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回到報社后，兩人選了一間空房，對坐其中，相顧無言。
楚文照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高陽見他這副模樣也不想多打擾，到了兩杯茶獨自飲了起來。
門外是記者們不斷高聲討論的聲音，似乎在說著某一個新聞。
就這樣，直到茶涼了，飲盡了，高陽連續三杯，楚文照才沙啞著嗓子開口。
語氣中帶著心酸，難掩的失望道：“怎么會這樣，本宮沒有讓他們去勒索百姓。”
“他們也是百姓，坊內暴雨成災時一會用心去救災。”
“他們跟本宮在喝酒，吃肉....以前也沒出過亂子....如今怎么會...”
言辭間，說不盡的失落。
高陽也只有安靜聆聽，他也經歷過背叛，被欺騙那種心態他也有所體會。
一個職場上的單純小職員突然一夜之間變成縣令，身上多了不屬于他的擔子，卸又卸不下去。
帶著“擔子們”摸爬滾打，終于是熬到了有肉吃，有銀子分的時候，那些共患難同甘苦的人總會有一部分人生出異心。
自己身上帶著縣令的光環并不能震懾所有人。
那些外人看起來高不可攀，不可觸及的，偉大的人物，直到你走進他的生活，肉身的距離被拉近。
光環的光芒也會逐漸消散...敬畏之心跟邊界感也會隨之消弭，這是人之常情。
這也是巡邏隊敢欺上瞞下，以權謀私的部分原因。
太子常與下面打成一團，看起來很和睦，很美好，但其中卻蘊含著隱憂，高陽從不多言，只是靜靜的看，有些事只有自己經歷了才會正常，借別人的口講出始終差了兩分意思。
楚文照坐在原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高陽這時才輕聲說道：“殿下有沒有想過，這其實是你的問題。”
“我的問題？！我會有什么問題？”楚文照感覺胸口堵得慌，說道：“我只是想讓百姓生活好一些，是下面的人在蒙蔽我！”
“殿下，他們是些什么人？他們原本只不過是一群流氓，大字不識一個。”
“每日靠著乞討才能賺些銀子混口飯吃。”
“如今有了賺錢的機會，他們如何不去做呢？哪怕是去壓榨別人！”
“縱然就算他們的生活已經比先前有所改善，但他們的眼界也隨之拓寬，欲望也在變大。”
“現在殿下一手把權柄交到他們手中，他們會放棄這個機會嗎？”
“殿下有沒有意識到太子這兩個字是多么重要，你代表的是朝廷，是國家。”
“現在你站在巡邏隊的背后，那就代表了朝廷站在他們的背后。”
“他們如何能不利用自己的優勢呢？或許他們從來沒欺騙過殿下，只不過將一層層提議遞到殿下手中，殿下一一同意，然后巡邏隊再對商戶層層加碼，不斷施壓。”
“他們把標準拉高到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程度，一方面他們在利用你擴大手中的權柄，另一方面這是為了防止有朝一日你過問下面情況好將責任推卸到商戶身上。”
“反正巡邏隊心中是定立了標準的，只不過商戶不服從管理，總是實現不了罷了。”
“他們永遠都會從中獲得好處，而商戶永遠都在犯錯。”高陽娓娓道來，聲音不疾不徐。
楚文照則是顯得愈發消沉，直到高陽說完，咽了口唾沫反駁道：“老高，你說的太過分了。”
“就算他們大字不認識一個，就算他們原來還是乞丐流氓，可我手下還有不少好人。”
“你還記得當初救災時的王隊長嗎，他不顧性命從倒塌的屋舍里救出受傷的百姓。”
“他現在就分管著南坪坊最大的一片區域，本宮不相信他能干出這樣的事。”
“沈浪！”等楚文照說完，高陽直接高喊一聲。
沈浪推門而入。
“把我讓你準備的材料拿過來！”
沈浪聞言轉頭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多時拿回幾頁材料放到高陽桌前。
“多謝，把門開著，你去忙吧。”高陽拿起材料，說道：“殿下，這就是巡邏隊勒索商戶的證據。”
“而且這還僅僅是一部分，明面上他們還是巡邏隊，但私下里早已經變成一支強盜。”
“還有殿下說的王隊長，他貪的比誰都多，大酒樓只要向他繳納二十兩銀子一個月就可以免除所有檢查！”
“林林總總下來一個月他最起碼可以收取上百兩銀子，只要努力幾個月這輩子就可以衣食無憂了！”
“殿下要是不信，可以把他叫過來當面對質！”
楚文照雙目失神，一把奪過材料，用手指點著上面的字細細看了起來。
口中喃喃道：“不可能，本宮同他喝過三次酒，他為人豪爽，下面的人也愛戴他，沒理由干出這種事的，如果真像你說的，他怎么可能是那種拼了自己的命就別人的人呢？”
話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順著他的手指頭，上面有關王隊長干的一樁樁一件件的事跡都詳細的記錄著。
漸漸的，楚文照眼眶紅了。
每日走街串巷，到處走訪的記者是非常專業的，專業程度堪比偵探。
以至于上面的內容寫的過于詳細，具體的地點，交易的銀錢數甚至時間都寫的清清楚楚。
再結合上今天的實地采訪，幾乎沒有任何造假的可能。
楚文照放棄了，頹然靠在椅背上，
雙手一攤，紙張散落在地。
高陽起身拾起來材料，淡淡的說道：“殿下需要將王隊長叫過來對質嗎？”
“不....不必了...”楚文照沮喪的說道：“本宮到底錯在哪了...是本宮對他們不好嗎？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他們當然不是針對殿下。”高陽微微一笑，說道：“可這些禍事算是殿下一手造成的。”
“權力就像美酒，讓人上癮也會腐蝕一個人。”
“他們自身不足以承受這份權力...自然也無法控制它。”
“以至于他們利用手中權力去為難商戶...底層間相互傾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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