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霍太太,你馬甲又掉了 > 第307章 百態眾生圖
  沙沙~

  雪亮的雁翎刀與磨刀石間擦出點點火花。

  小院中,一夜沒睡的丘斬魚輕彈刀鋒,清脆悠長的刀鳴聲中,還刀入鞘,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來。

  “丘大人?”

  “大人!”

  “丘大人。”

  府衙中,一眾刀筆吏恭敬問好,卻沒有得到回應,心中詫異之余紛紛避開。

  連日大雨,府衙之中空氣變得極好,再無往日的惡臭,丘斬魚大踏步來到后院。

  他本來心有莫大怨怒,但見得伏案書寫的老人,聲音還是軟了下來,喚了聲:

  “老大人。”

  相比月余之前,徐文紀的神態越發的有些蒼老,翎鷹的到來,讓他越發疲憊了幾分。

  “小丘,你可知,老夫為什么要講規矩嗎?”

  徐文紀擱下筆,輕揉太陽穴,語氣中帶著深深的疲憊。

  “規矩要講,可有人不講規矩,憑什么我們就得講規矩?!”

  丘斬魚冷聲說著,眼眶有些泛紅。

  他與祁罡、曹金烈、錢金戈是同一批入行的錦衣衛,曾在一地同窗十數年,此時心中的悲痛實難形容。

  哪怕是面對徐文紀,似也沒有了往日的恭敬。

  “老夫年少時,曾在云州做捕頭,在那時,老夫心中就始終有個疑惑,對于規矩的疑惑。”

  徐文紀緩緩起身,負手行于窗前,望著雨后似乎有了幾分潤意的遠山,輕嘆著說道。

  “商賈巨富,為何不收重稅?”

  “農民苦弱,為何徭役加身?”

  “江湖武人,為何不加招安?”

  ……

  丘斬魚面無表情的聽著,他自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也無心去回答。

  好在,徐文紀本也不是在問他,很快說出了答案。

  “直到后來,老夫才懂太祖深意。”

  徐文紀回轉身來,看著這位錦衣衛高官,神色平靜:

  “商賈利重,不可許其高位,否則,將無人愿意耕種勞作,農民苦弱,則要賦予其同等于士的科舉進身之階。”

  “江湖武人,以武力犯禁,則斷不能輕易招安,否則,則會滋生出大量不思勞作,只知打打殺殺的強梁賊匪,所謂大俠名流。”

  “我……”

  丘斬魚想要反駁,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這話,似乎對,可卻讓他心中十分難受。

  “朝廷中農,則農可安心,若朝廷中商,則利壓道德,民風敗壞。”

  徐文紀道:

  “老夫茍活數十年,雖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可終歸是處于無數人的嚴重,我若憑借手中權柄,無憑無據便殺人、殺官、罷免州主。

  他們,就有了借口。”

  說到此處,徐文紀神情顯得有些蕭索:

  “若官官亂來,人人學之,不講究個規矩證據,想殺誰就殺誰,那又是個什么光景?”

  “那……”

  丘斬魚悚然一驚,可旋即反應過來:“老大人危言聳聽了,怎么會……”

  “君王喜細腰,宮中多餓死。老夫雖非天下楷模,可也終歸要防微杜漸。”

  徐文紀平靜道:

  “亂法者若不死而身居高位,為人所效仿,則法死、朝廷死、國死。”

  “霹靂雷火彈是天工院研發未久的東西,數量本就不多,這青州之地,能調運足可炸毀山脈的海量雷火彈的,只有兩個人!

  軍中既無人動,則必是聶文洞無疑!”

  丘斬魚眸光發紅,咬著牙:

  “隨您怎么說,今日,丘某都要動他一動,先斬后奏又如何?!”

  錦衣衛,有先斬后奏之權,可那是立國之初,更局限于京城,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沒有任何皇帝敢給屬下先斬后奏之權。

  可他實在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

  之前無有傷亡消息,他還抱有僥幸,可此時聽得祁罡等有可能全軍覆沒,他就再也無法按耐了。

  “來了。”

  徐文紀突然開口。

  “誰?”

  丘斬魚先是一愣,旋即察覺到了什么。

  呼呼~

  迅疾的風流吹進了府衙,幾個龍淵衛魚貫而入,疾步前行,在一眾官吏驚詫、敬畏的眼神之中跨入后院。

  “老大人!”

  幾個龍淵衛沉凝下拜。

  “看一看吧。”

  徐文紀指了指幾個龍淵衛手捧的卷宗。

  “這是?”

  丘斬魚心頭一突,伸手接過了卷宗:“這是,聶文洞違逆的卷宗?!”

  “他的手段夠狠,也足夠酷烈,首尾斬斷,幾乎抓不到他的痛腳……”

  徐文紀卷起案上的畫軸,踏步而出:

  “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呼!

  丘斬魚抬頭,神情激動,一把抓起所有的卷宗塞進懷里,大踏步跟上。

  幾個龍淵衛隨后跟上。

  徐文紀緩步走出后院,府衙之中的一眾官吏頓時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但未等他們發問,丘斬魚一擺手,諸多兵卒已然上前,將所有人全部控制住了。

  “有勞諸位在此稍等!”

