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機會？”齊楚理所當然地問道，沒有任何猶豫。
話難聽不要緊，有實在的好處就行······好話誰不會說，問題是，他需要的是啥······
目前，柳家的勢力對他來說，是可以借助的資源，也是一道門檻，不管以后要做什么，現在他得先進門。
柳文豐笑道：“你先別著急，這個機會，得靠你自己來爭取，我給不了你。”
“這樣吧，你先聽我講個故事，就知道該做什么了。”
柳文豐放下手里的杯子，目光落在桌面稀松的月光，逐漸陷入回憶中······
三十多年前，準確的說，是柳文豐二十四歲，還在北方一個鄉村里支援建設的時候，
國家非常貧窮，內外交困，就算是以柳家的家族勢力，也無法保全柳文豐能過得上吃飽飯的日子。
柳文豐高中畢業，馬上就要上大學了，但就在這一年，他被迫離開了城市，來到了鄉村。
因為留在城市，他找不到工作，家里的糧食不夠那么多人吃······柳文豐有六個兄弟姐妹，光靠柳文豐父母兩個人的工資，一家人過得非常拮據，最窮的時候，甚至將柳文豐送過人，后來才抱回來，這也是柳文豐讀書比別人要晚許多的原因。
為了填飽肚子，也是為了響應建設廣大鄉村的號召，柳文豐背上行囊，主動來到了這個叫做青山坳的小地方。
青山坳靠近李茂艷的老家，所以環境也非常惡劣，幾千年繁華無盡的人類活動，導致這地方的樹木覆蓋率特別低，水土流失嚴重，每到夏冬兩季，總是黃沙遍天。
柳文豐來到青山坳的第一天，就收到了上級安排的植樹任務，建設一片防風林，
在青山坳周圍一望無際的黃土山上，沒有河水灌溉，全靠老天賞臉吃飯的地方，
種樹！
所有下鄉的青年和當地村民一起，同工同酬地干活，吃大鍋飯，誰也沒有區別。
因為從來沒有干過這樣的重體力活，加上水土不服，柳文豐剛來的第三天就病倒了，和他一起坐火車來的幾個下鄉青年都非常同情他，但這地方距離縣城遠，缺醫少藥，同情歸同情，也幫不到什么忙。
其中有個叫做秦大山的高大漢子，卻是放棄了上工的機會，親自照顧著柳文豐，
要知道，不上工，就等于沒錢買吃的，要餓肚子的。
好在當時的村長照顧這些身嬌肉貴，還愿意跑到這窮地方受苦的人，擠出口糧來，讓女兒給柳文豐送來。
一來二去，村長的女兒竟然和柳文豐互相有了好感，而一直照顧柳文豐的秦大山，也喜歡上了這個淳樸善良的女人。
但村長的女兒，卻只對柳文豐有感覺，她更喜歡文弱帥氣，說話好聽的柳文豐，對長相粗狂，一身腱子肉的秦大山，談不上有感情。
但秦大山這個人的優點，就是自來熟，特別照顧人，下鄉青年吃住都是在村里，有的是住在專門提供給下鄉青年的房子里；有的直接住在村民家里；房子不夠用的時候，住倉庫、學校也是有的；而秦大山，剛好就住在村長家里。
近水樓臺雖然不能先得月，但村長確實喜歡上了秦大山的樸素能干，別的不說，就干活能力，三個柳文豐也頂不上人家秦大山。
柳文豐這時候和村長的女兒，已經到了你儂我儂，私相授受的地步，該碰的都碰了，不改摸的也摸了，
有一次乘著出去放羊的機會，柳文豐差點和村長的女兒做了那種事，靠著有文化，嘴甜會來事，柳文豐特別討青山坳的女孩子喜歡，
正巧就有個女青年來找他打聽回城里的消息，柳文豐家里的情況，就算柳文豐不說，大家也都知道了。
因為每個月，都有從城里寄來給柳文豐的包裹，那時候大家都想著回城里，對城里來的一切東西，都滿懷好奇，
而里頭時不時出現的進口糖果、鋼筆文具、的確良襯衣，都說明柳文豐的家世很不簡單。
柳文豐也沒有避諱，別人問什么就說什么，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自己家里有權有勢又如何，還不是只能留在鄉下，鄉下的生活苦就苦吧，和大家一起種樹也還不錯，至少這里還能吃上飯，聽說有的地方已經窮得揭不開鍋，開始吃樹皮了······
好事差點被撞破，柳文豐被嚇得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好幾天都是沒精神，連村長女兒主動過來找他，他也沒搭理。
因為他怕了，這年頭，男女之間沒結婚就做那種事，要是被抓到，是要被說閑話的，村長惱羞成怒之下，肯定要收拾他。
柳文豐自認為受了村長家的恩情，卻去勾搭人家女兒，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后怕，于是收了心，
