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洶涌的狂風逆流而回，吹散了空中的血氣與云流，慳山城外尚有細雨不絕，城中卻已是一片艷陽天。
一戰之下，天象改易，且不再復回。
“呼！”
楊獄收斂心思，按住那劇烈掙扎的月精輪，極目遠眺，隱可見幾道流光化虹而去。
他之所以速戰速決，自然是因為隨那如花道姑而來的，還有其他人。
這些人的氣息駁雜，有人有妖，有魔有龍，其中不少早就潛入了慳山城，只是在等誰第一個出手而已。
靜！
慳山城中一片死寂，清酒道人與祁道人等一干人更是面如死灰。
他們甚至已經感知不到其他外在，眼中只有那緩步自空中跨步而來的紅衣刀客。
其人的氣勢之強烈，遮住了云頭之后的六輪大日，好似，天地的光輝都被他所奪一般。
“南，南嶺……”
清酒道人跌在地上，恍惚而呆滯，哪怕是親眼所見，他都無法相信這一幕。
這還是十都嗎……
同樣的念頭，在城中各處所有神通、位階主的心頭涌現。
如花道姑何許人也？
那可是自東荒而來，與三尺道人合力創建了滄江門，在這萬妖盤亙的南嶺之地裂土一方的強人！
這樣的存在，竟然……
清酒道人心中絕望，而如祁道人、李中瓶之流已是站不起身來，肝膽俱裂一般。
“南，南嶺道兄。小弟慚愧……”
古神通面有羞慚，苦笑著拱手，心中之驚駭遠比在場其他人更甚。
他曾與這位交過手，甚至最初之時還頗有幾分勝算在的……
但其后數年而已，其先是登臨金榜第一，再之后斬殺九耀主，硬撼三尺道人的化身，進境之迅猛，震動了天下。
可他自忖，若自己晉升九耀，再將這百多年積蓄之底蘊化為戰力，未必就不能與之一比。
然而……
“古兄何出此言？若無你之周旋，慳山城也沒有這二十多年太平日子可過。”
楊獄自不在意。
他與古神通也不過是交易而已，還能指望人家為你拼死一戰？
“慚愧，慚愧……”
古神通只是搖頭，心中卻不免有幾分后悔。
若早知其人如此兇橫，他怎么也要做一副拼命維護的姿態來……
“南，南嶺惡賊！”
清酒道人心頭一顫，咬牙迎上其人目光：
“你殺我門人，又害我老祖，此仇此狠，我仙門必不會與你干休！”
“滄江門，可代表不了仙門。”
古神通冷笑招手，收回了捆仙繩，稍稍感應，心中不禁肉疼。
法寶如神通，催發的越厲害，消耗也就越大，只這一下，他百年溫養之功就廢了大半……
“古神通……”
清酒道人眼神怨毒，還欲說什么，楊獄卻懶得聽他廢話，屈指一彈，一縷血氣已沒入其天靈之中，迅速鎖死了其人丹田、法力。
韓九快步走來，恭敬施禮后將其帶了下去。
元本隨之踏步，一一點住與那祁道人一并前來作亂的大小家族高手，喚人待下去。
武斗門這么些年所遇之神通、位階主，倒也不是全殺，其中很大部分都被扣押下去。
用以開礦、種田等等。
任何神通主，都遠比尋常凡人更適合此類伙計，若神通契合，一人堪比十萬人也是有的。
“恭賀觀主神通大進！”
這時，武斗門內的一眾弟子才似如夢方醒，紛紛躬身，高聲呼喝，與有榮焉，滿面嘆服。
“繼續練功。”
楊獄一抬手，壓住了場內的呼喝，看了一眼古神通與元本，轉身離去。
兩人對視一眼，快步跟上。
呼！
下一剎，楊獄已來到小廟之外，失魂落魄的朱鬣這時方才驚醒，諾諾行禮：
“大，大仙，她死，死……”
“閉嘴！”
楊獄只看了這頭已有人樣的小豬妖一眼，還未說話，元本已是跨步而來，一巴掌將他打翻在地。
“太陰之道果然了得，連這靈慧未大開的半妖，也被吸引了……”
古神通自然認得朱鬣，此時神情有些古怪。
他的靈覺何其之敏銳，自然察覺到了這頭豬妖的心思，城中的哭喊自然也聽得到。
如花道姑以純陰之體，行太陰之道，在南嶺乃至于整個天下也是赫赫有名之輩。
幾千年來追求者不計其數，其中甚至有過八極巨擘，這自然是，陰陽相吸。
但連豬妖都被吸引成這幅模樣，他也是沒有料到的……
按理說，這豬妖看那如花道姑，應該與后者看他是一樣的，這都能吸引？
“沒出息！”
楊獄也不由瞪了他一眼。
他獨留朱鬣在廟外護法當然不是無因，其身懷斬仙葫蘆，一經復蘇，此時的他都不敢說能擋住，可說是最適合的護法之人。
可誰料……
“俺……”
沒有理會這不成器的豬妖，楊獄跨步間進了小廟，濃郁的香火撲面而來。
