陳夏滿面羞愧之色,還說回頭就去鄉下種幾日地,再餓幾曰…………「

    李玄不知曉,這位陳夏是個說到做到的好漢,回頭果然去了鄉下,種地半月,然后餓了七日,差點餓死。

    經此一事,陳夏幡然醒悟,一邊苦讀,一邊體察民情,后來順利過了科舉,一路宦途順遂,為官清正廉明,且愛護百姓。積極發展當地經濟,多年后,竟然站在了朝堂之上,成為重臣。

    烏達進來,「殿下,有使團來了。」

    「哪來的使團?」李玄問道。

    「南周的,有個大長腿。」

    「大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