老老實實扎根下來，每天除了上工，就是窩在宿舍里看書，閉門謝客，不見村長的女兒。
這可把村長的女兒徐翠惹怒了，本姑娘身子都給你看光了，什么都做了，就差最后一步，你這時候后悔，是什么意思？
徐翠比柳文豐小六歲，剛剛十九歲，卻比柳文豐老成許多，她沒有和尋常女人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而是保持了沉默，等待一個機會。
而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說到這里，柳文豐頓了頓，面色痛苦掙扎，絲毫沒有掩飾地搖搖頭，“我太猶豫了，太猶豫了。”
齊楚合著手，面無表情地傾聽著，沒有什么反應······他很意外，有些害怕聽這個故事，好幾次都想要站起身，直接離開······但講故事的人，是柳文豐，他不知道中途離開會是個什么后果，所以只能安靜地坐著，繼續聽下去······
······
柳文豐對徐翠的冷淡，全被秦大山看在眼里，憤怒地跑來質問柳文豐，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他喜歡徐翠，但和柳文豐也是稱兄道弟的好友，自打上車柳文豐病好了，柳文豐干脆地認了大哥，所以秦大山也是有話直說，親兄弟呢。
柳文豐沒想到秦大山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他從包裹里拿出一本家里寄來的習題冊，笑著岔開話題，“大山，我有內部消息，咱們馬上就能回城里去了，都能回去讀大學了，現在國家要大力發展經濟，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個窮山坳嘍。”
“這是我在城里的哥哥買來的書，咱們幾年沒看書了，現在多看看，說不定考上就能離開這里了。”
啪——
秦大山看都沒看那本習題冊一眼，大手一揮，將習題冊從面前掃落，“我問你，你到底還要不要徐翠了！”
“徐翠喜歡你，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現在徐翠在家茶不思飯不想的，上工都不積極了，我是代表村長來問你的，你究竟把人家怎么了！？”
“你要是真做了那種事，就像個男人一樣承認了，立馬結婚領證！別老是躲著人家，人家的名聲，全都要被你給敗壞了！”
結婚領證！
那不就一輩子都要留在這個鬼地方了？
柳文豐當即就毛了，一把將桌子上的包裹掃開，站起身吼道：“我怎么了？我能怎么了？你去問徐翠啊，我把她怎么了？我什么都沒做，憑啥和她結婚？”
“真的？”
柳文豐嘴唇囁嚅了幾下，咬牙喊道：“本來就是，我什么都沒做！你可以問她！”
就是摸摸親親······這算什么，外國人見面都親一下臉的，自己也就拉拉手，難不成這也算是玷污了徐翠嗎？
秦大山點點頭，“行，有你這句話就行。我知道徐翠她喜歡你，你要是不想和她好了，我會勸她好好過日子的，你也別再招惹她，你們各走各的路，對大家都好。”
柳文豐氣不過，喊道：“本來就是！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秦大山盯著柳文豐的眼睛看了幾秒，沒說什么，搖了搖頭，便離開了青年宿舍，去了村長家。
結果自然不必多說，當著村長和秦大山的面，徐翠直接將柳文豐送給她的禮物拿了出來，甚至還有一封情書······村長暴怒，拿著大喇叭，就要去村里喊人，找柳文豐要個說法，自己的女兒啥都沒做錯，你憑啥看不上啊，當初要不老子可憐你，你小子能不能撿回一條命來都是兩說呢。
秦大山看著情書，開始發呆······
等所有人都到了青年宿舍的時候，柳文豐和徐翠的“風流史”，便開始在人群中傳播開來。
有人說，大家上工的時候，柳文豐兩人躲在牛棚里，半個鐘頭才出來，徐翠滿臉紅潤，背上上還有喂牛吃的秸稈渣子。
還有人說，徐翠晚上和柳文豐一起看書，關著門，兩人的影子一個上、一個下，肯定在干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
就連青年宿舍的人，下鄉青年們都在嘀咕，柳文豐和徐翠確實走得太近了，整天膩歪在一起，說不定真可能發生了一些事情。
村長是個講證據的人，當即將徐翠給的證據，放在眾人面前，要柳文豐給個說法。