  丘斬魚冷眼掃過所有人,按刀跟上。

  隨著徐文紀的腳步,丘斬魚這才發現,這位老大人明顯早就有了準備,出得后院之時,不過他與幾個龍淵衛隨行。

  到得前院,已有十數人跟隨在后。

  谷</span>“老大人,是否要調人前來?”

  丘斬魚壓低聲音。

  “不必了。”

  徐文紀搖搖頭。

  丘斬魚心中驚疑,就憑這點人,能拿下聶文洞?

  他在青州多年,深知聶文洞的厲害,此人借助朝廷的權勢,數十年里不知招攬了多少武林高手。

  龍虎風云只是明面上的護衛而已。

  “老,老大人!”

  徐文紀走出府衙時,一個面黑瘦小的兵丁上前,雙手奉上一封書信。

  “你這是?”

  徐文紀接過書信:“辭呈?”

  他看向身前的兵丁,這個少年,他有印象,最早,他是個驛卒,之后也跟著自己,也算兢兢業業,任勞任怨。

  “在下是來向老大人辭行的,雖,雖然我只是個小小兵卒,可到底是跟著老大人來的,走,也要說上一聲……”

  見到徐文紀,李闖有些緊張,但思及某人,頓時一咬牙,道:

  “李闖不想只守個城門,天下之大,我也想去走一走,看一看!”

  他心如擂鼓的說法這段話,有過忐忑,也有著期盼。

  老大人會不會挽留自己?

  會不會責怪自己?

  “李闖,你可要知道,徐老大人……”

  丘斬魚正要說話,徐文紀攔住了他。

  “你的話,老夫收下了。”

  徐文紀取出隨身攜帶的印章,印在了他遞來的書信上,將之還給李闖,道:

  “但信,你留著,哪一天,你想回來,就回來。縱然老夫不在,也總有你容身之地。”

  說罷,轉身離去。

  “老大人……”

  望著那單薄蒼老的身影,李闖心中有些酸澀,感動。但思及那人,他心中頓時滾燙起來,轉身回返了春風樓。

  然后……

  望著立在窗前遠眺,孤身一人的林道人,李闖只覺好似一盆冷水澆下,一顆心涼了半截。

  “倒是好一場大戲,同窗廝殺,可惜了……”

  望著城南,林道人微微搖頭,轉身道:

  “走吧。”

  “去,去哪里?”

  李闖心中失落至極。

  “去尋幾個人,問幾句話。”

  林道人腳步微頓,似是洞徹他的心思,淡淡道:

  “如今的你,可配得上她?”

  李闖聽了,心中更加難過:

  “秦,秦師姐去了哪里?”

  “去……”

  林道人微微搖頭,思及之前侄孫女的惶急,嘆了口氣:

  “大抵是去……拜祭朋友吧。”

  ……

  ……

  城南府邸。

  州主所在,哪怕似明顯有著失勢,可守衛自然不少,其中更是不乏高手,然而,遠遠看到徐文紀,除卻寥寥幾人被嚇的不敢動之外,其他人皆鳥獸散去。

  或有通報,或是干脆避到了別的院落去。

  一路,無有任何意義上的反抗,所有的護衛、家丁、丫鬟全都被拿下,敢反抗的都沒有幾個。

  兩月里,整個德陽府都被徐文紀清洗了一遍,雖沒有如傳言之中‘面有二兩肉者皆殺’那般夸張,可也殺的人頭滾滾。

  這些伺候的護衛家丁哪個敢攔?

  直至走到了前廳,才被兩人攔住了去路。

  “風云二衛。”

  丘斬魚輕握刀柄,眸光冷然:

  “聶文洞罪無可赦,你等也要隨他一并下大獄嗎?!”

  “大人誤會了。”

  風云二衛微微一笑,讓開了道路,躬身做邀請狀:

  “幾位大人請吧,我家主上已等候多時了。”

  “走吧。”

  丘斬魚驚愕,徐文紀卻神色平靜,似早有所料,踏步走進前廳。

  前廳極大,大到白日里若不點燈,都稍顯有些陰暗。

  左側墻壁上,掛著一副大大的未書完的畫軸,左右足有一丈開外,聶文洞單手倒負,揮毫潑墨。

  他的身側,一立一坐,有著兩個人。

  其中一人身披僧衣,是個老和尚,一人做士子打扮,坐著飲茶,見到徐文紀,起身行禮:

  “學生楊玄英,見過徐老大人。”

  徐文紀漠然不語,望向墻壁。

  那是一成未完成的畫作,可也初見輪廓,有遠山,有林景,有大日白云,有城郭行人,更多的,卻是人間百態。

  有販夫走卒奔波忙碌,有兵卒衙役維持秩序,有棚下熬粥的廚子,更多的,是身形枯干,面色暗黃的饑民。

  正是如今的德陽府。

  啪!

  聶文洞擱下筆,回身望向徐文紀,微微一笑:

  “文紀吾兄,小弟這一副‘德陽百態眾生圖’,畫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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