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學習能力如此驚人的。
她自問是小鎮上最年輕的秀才，可要論起學字的速度比之莫凡還是差了不少，心中難免對莫凡生出了一絲好奇。
同時她還發現莫凡雖然長得很是普通，甚至大光頭的形象更是令莫凡身上平添了一份不善。
但在這幾日的相處中方如卻發現他比大多數人都更要溫文爾雅得多。
也正是這個發現，讓方如心中生出了一絲好勝之心，想要和眼前男子比一比學識造詣，于是便開始教授莫凡文字以外的一些東西，諸如對子、詩詞、歌賦等等。
對于正處于狂熱學習狀態中的莫凡來說倒是沒有拒絕，他給自己定下的時間便是一個月，如今距離一個月還有很久，所以心中倒也想多學一點東西。
然而在經過兩日的學習后，他卻發現這個世界的詩詞歌賦實際上體系并不是特別成熟，并沒有多少流芳百世的名詩歌賦。
針對這個問題他卻是從方如口中找到了答案。
在南疆雖然有一些國家，但這些國家成立的時間其實都不算長，最長的也才百余年。
一是因為人族在十萬大山開辟南疆之地也才千年不到的時間。
二則是因為人族好戰，上位者們為了權利彼此廝殺，時有戰爭發生，所以許多國度要不了多久就會被他國吞并，其內積攢的眾多詩詞歌賦自然也遭到了一輪又一輪的洗禮，最終隨著戰火掩埋在了歷史的塵埃里。
莫凡的問題總是很古怪，幾乎都是一些關于歷史、地理甚至是風土人情的，這讓一開始還應對自如的方如漸漸變得吃力了起來，也逐漸被自己這個光頭學生所吸引。
她也會問及莫凡一些狩獵的事，不過大多還是關于山嶺中的那些個不同野獸生活的稀罕事。
“有時候其實我很羨慕那些野獸，雖然他們沒有靈智，但卻活得比我們人更加的自由。
不像我，明明有了一身學問，甚至考取了秀才，但因為宋國朝廷對女子的歧視，以至于我無法一展心中的抱負，秀才名頭也不過是為自己的美貌多增添了一絲才華，不想成為顯貴們的金絲雀，便只能終日被困于這平遙鎮中，做一只普通的籠中鳥。”
問得多了，了解得多了，這位方家小姐便越是多愁善感了起來。
莫凡看了看她，微笑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其實有時候山中的野獸或許比籠中鳥兒更艱辛。”
“因為它們不僅僅要努力的去尋找食物果腹，還需要時刻警惕自己不被別的野獸捕食，甚至是來自我這樣獵人的捕殺。”
“可他們是自由的，不是嗎？”方如看向莫凡。
“但這種自由是以生命作為代價，而且終日被命運追趕著，那也叫自由嗎？”
莫凡苦笑，雙手背負在身后，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沉聲道：“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自由的。
有錢的貴公子，他們自由嗎？
不，因為在他們的頭上還有來自國家的王權！
有權的皇族帝王，他們自由嗎？
不，因為命運時刻扼著這些帝王的咽喉，終究難逃一抔白骨的下場！”
“你這是歪理，照你這么說世間一切既然都是命運在驅使，那么就無一人是自由的，那生命還有何意義？”方如皺了皺眉，有些不太認同莫凡的觀點。
“不，生命是有意義的！”
莫凡突然笑了起來，然后深吸一口氣，說道：“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經歷，那他們的生命自然也有著不同的意義。
其實在我看來生命的意義在于羈絆，這種羈絆分為很多種，是伙伴間的生死與共，是愛人間的白頭偕老，是親人間的感恩關懷……”
聽到這話，方如若有所思，突然問道：“那你生命的意義是什么？”
“或許是尋找真相……”
莫凡突然嘆了一口氣，他一直都很想知道自己是為何會來到這個世界的，但這種東西又怎么能夠解釋？
至少不是他現在能夠解釋的，所以他才要不斷的修行，他始終堅信自己只要足夠強大，終有一日會明白這一切，明白背后的真相！
方如搖了搖頭，卻是有些聽不太明白莫凡話語里的意思，這讓一向心氣極高的她突然生出了一絲挫敗感。
她方才發現自己鉆研了這么多年的學問，最終卻比不過自己的學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方如沉默了很多，因為她發現即便是在對子、詩詞、歌賦等方面自己也遠輸于眼前的莫公子。
很多時候一些詩詞對于莫凡來講幾乎是手到拈來。
