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天漢之國 > 第699章 宣撫有沒有反意?
  給了韓遹火炮,派兵一直護送到,直到出了隨州。也就在這個時候,參知政事席益以掃謁皇陵為名,來到洛陽。

  放下手中的公文,王宵獵對汪若海道:“這個席益倒是舊人。當年我破楊進,入襄陽,他還是郢州知州呢。幾年過去,我做了京西路宣撫使,他卻成了參知政事。”

  汪若海道:“席參政的父親是席中丞,前朝重臣,廣受贊譽,做參政有什么奇怪的。”

  王宵獵點了點頭:“也是。有祖輩福蔭,自己不出錯,做參政不稀奇。不過,收回洛陽后,光是謁皇陵的使節今年就是第二次了,未免太勤了些。”

  汪若海聽了,沉默一會,才道:“宣撫手握重兵在外,又不怎么聽朝命。不只是官家,一般的朝臣,只怕心里也不安穩。過上幾個月,就派人來看一看,也是常情。”

  王宵獵點了點頭:“是啊,人之常情。只是來看我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朝政。——”

  說到這里,王宵獵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把席益迎進城內,安置在驛站里。當晚王宵獵在府衙設宴,為席益接風。

  眾人落座,上了酒菜來。

  席益左右看看,道:“常聽人說宣撫節儉,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備下盛延,卻不設歌舞。”

  王宵獵道:“我請人吃飯,從來就不設歌舞。小戶人家出身,參政不要見怪。”

  席益急忙擺手:“這是好習慣,我為何要見怪?現在天下多事,歌舞延樂本就不該。”

  王宵獵點了點頭。看了席益一會,才道:“參政是洛陽人,有沒有回家看看?聽說成了一片廢墟,著實可惜。”

  席益道:“這兩天得閑再看吧。洛陽淪陷數年,成了廢墟也不稀奇。也還想著如同富家一般,宣撫給些錢買過去改作他用呢。就連陳參謀也不住舊宅,我要舊宅又有何用?”

  王宵獵道:“陳參謀的舊宅已經荒廢了,而且面積又過大,便換了住處。”

  席益道:“宣撫手下的官員,不許住過大的宅子?”

  王宵獵搖頭:“只要有錢,住多大的宅子隨你。不過宅子大了,稅錢就多,諸般花費也多。大家都經過了數年流離之苦,不想在這上面花錢。官府有住宅,自然就住過去。”

  “原來如此。”席益點了點頭,恍然大悟。

  同是洛陽人,年齡又相差不多,而且都是官宦世家,席益與陳與義是舊相識。只是分別幾年,世事滄桑,兩人都變了很多。此次進洛陽城,席益再見陳與義,不由得有些感慨。

  酒過三巡,酒意慢慢上來,大家說話慢慢沒了顧忌。

  陳再道對席益道:“自宣撫收復洛陽,年初胡翰林來了一次,現在參政又來,都說是拜謁皇陵。這幾年雖有屑小想盜掘皇陵,好在皇天庇佑,皇陵一切完好。莫非圣上不放心,一年要幾次派人前來?”

  席益有些酒意,看著王宵獵道:“官家自是關心皇陵。不過,王宣撫總兵十余萬在外,也不讓人放心哪!”

  陳再道聽了,不由怒道:“若非王宣撫,長江以北,還有幾州幾郡為朝廷所有?沒有兵,打不過金人。有了兵,朝廷又不放心。參政,你要帶兵大將如何?”

  席益嘆了口氣道:“話雖如此,但十幾萬大軍在外,朝廷不安心也是正常。”

  陳與義急忙道:“參政酒喝得有些多了,說出這種話來。”

  席益一揮手:“我喝得多了,難道話不對嗎?現在王宣撫手下十余萬眾,又有火炮神器在手,連金軍都忌憚!朝廷兵少將寡,自然該擔心!宣撫,你說是也不是?”

  王宵獵看著席益,緩緩地道:“你問是與不是,我就不好回答了。如果君明臣賢,國富兵強,女真小族,哪里來的機會窺視中原?現在這種情況,朝廷抵御不了金國大軍,只能由我們義軍勤王。我現在兵多將廣,真正對金人形成威脅了,你問我朝廷是不是該擔心我。參政,你腦子里裝著什么?”

  席益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著王宵獵。過了好一會,酒意上涌,不由問道:“宣撫兵強,朝廷詔命不達,朝廷自然擔心你造反!宣撫,你能不能告訴我,手下有重兵,你會不會窺伺皇位?”

  王宵獵看著席益,不由笑了起來。道:“參政,中國歷史有數千年之久。縱覽史書,可見有明君要擔心手下大將會不會造反?你們擔心這個,是不是擔心現在官家看著不像明君?”

  席益愣了一下。道:“宣撫,你是笑話我沒讀過書?不管是昏君、明君,大將統兵在外,誰不擔心?”

  王宵獵道:“那就沒有辦法了。要打仗,只能皇帝御駕親征,不然誰敢領軍呢?”

  席益嘆了口氣:“不是我對宣撫有什么看法,而是現在,朝中人人擔心哪。宣撫的大軍,若對付金人自然是天下之福,可若是要調頭對內,怎么辦哪——”

  說完,席益重重嘆了一口氣,有些茫然。

  王宵獵道:“我常常問屬下的將領、官員一句話,你屬于權力,還是權力屬于你?坦白講,我們做官的人,當然屬于權力,是權力的一部分,而不是權力屬于我們。你問我有沒有反意,我應該怎么回答你?怎么回答,你都不會滿意的。說沒有反意,難道你們就信了?周世宗可曾有什么對不起太祖?太祖也沒有想過要反周世宗。可幼子登基,還是黃袍加身,才有了我們大宋。所以呢,參政問我,本來就沒有什何意義。只是喝多了,這句話憋得太久,忍不住問一問罷了。難道想我回答?”

