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問鼎十國 > 第六十九章 畏虞如虎 五載籌謀
  羅幼度又詢問了漠南的情況,尤其是松亭關。漠南并非想象中的茫茫草原,一望無際。

  在承德與契丹的大定府之間有一座綿延數百里的山脈叫做七老圖山,西北起自白岔山,東南接努魯兒虎山,在兩處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其中有一高峰形類馬盂,故而也稱之為馬盂山。

  七老圖山海拔在千米以上,最高峰有兩千多米,重重疊疊,人力不可翻越。

  想要進攻契丹的大定府,唯有繞過七老圖山,或是北上深入草原,從陰涼河繞過七老圖山的北麓,從而進攻大定府。或是從七老圖山的南麓進兵,走澤州松亭關方向。

  此二路各有優劣勢。

  前者道路平坦,沿途多是荒漠、草地,便于大軍行走。然而繞著七老圖山走,意味著多三百余里路程。

  這在草原上多三百余里后勤道路,便如活靶子一樣。后勤壓力,將呈幾倍上升。

  至于后者,免去了后勤的壓力,但面對的將是復雜的地理環境,牛山、松子嶺、神山,還有許許多多不知名的從燕山山脈分流出來的大小山脈以及荒漠無人之境。

  楊業能夠在耶律沙的口袋網里來去自如,便是利用了周邊的復雜地形。

  其中松亭關就是這條道路通往契丹大定府惟一的道路,左右高崖對峙,地形險要。

  地形復雜羅幼度并不在乎,地理問題是彼此雙方都得面對的,中原步騎編制遠勝契丹,反而能夠更好地適應各種環境。

  但松亭關在契丹手上,這點對于他們來說很是不利。

  作為進攻契丹的第一防線,這些年契丹沒少在松亭關的關防上下功夫。

  楊業緊鎖著眉頭道:「屬下親自潛伏到了附近,用陛下賜予的千里鏡眺望松亭關。松亭關上日夜皆有百名兵士巡邏,關樓之上還有十二架床弩,十架拋石車。他們守將是耶律都敏,此人是耶律沙麾下的第一謀將。最是謹慎沉穩,不易攻取。「

  羅幼度笑道:「朕就知這種情況,不好打就不打。反正急得不是我們,等林仁肇、陳德誠任何一路,取得決定性進展,向平壤推進以后,就看契丹酋長坐不坐得住。」

  林仁肇、陳德誠不管誰先破局,下一步必然是進攻契丹占據的北部半島。一旦北部半島有個意外,中原北上可威脅渤海國,西進可進攻遼東。

  這兩處地方契丹都沒有建造有效的防御設施,兵馬可以輕易殺入其中,將會占據了戰場的主動權。

  也是因為如此,才有契丹主動出擊的情況。

  現在雙方都抵達前線,契丹卻依舊畏畏縮縮的不敢出戰,實在有小女兒姿態。羅幼度再度夸獎了楊業,讓他下去休息,也讓符彥卿、盧多遜、韓微等人下去。

  他想了一想,給潘美下了一道命令,讓他盡快拿下營州。

  這進攻大定府還有一條路,就是走劉家口,可以繞過松亭關,直擊大定府。

  這條路就是歷史上永樂帝靖難前夕,奇襲寧王朱權,收編大寧和朵顏三衛時走的路。

  不過劉家口地處秦皇島市西北隅,得拿下營州,確保后勤安穩才能順利通行。隨后又叫來了張進。

  此次大戰,情報最為重要。武德司的張進也隨軍而來。「陛下!」張進穩重地行禮。

  羅幼度笑道:「坐,大定府有不少我們的人吧?」大定府是契丹、漢人、奚人混居之處。

  其中漢人占了三分之一,不管是為利,還是為義,在這些漢人中發展一些下線還是很容易的。

  張進頷首道:「武德司這些年確實籠絡了不少人。」

  羅幼度從容笑道:「過會兒我會讓人給耶律必攝送一樣女人的肚兜跟胭脂水粉當作見面禮。以耶律必

  攝的風格,此事不會外傳。你幫著朕告訴大定府的百姓,朕的好意....."