古有七步成詩，可到了莫凡這里，卻連三步都不用，所做的詩文皆出自大家之手，任何一首都足以令方如莫名震撼，甚至是如癡如醉。
在這期間，莫凡發現方如開始喜歡喂魚了，幾乎每天都會在院內的小魚池里待上不少時間。
“你為什么這么喜歡喂魚？”
莫凡有些不解，看向池里的游魚，眼中多出了一絲明悟。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喂魚，因為這會讓我感到舒適，足以讓我淡忘許多不開心的事。”方如笑道。
“你為什么心情不好？”
“因為明天就是一個月了……”
方如聲音很小，但還是被莫凡聽在了耳中，他似乎明白方如為何會如此了。
莫凡心中嘆了口氣，一個月的朝夕相處，看來讓這位方家小姐多了一絲對外面天空的向往，也多了一絲對自己的別樣情愫。
莫凡沉默了片刻，突然對方如說道：“走吧！”
“去哪里？”方如看向莫凡。
“帶你去感受一下自由！”
莫凡笑著開口，然后也不管方如是否愿意，一把便抓住她柔軟的小手朝院門外走去。
“莫兄，你這是？”
前院中正在晾曬書籍的方林見到這一幕有些傻眼，心道，“姐姐什么時候和莫兄感情這么好了？”
“帶你姐出去散散心！”
“對了，方先生，不要太擔心，我會將她給送回來的！”
莫凡舉起手背對著兩父子搖了搖，然后便拉著方如離開了方家私塾。
“這……爹，莫兄這膽子也忒大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當著咱們面搶走姐姐，我這就去把那小子綁回來！”
方林罵罵咧咧，就準備向私塾外追去。
“你給我回來！”
方先生沒好氣的呵斥了一聲，旋即看向門外那兩人的背影，臉上終于是露出了一抹笑容來，說道：“你沒發現你姐腿好了嗎？”
“啊……還，還真是！”
“莫凡是個福星啊！只可惜他不屬于這里，就讓如兒和他好好道個別吧！”
這一日，莫凡帶著方如走出了方家私塾，走出了平遙鎮，進入了妖靈山脈，帶她看到了許多都未曾親眼見過的野獸，看到了未曾見過的美麗風景，也看到了野獸彼此間的嗜血殺戮……
這一日，方如仿佛覺得自己已經飛出了籠子，看到了大地山川，翱翔在了藍天白云之中。
在夜色中，莫凡將方如送回了方家私塾。
“莫凡，謝謝你，這一天是我這輩子最自由的一天，也是最快樂的一天！”
“我也謝謝你，若不是你，我不知道何時才能學會那么多的字。”
莫凡沖她笑了笑，心中雖不至于失落，倒也有幾分感慨。
“明日你就要離開了嗎？”方如突然顫聲問道。
“嗯，這天下間就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已經來到平遙鎮一個月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莫凡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然后隨手自腰間取出兩錠金子遞了過去，“這是我答應過方先生的酬勞，明日我就不來了，你替我轉交給方先生吧！”
“可不可以……”
“不可以！”
方如欲言又止，卻是被莫凡一口打斷，繼而一臉認真的看向這個有些漂亮的素裙女子，說道：“我不值得任何人留戀，也不是你要等的那個人，只是為你打開一扇窗戶的人罷了！”
“走了！”
莫凡說罷，轉身便走，同時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背對著方如說道：“對了，以后別再喂魚了，這樣也就沒有不開心了！”
放如看著漸漸隱沒在夜色中的莫凡，臉上早已掛滿了淚水。
“傻孩子，莫凡不是普通的人，他這一生都注定不是我們這些平凡人能夠留住的！”
方先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方如的身后，嘆了口氣。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莫凡肯定不止是一個獵人那么簡單。
……
莫凡剛要回到租住的地方，卻是突然站定。
不知何時，剛剛還頗為熱鬧的街道突然變得異常安靜，人群自莫凡的視線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黑色的煙霧飄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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