  席益酒意上涌,看著王宵獵,問道:“宣撫如果回答,會怎么說?”

  王宵獵道:“我不像太祖,義結十兄弟,雖然不想造反,勢力卻早早布下。我父親起兵勤王,區區幾百人,轉戰數年,以身殉國!我接下這支軍隊,從襄陽到現不過數年,變為十萬大軍。這幾年里,我曾來沒有任用私人,從來沒有發展親信。在座的這幾位,陳再道、陳與義、汪若海,都是朝廷的官員,隨著我做事,時也命也。你問問他們,我可有什么對不起朝廷的?到現在,他們哪一個愿意為我王宵獵賣命?他們是為朝廷,為這天下蒼生在這里做官!”

  席益怔住。看了看陳再道、陳與義和汪若海,見三個人神色坦然,顯然王宵獵說的不是謊話。

  王宵獵道:“你一定要問我有沒有反意,我沒法回答你。因為有沒有反意,是由朝廷,是由圣上決定的,而不是由我決定的。如果朝廷帶領大軍恢復中原,報靖康之奇恥大辱,國富民安,誰又能夠造反呢?哪一個又敢造反呢?如果朝廷想著在江南茍安,視金人如天人一般,不敢對戰,我又該怎么面對天下蒼生!”

  “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我們做官的人,每天也應該問一問自己,有沒有做到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如果君不似君,又何必問臣忠不忠?帝王不似帝王,臣還忠,是誤了天下蒼生!天下蒼生何辜?要為你一個人的錯誤獻上全家的性命!自靖康以來,戰亂頻仍,有多少人在戰爭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北狩的二圣,要不要給天下蒼生一個交待?圣上即位,一切草創,打不過金人不奇怪。現在我手握十幾萬大軍,與金人激戰于陜西、河東,不問我能不能打敗金軍,卻只想著問我會不會造反。先問一問自己,皇帝當得怎么樣!君君臣臣,君先要是君,臣才是臣。你問我有沒有反意?應該先問,圣上能不能做個好皇帝!”

  不但是席益,包括汪若海、陳求道、陳與義三人,聽了這番話后都目瞪口呆。好在他們跟在王宵獵身邊多年,這番話早就感覺出來,只是想不到王宵獵會說出來。

  王宵獵道:“皇帝,這兩個字,不是當今圣上從道君皇帝那里得來的,更重要的是天下臣民認為,他能夠當一個好皇帝。如果當不好,天下蒼生不想再受苦,你們覺得會怎樣?靖民則法曰皇,德象天地曰地。詩曰皇矣上帝,臨下有赫。問我忠不忠?何必來問!你讓官家想一想,有沒有做到靖民則法?有沒有做到德象天地?做不到,就說明自己的能力不夠,就老老實實在宮里待著!”

  皇帝兩個字,是秦始皇認為自己德兼三皇、功蓋五帝而定的,獨一無二。從中國傳統來說,皇帝既是統治天下的最高統治者,也具有神性。用后世霸氣一點的話來說,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只是后世的皇帝不爭氣,少有像秦始皇一樣的人物,皇帝這個稱號越來越名不符實。

  什么叫一個民族被人打服了?就是在后世,自己人也忘記皇帝這個稱號,天下獨一無二,萬民拱服。這個民族稱天皇,那個民族稱皇室,人家不用漢字,就給人家翻譯成皇帝。

  就是很多人以為,唐太宗李世民被尊為天可汗,是多么榮耀的事情,天可汗很霸氣。卻不知道唐太宗對這件事的回復是,“我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之事乎?”被尊為天可汗,在唐太宗看來,比皇帝可差遠了。皇帝做著天可汗的事情是下行,是要他自降身份。

  是天驕這個詞,本來是匈奴自抬身份,說自己是天之驕子。以后的一兩千年,絕大多數人都知道,天驕只能用來指稱異族首領。許多人卻以為,天驕很霸氣,是一個不得了的美稱。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凋。教員用天驕這個詞正合詞意,很多人卻以為這是在夸鐵木真。

  這就是一個民族被徹底打服了。

  看著眾人,王宵獵冷笑一聲。又搖了搖頭,有些落寞。好似這世間,只有自己一個人。

  離開了座位,背著手,王宵獵走向房間。走到半路,沒有轉身,高聲道:“項王自刎烏江岸,漢祖高唱大風歌。傳唱英雄多似狗,誰言道側枯骨多。這些年中原百姓受的苦夠多了,朝中的人,不管是君是臣,都應該好好地問一問自己,對不對得起自己的身份。不要再來問我有沒有反意,問一問你們的君,能不能做君!問一問你們的臣,能不能做個好臣子!問一問這天下蒼生,是愿意國泰民安,他們生活美滿;還是愿意因為你們幾個人的錯,而生靈涂炭!所謂君君、臣臣,這幾個字念起來很容易,做起來,那就難了。你們如果做不到,早找能做到的人來替你們做!”

  這幾句話說完,現場一片寂靜。就連微風吹來,好似也沒有了聲音。

  “我有問心劍,一出天下驚。星辰并日月,閑看世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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