隨著武斗門的傳播，他這小廟之內的香火之旺盛，已不遜當年的龍子廟了。
“南嶺道兄，那清酒道人所言其實不差，你殺了那道姑，若不離開，只怕真會引來仙門的討伐。”
關上廟門，古神通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這三尺道人與那如花道姑，應當是那萬始天宗遣入南嶺，與獅神領角力的棋子……”
楊獄踱步至老樹下，坐于石凳之上，取出酒水來，任古神通訴說。
龍泉界，是一方已被瓜分了的世界，這一點，楊獄很早就清楚。
以仙道三派、佛門二宗、妖道五宗、魔道七脈的諸多門派執掌此方天地已不知多少歲月。
然而，這四方勢力之間的摩擦爭斗卻從來不曾停止。
其中，尤其以萬始天宗為首的仙門與獅神領為首的妖族之間的爭斗最為劇烈。
除此之外，涅槃寺不偏不倚，以天理教為首的魔道，以及無盡海龍族，無盡大山中以萬法樓為首的旁門，則在兩方之間搖擺不定。
“……因龍泉大帝，萬始天宗幾成天地魁首，近萬年來，始終是第一圣地……”
古神通隨之落座：
“但如今，情況又有不同……”
“因為天宗道人？”
連喝了幾葫蘆酒潤喉，楊獄心中微微了然。
天宗道人，乃是龍泉大帝之后，萬載以來仙門最為驚才絕艷之輩。
其幼年時跟隨龍泉大帝修行，最初聲名不顯，遠不及其同門的九天殺童等師兄弟。
可在龍泉大帝坐化，天地動蕩之時，卻迸發出驚天動地的修持，十蕩十訣，憑借一手‘移星換斗’大神通壓服了當時天下所有位階主！
“自他登臨‘近帝榜’第一至今，已有八千年之久，若不得破限從稱帝，則必壽元將盡！”
接過元本倒的酒水一飲而盡，古神通說著不算隱秘的隱秘：
“若道兄你是天宗道人，破限無望，壽元將盡，偏生妖族之中又誕生了一尊萬載難尋的大妖王，你會如何？”
這根本算不得一個問題，楊獄眸光微閃，問：
“那天宗道人，果真無望破限？”
“幾無可能。”
古神通幾乎脫口而出。
“如此絕對？”
楊獄神色有些微妙。
天宗道人乃是龍泉萬載以來第一人，其稟賦跟腳，悟性造化皆是上上之選。
這樣的人物，萬載修持加之天下第一圣地的底蘊，居然是‘幾無可能’？
“幾無可能！”
古神通又重復了一遍：
“破限之限，乃天地之限！
自古而今的九尊大帝，無一例外是壯年之時應‘熒惑守心’之契機，燃燒畢生修持，方才能跨出那極盡而巔的一步……”
“若那熒惑守心之象，早五千年出現，天宗道人倒可一搏，但如今……”
古神通搖了搖頭，這番話，還是他從‘應無情’處聽來的。
“這樣嗎？”
楊獄若有所思。
他來到任何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搜集情報，無論在山海還是龍泉，如論現世還是玄功境內。
因而，他對于龍泉界的了解其實不淺，對于那九尊大帝的生平經歷、傳說更是知之甚詳。
此時對應古神通的話，發現他所說只怕的確是真的。
“因而，古某才會說，道兄若不離開，只怕真個會引來仙門的討伐，甚至可能引來真正的八極巨擘……”
話至此處，古神通自己也覺有些緊張。
為了聚運金塔，他前后耗費了百多年的時間，不惜為那武斗門保駕護航二十多年。
他比任何人，都不想讓眼前這位出事……
“依著你的說法，那天宗道人突破無望，必會邀戰獅神王？”
楊獄對此的興趣明顯更大。
“……應該吧？”
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古神通心中不免焦急，本不想提，卻還是不得不說：
“道兄，你可莫忘了應了小弟的事……”
“那是自然，待我料理了滄江門，自會陪你走一遭聚運金塔！”
楊獄自然不會食言。
“道兄你，一路小心……”
古神通心中憂慮，卻也無法強逼，只得嘆了口氣，拱手告辭。
“熒惑守心，破限成帝……”
老樹之下，楊獄靜坐半晌，方才長吐一口濁氣，闔眸入靜。
心海之中，一口袖珍的弓箭漂浮著。
這枚因他不滿足牽制條件而無法煉化的道果，在此刻，竟然泛起了幽光來。
【儀式：羿射九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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