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說，夢兒性格急躁，你做師姐的，要多讓著她。”
喻楚緩緩道。
惜夢慢慢慘白了臉色，盯著她很久之后，才后退，臉上掛著恍惚的笑，又哭又笑，瘋子一般：“哈哈哈，師父，哈哈哈哈哈……”
旁邊迅速落下兩個人影，諭仙宗的兩位長老合力，重重扣下了惜夢。
…
仙魔之戰落下帷幕。喻楚離開后，卻沒有回到主峰。她落在諭仙宗后山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這是和陳師松約定好的地方，啞巴徒弟立刻出現，見她身形晃得站都站不穩，迅速過去扶住她，摸了摸她的脈。
陳師松睜大眼睛：“你這……”
脈搏極微弱。
這是將死的脈象……
他心頭震動，縱然活的時間已久，此時也不由紅了眼眶，嘆息：“早知道老夫修煉認真一些，修為超過你，代替你與那魔王大戰，你也不必如此為難，用自己的生命和他耗……”
她本就時日無多了。
此時大戰，修為徹底損耗，只怕沒兩天就……
陳師松紅了眼眶，此時也不說什么虛的，直接問：“你在塵世還有什么心愿未了？你說與老夫，老夫能做到的，便替你完成。”
喻楚無奈笑了一下：“咳咳，沒那么急……我還能撐上兩天呢。老前輩，你扶我去人間的城鎮吧，最后的日子我不想住主峰了，想在凡間找個風景美麗的地方，歇一歇。”
“好。”
陳師松抹了一下眼睛，皺眉想了想道：“我倒是有座小院，這便帶你去。你這輩子為諭仙宗殫精竭慮，人生最后幾天就擺脫它吧。”
他喃喃自語道：“……挺好。”
…
喻楚自己換了帶血的紗裙，望著白衣被染透的血紅，搖了搖頭，眼神淡淡望著窗外的天。
小院兒里很是安逸，花花草草沿著墻壁，爬墻虎垂下，風一吹就晃悠，十分悠閑的模樣。
陳師松從外面進來，推開門的瞬間帶起一陣風，他關了門嘆氣：“我聽了一些消息，仙門現在亂成一鍋粥，都在找你。”
他瞥了眼喻楚，“你倒好，躲在這里清閑自在。”
喻楚淡淡笑了笑。
陳師松也沒有再回宗門。兩個人徹底消失，諭仙宗當然亂。
“再亂，也只是一陣子罷了。”她搖搖頭，“現在魔族元氣大傷，有沒有魔王帶領著，短期內不會打什么主意，諭仙宗還有靠得住的長老，還有很多年輕優秀的弟子……等他們鎮定下來，自然會重新選擇宗主，重振仙宗。”
她淡淡地笑，靜靜望著小院兒上方的天空，“我使命完成，對仙門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陳師松把水缸蓋上，踩著雨吧嗒吧嗒回到屋檐下，“天氣涼，你進去吧，別一天天的總是感嘆。你還沒有告訴我有什么心愿未了？”
女子眨了一下眼睛，搖搖頭，“沒什么心愿。”
陳師松懷疑地看著她。
喻楚聳肩：“怎么？我該做的都做完了。”
“你……”陳師松皺眉。
半晌后。
他才開口問：“你那小徒弟呢？”
風輕輕吹過兩人之間。夾著一點點雨絲，落在臉上很冷。
女子笑笑，“小徒弟怎么？”
“你怎么還裝傻呢。”陳師松瞥了她一眼，“那小孩兒對你感情不一樣，你就算對人家沒興趣，好歹快死了，不見他一面，交代點后事？”
“……”喻楚皺起眉郁悶，“什么快死了，后事，你說話能不能委婉點，我現在還活著呢！”
陳師松斜著眼看她。
“好吧……”女子翻翻白眼，攏起了外衣，淡淡道，“不必見他。”
“真不見？”
陳師松愣了。
“不見。”
白衣女子抬起手，雨絲落在手上，不一會兒，雨就下的大了，嘩啦啦地砸在小院兒的地面。
“我此生，便就這樣吧。”
…
她又咳了兩聲，低頭捂住唇瓣，再攤開時，指間便又幾分血色。仙尊又勾唇笑了起來，饒有興致，“你看，是不是大限將至之人捂著嘴咳嗽，都會咳出血來？”
陳師松瞪著她。
“不好笑嗎？”仙尊悻悻縮回手，她已經沒修為，也沒法力，陳師松替她施了清潔咒清除血跡，扶著她進門，讓她坐在床上。
“我出去尋一些藥，你的命這兩天可能隨時消散……若是我不在時，你就去了，那也挺好。”陳師松繃著表情，低聲道，“我最不喜歡別離傷感，自然一點倒是不錯。”
女子淺淺笑道：“巧了，我也不喜歡傷感。若是你外出時我離開世間……確實挺好。”
陳師松默然看著她。
“你逆天改命，壓制毒素強行和那魔族對戰，死后恐怕也不能入六道輪回中了。小楚兒，你這身死魂消……百年后再也沒人記得你，可值得？”
“咳咳……”
仙尊又低頭咳了咳，臉色白如紙，笑道：“怎么沒人記得我？這不是有老前輩您嘛。幫我立個碑，祭拜的日子給我燒點好東西，不枉我們相識一場，我在天之靈肯定會保佑你的。”
“傻話，”陳師松慢慢道，“你魂飛魄散不入六道，別說在天之靈了，便是孤魂野鬼也沒有你的位置。”
喻楚又咳起來，“你干嘛這么狠，留點幻想不好嘛？”
陳師松沉默望著她一會兒，低頭拿了藥籃子出去，“放心吧，清明寒食，我祭拜你。”
他拎著東西出了門，房間里安靜了下來，只剩外面嘩啦的雨聲。
仙尊的笑慢慢淡下來。
她虛弱至極，動一動都發軟，艱難靠著枕頭，慢慢平躺著，雙手交握放在腹上，指尖冰涼，全身都是冷的。窗外的雨聲蓋過她的呼吸，身體好像泡在冰水里起起伏伏，又冷又難受，卻沒有一絲力氣去動。
她靜靜躺了許久，好像意識漸漸消失了，在空蕩蕩的腦海里回旋，恍惚間聽到外面嘩啦的雨，夾雜著一兩聲低沉的雷鳴。
仙尊微微張開唇瓣，淡淡笑了笑，眼前好像浮現過往的時光。
“徒兒……為師，怕打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