  張進也不問緣由,重重點頭,肅然道:「臣這就去辦。」

  羅幼度目光深邃,這種激將伎倆對于耶律必攝、耶律屋質、韓德讓這些人來說,必然是沒有效果的。

  可契丹是一個尚武的民族,軍中不少人都有莽夫屬性。

  還有不少與耶律必攝理念不合的老將,他們肯定會將耶律必攝的風格與耶律阿保機、耶律德光這樣的契丹雄主對比。

  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

  羅幼度并不急著出戰,有很閑情逸致地在帳中看著書。

  隨著黃昏漸至,原本很有雅興的他卻有些心急了起來,時不時地走出帳外眺望。

  一連半個時辰皆是如此,直到帳外傳來書信送達的消息。讓他如此焦慮的并非戰事,而是來至于丑丑的信。

  朝廷有著完好的驛站系統,汴京的消息傳到他所在的承德,快馬不過三四日時間而已。

  羅幼度讓丑丑每兩日寫一篇心得,快馬送來。

  如有朝中緊急情況,也可以一并送來,以此來了解自己離開京畿后,京畿的動向。

  當然這些都是明里的,暗里自有武德司的密探也看著京畿內部的一切。這兩天京畿的情況很精彩,羅幼度等得有些心急。

  驛卒送來的并不是原來的一封家書,而是一個袋囊,里面沉甸甸的。羅幼度會意一笑,拉開了袋囊,取出里面的東西。

  三本奏折,還有一封家書。

  羅幼度并沒有理會奏折,而是打開了家書:開篇自然是問候:父皇安好。

  接下來的內容是一段段的,丑丑想到什么,就寫什么,分批次書寫。

  孩兒有些慌,朝會的時候,大臣吵得厲害。不過孩兒并沒有給父皇丟臉,沒有怯場。就是他們說的很有道理,孩兒不知道聽誰的.....

  這天朝堂安靜了,昨天辯論的最兇的張尚書,給彈劾了,說他結黨營私,直接讓趙相下了獄。哇,趙相這是捅破天了呀!今天的奏章不是為張尚書說情的,就是彈劾趙相的,有的甚至將趙相說成了李林甫。對咯,孩兒想起來了,父親說過您對張尚書深惡痛絕,恨不得逐之而后快。嘿嘿,趙相這是幫父親忙了呢。

  不對,先生教孩兒,每日三省吾身。

  孩兒在床上的時候,想著今日發生的事情。父皇是不是存心的呀?張尚書是文儒領袖,真要動他,哪怕是父皇也少不了被議論。現在他們都罵趙相了,孩兒有些心疼他......

  羅幼度看到這里的時候,欣慰地笑出聲來。

  他倒不是真的忌諱污名,只是現在的文臣內心很敏感,很脆弱。他們當年給武臣欺負得有多慘,對于武將的忌憚就有多深。

  老一輩的文臣除了個別,就沒多少人愿意相信武將會變好的。

  張昭畢竟是文儒領袖,有著很強的影響力。自己若親手干掉張昭,臟手不說,少不得引起部分心中沒底的文人恐慌,不好好干活。

  趙普下手還真快,自己到了前線,還沒開打,張昭就讓他搞下去了。

  當然這也是張昭自作自受,老家伙一大把年紀了,根本就不將自己的生死看在眼里了,只想著趁自己不在的時候,為他們的「士大夫集團」爭取更大的利益。

  至于事后追責,張昭這類人也能博一個直臣的美名。因為老家伙一直覺得自己是對的。

  羅幼度心滿意足地將丑丑的信讀完,然后塞進懷中。然后才看起了三本奏章。

  如他預料的一樣,三本奏折都是為張昭求情的。

  一本是竇儀,他是張昭的子侄輩,早年跟他學

  過《六經》,有師生情誼。一本是士大夫集團的聯名奏本,最后一本是張昭兒子張秉圖的請罪奏章。羅幼度——看完,隨意寫了兩封信,安撫了竇儀與張秉圖。

  然后認認真真地給自己的兒子回了封信,將給丑丑的信與士大夫集團的聯名奏本塞進了袋囊,讓人把秦翰叫來。

  他先將給竇儀、張秉圖的信遞給秦翰,說道:「這兩封信你讓驛夫寄給竇相與張郎中.....」信封上有署名,他不怕別人不知張郎中是誰。

  然后將袋囊遞了過去,帶著幾分慎重地道:「這個送入宮中交給秦王。」信是給丑丑的不假,但是士大夫集團的聯名奏本,他讓丑丑轉交給趙普。丑丑能不能懂得自己的意思,羅幼度不好說,但他知道趙普是一定懂得。