柳文豐被村民們指指點點，心里又羞又怒，當即將情書撕得粉碎，指著徐翠罵道：“這情書明明是你讓我幫你從書上抄下來的，什么時候成了我給你寫的，你顛倒黑白，無恥！”
這情書確實是他所寫，但上面的每一個字，都不是他的，他根本不可能寫情書給徐翠，
徐翠是不認字的！
徐翠站出來，說道：“我沒讀過書，又不識字，你給我寫的，當然是給我的，你就是心虛才把情書撕掉了，你才無恥！”
柳文豐氣得手指發抖，“你！”
兩人有了爭論，互不相讓，曾經海誓山盟的情侶開始反目，柳文豐不想被徐翠拖累，死都不愿意留在青山坳這個窮山溝里；徐翠則是鐵了心要讓柳文豐承認和自己的感情，她就是愛上了柳文豐，柳文豐現在后悔了也沒用！
“都給我閉嘴！”
村長爆喝一聲，怒視著柳文豐，他對自己的女兒有足夠了解，柳文豐真要是沒對徐翠做什么，徐翠不可能這么死纏爛打。
但他一向行得正坐得直，不會做那種仗勢欺人的事情，而是將秦大山從人群中拉了出來，“大山，你是有文化的，也識字，你說說，那紙上寫得究竟是個啥？”
柳文豐也看著秦大山，他臉上勉強多了一絲笑容，對著秦大山微微點頭，
柳文豐心里松了口氣，秦大山也是高中生，看過他的那本《國外詩集》，肯定能幫他找回清白！
秦大山瞥了眼柳文豐，又看了眼徐翠，搖了搖頭，什么話都沒說。
柳文豐興奮地喊道：“看吧，我說了，大山哥肯定知道，那情書上的詩，就是書上摘抄的，根本不是我寫的。”
就在這時，秦大山突然開口道：
“文峰，你承認吧，這情書就是你自己的寫的。你說你愛徐翠，今年過年，就帶她去城里見你的家長，這是你答應了她的。”
轟隆！！！
腦袋里仿佛炸開了一道閃電，柳文豐不可置信地看著秦大山，嘴里呢喃道：“沒有，不對，我沒有寫······”
周圍人的怒罵聲，村長大喇叭阻止村民動手的聲音，還有徐翠的哭聲，秦大山的回應，不停在柳文豐的腦子里旋轉，
柳文豐臉色煞白，或許是無法承受；又或許是長久營養不良導致的低血糖；他直接暈倒了，就這么倒在了人群中間，被眼疾手快的秦大山給扶住了。
大家都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結果，手忙腳亂地將柳文豐抬進屋里，誰也沒空去管柳文豐是不是真的給徐翠寫過情書了，人命關天，要是柳文豐死了，爭論再多也沒有意義。
事后醫院的結論，是柳文豐年紀輕輕，就得了高血壓，太過激動才昏過去的。
柳文豐被送去城里的醫院，半個月后才回到青山坳，柳文豐是懷著羞愧的心情，準備去村長家向徐翠道歉，準備接納徐翠，和徐翠在一起的。
他想明白了，自己終歸是虧欠了徐翠的，人家精心照顧了自己，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不能做忘恩負義的陳世美······而且，他只有這么做，才能平息村長的憤怒，得到去考大學的機會······考試不是誰都能去，名額是有限的。
柳文豐帶著禮物，惴惴不安地來到村長家，卻發現村長家門口貼著紅紙，吹著嗩吶，祝賀的村民接連進門，有個老漢點著一掛鞭炮，噼里啪啦地炸響。
混合著硝煙味的鞭炮，正好丟在了柳文豐的腳下，柳文豐沒有躲開，怔怔地看著門內那個胸口別著紅花的高大漢子，秦大山。
秦大山和徐翠結婚了，就在柳文豐住院的日子，說好了婚事。這年頭不需要過多準備，聘禮彩禮啥的也沒有，只需要將床一并，置辦一床新被子就可以了。
柳文豐沒臉去問徐翠為啥和秦大山走到了一塊，也不敢進去道賀，他將禮物丟下，直接回到了青年宿舍。
收拾了行李，當天就離開了青山坳。
回到了城里，通過一些關系，柳文豐考上了大學，成績優異，直接分配進了當地的省辦公室，從秘書做起，跟著當時的省城三把手，一路升到了秘書長的位置。
在貴人的提攜下，柳文豐春風得意馬蹄疾，娶了貴人的女兒，也是就柳冰冰的生母張敏，步步高升，一路走到了江東省一把手的位置。
也就在這個時候，柳文豐和秦大山再次相遇了。
柳文豐是江東省的一把手，從底下一步步升上來的，秦大山是外省調進來的二把手，卻是京城下放來的，誰也奈何不了誰。
你說柳文豐再見秦大山是什么心情，從上次被差點構陷入獄的情況來看，柳文豐和這位曾經的老大哥，已經是形同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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