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打打鬧鬧一上午過去，終于等到了皇帝來問政的機會。
楚帝是極為勤政的，奏章上干涉重大的問題多半會與內閣探討。
這一次也不例外，等鄧建趕來通報之時，二人立刻放下手邊的事前去覲見。
等進入屋內，大約五六人紛紛側目看向了高陽。
高陽目光一掃，笑了。
楊公也在，這百官之首在這效果就更好了！
“臣高陽，見過陛下。”
楚帝拿著奏章，頭也不抬道：“嗯，坐吧，不必拘禮。今日來見朕有何要事？”
“臣昨日已經去過北鎮撫司詔獄審問過曹陽，今日特來詢問陛下的意見！”高陽扯著脖子喊，生怕別人聽不見。
楚帝嘆了口氣，掏了掏耳朵，無奈道：“你喊那么大聲干什么，朕聽得見。”
一聽說起事關曹陽時，被問政的群臣立刻豎起耳朵。
高陽這小子一向得理不饒人，恐怕曹陽落不得幾分好了！
加上太子平日里跟曹陽也不怎么對付，這次兩人一同而來，定是高陽拉扯著太子過來的。
這小子八成怕曹陽死的不夠慘，拉著太子再來踩一腳。
一定是如此！
如果他如此乖戾行事，只怕以后朝堂沒有一日安穩啦！
不少人越想越急，不禁開始掛腸懸膽。
楚帝放下奏章，笑道：“哦？不過一日的時間便審問清楚了？”
“回陛下，臣已經審問清楚了。他還算配合，所以臣沒費什么功夫。”高陽恭敬道。
“朕既然讓你管理錦衣衛，你覺得該如何判罰曹陽啊？”
此言一出，有人忍不住側目。
來了，關鍵的問題終于來了，這高陽的底線在哪大家今日便能看出一兩分了！
高陽悄悄向一旁瞄了一眼，隨后神色淡然的說道：“臣認為寧王雖然造反，可曹陽并不知情，所以以反賊論處未免處罰過當。”
“他雖然與寧王合謀共販私鹽以分利，但除此之外并無他罪，所以在任上也算得上秉公職守。”
“雖然如此，但是侵吞鹽業之利不吝于搜刮民脂民膏，死罪不可免。”
“所以....臣認為，請陛下賜曹陽鳩酒一杯，再行抄家，其家人發配充軍。”
話音剛落，楚帝身邊臣子眼神忽然變了。
變得驚詫莫名！
紛紛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高陽。
今日真是見了鬼了！這高陽竟然在為曹陽求情？
尤其是幾位閣老，更是面面相覷，互相用眼神交流著信息。
楊士奇的老眼中滿是困惑，他自認為對高陽有所了解，但是眼前這一幕實在有些超出想象。
這小子難道不是睚眥必報的那種人么？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寬宏大量了？
楚帝半晌沒說話，只是審視著高陽，眼前的情況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
頃刻后，他開口道：“你可知你在說什么？寧王造反，他與其勾結，就算是反賊。”
“朕當眾砍了他已經算是仁慈了，你現在還想讓朕賜他鳩酒，給他一個體面？”
“陛下，寧王造反事關天家顏面，此事宜低調處理，臣這也是為陛下考慮。”
楚帝面色古怪的看了他幾眼，又看向他身旁的的楚文照道：“你又來干什么？”
“兒臣聽說此事，跟著一道來瞧瞧。”楚文照還是笑呵呵呵的樣子。
“那你認為如何看待此事呢？”楚帝問道。
“兒臣認為老高說的有道理，曹陽乃兩朝老臣，不能只因一次錯誤便蓋棺定論。兒臣認為如果只是簡單從重處罰，恐怕會讓其他人寒心。”
聽楚文照說出這番話，楚帝心里莫名的松快了一些：“你繼續講下去。”
楚文照點頭：“人皆有私心，犯錯也在情理之中。兒臣近日常在東郊，那里百姓不下數百，私下里偷盜者不在少數。”
“兒臣發現重罰固然能震懾一時，卻不能從根子上解決問題，長時間下來總會有人再行盜竊之事。”
“僅此一事，兒臣便給下面訂立規矩，起初一切從嚴治理，如有發現便將違規者跟其他涉事者一并扭送官府，可事后發現效果不佳，其余人因處罰過重心中有了池魚之慮，做事時也是心不在焉，臣每下去問詢情況也是閉口不言。”
“那些偷盜之人也并非是好吃懶做之輩，甚至不少人稱得上兢兢業業。動輒重罰，下面便議論兒臣不念舊情，往往打消了積極心。”
“所以兒臣想，管理之道貴在賞罰合度。”
“處罰的本意是為了保護或者激勵其他人，殺人已經是最重的處罰，無論怎么殘虐最后不過是一死而已。但如果嚴懲過當讓朝臣們寒心那便是得不償失了。”
屋子里的臣子紛紛長大了嘴看向楚文照，眼里全是迷茫。
不對啊....太子不是跟高陽學的混不吝見人就懟么？如今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寬宏大量，仁慈大度，活脫脫的仁君之相啊！
原來那個上躥下跳的太子呢？！真被高陽給教育出來了？
想到此處，不少老臣滿心寬慰，頓感國家前途有望，伸出袖子擦了擦眼角......
高陽心里也滿是欣慰。
看來太子真的成長極快，自己走的這段時間沒少忙活.....竟然還研究起管理學了？
楚帝則是徹底震驚了，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文照。
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高陽，問道：“可是他確實與反賊有勾結，朕欲夷三族難道錯了么？”
楚文照立刻大聲道：“父皇做的也沒錯！不過兒臣剛才說了，處罰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處罰帶來的后果！”
“曹陽貴為兩朝老臣，不能不念其舊功，只憑借一事便誅其全家。如此重罰若是讓朝臣寒心，兒臣會擔心言路閉塞。”
“長此以往上下異心，每人皆以自保為能做事，懶政惰政，那遭殃的恐怕是天下百姓。”
高陽趕忙接道：“陛下，此正值天下太平之際，不宜妄動殺念。”
“古人云圣人貴寬，而世人賤眾。陛下在臣心中乃是文武兼備不世之明君，寬厚仁德定能妥善安奪，請陛下明鑒！”
楚帝此刻已經是心花怒放了！
一個理智的君主，大權在握，最怕的其實就是一言堂。
天下大事何其繁復，絕非一人能管理。
原本太子性子頑劣，別人稍加管教便顯得不耐煩，現如今竟然學會主動去考慮別人意見從大局入手了！
他呵呵一笑道：“你們兩個一唱一和倒是來給朕上起課來了！既然今日人來的全，那么諸位愛卿都來說說該如何懲處？楊師傅，你說說。”
楊士奇上前一步，躬身先行了一禮：“曹陽一案老臣不敢多言，一切請陛下圣裁！不過老臣要恭賀陛下！太子賢明，仁德至此實在是萬民之福，家國之幸！”
“臣等恭賀陛下！太子賢明！”一大票臣子有樣學樣的跟著喊了起來，齊齊下拜。
楚文照忍不住昂起頭，得意叉齊腰....
楚帝臉上還掛著微笑，只感覺通體舒爽，看到兒子一臉嘚瑟忽然表情嚴肅道：“這逆子也只是偶有語出驚人罷了，他還差得遠呢！”
“那既然無話，諸位愛卿先退下吧，朕有話要單獨跟他們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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