  **********

  大定府。

  一切如羅幼度預料的一樣,受到禮物的耶律必攝非但沒有惱怒,反而跟身旁的耶律屋質、韓德讓說道:「朕都不急,這賊子自己反倒急起來了。他將自己視為諸葛亮,把朕比作司馬懿。卻不知最后的贏家是司馬懿,而非諸葛亮....."他說著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耶律屋質見耶律必攝有如此城府氣度,欣慰說道:「南朝賊首出此計策,則意味著局勢皆在我們掌握之中。」

  韓德讓附和道:「于越神算,晚輩佩服。」

  耶律屋質在月前就曾言:縱觀南朝賊首用兵,喜謀定而動,不愿將兵力耗費在攻城之上。松亭關地處險要,南朝必然不會輕易進攻。他或是想辦法迫使我軍出擊,或是拿下營州,繞開松亭關。更或者等到海東半島出現變化,我們不得不動的時候。

  果然一切皆如耶律屋質說的一樣。

  耶律屋質微微搖頭道:「現在說這些還過于早了,我們要讓南朝以為自己完全

  占據主動權的時候,才能圖窮匕見,給他們致命一擊。」

  這局勢一切都順著耶律屋質的戰略發展,兩人對于勝利的把握也是越來越大。原本一切還算美好,但隨著事態的發酵。

  耶律必攝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確實他擁有不亞于司馬懿的肚量,能夠很淡然的看待肚兜跟胭脂水粉。

  但是他麾下的那些武將可見不得自己的君主受到如此羞辱,紛紛申請出戰,態度激烈。

  耶律必攝也意識到自己跟司馬懿的差別。

  司馬懿可以找借口甩鍋,向曹魏皇帝請戰,拖延時間,以此來壓下激憤的部下。

  耶律必攝自己就是契丹皇帝,他又從哪里找借口?耶律必攝越淡定越冷靜,下面的情緒越激動。

  尤其是那些本來就看不慣耶律必攝的老臣,他們追憶契丹雄主耶律阿保機、耶律德光的神武......

  就在此事發酵的時候,一則消息傳到了大定府。

  耶律必攝看著手中的戰報,也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驚駭。

  他終于等到了出戰的時機,不用再給人罵懦夫皇帝,可這也意味著海東半島出現了變故。

  耶律必攝將戰報讓人傳給耶律屋質,喜憂參半的道:「林仁肇已經鎮壓了金行波,收編重整了南半島的起義軍,向我們占領的北半島進軍。這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快上一個月....."

  他嘴里有些苦澀,酸味沖天地說道:「朕聽過林仁肇林虎子的勇名,卻不想他竟是智勇雙全之輩。中原人才,讓人欣羨......」

  耶律屋質細看海東傳來的戰報,眼中也閃過一絲驚嘆。

  原來金行波在攻下金城之后,發現王伯、陳處堯已經逃跑,氣急敗壞之下,將尊王伷為主的起義軍官員屠殺殆盡。

  金行波吞并了王仙所部兵馬,實

  力已經凌駕諸多義軍之上,無人敢觸及鋒芒,不少義軍都選擇了歸順。

  因族人為姜弓珍誅滅,金行波失去了理智,變得霸道蠻橫,滿身戾氣,對于不服自己的人,動輒打殺,惹得天怒人怨。

  林仁肇好似救世主一般,在恰當的時候將金行波誅滅,拯救了陷入水火之中的高麗。

  與此同時,王仙、陳處堯找到了林仁肇。

  林仁肇毫不猶豫地以王伷的名號鞏固千瘡百孔的高麗。耶律屋質緘默不言,將戰報遞給了韓德讓。

  韓德讓看后說道:「林仁肇早就在東萊港坐觀局勢,選擇了最佳的時候出擊。王伷、陳處堯的出現,又給了他大義的機會。這一切太過巧合了,臣估計,王伷、陳處堯早就在林仁肇的手上,只是不想吸引金行波的仇恨,故意藏著。」耶律屋質一字一句地看著耶律必攝道:「要不了多久,南朝也會得到此消息。我們已經一步步走入南朝的局中,是時候主動求戰了。」

  他說著又看向了韓德讓,說道:「籌謀五載,勝負全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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