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外長白里安端端起了面前的功夫茶一飲而盡。在顏惠慶的秘書續茶的時候，他問道：“顏部長，何銳閣下提出這樣的建議后，中國政府討論了多久？”
顏惠慶稍一思索，便如實答道：“在何主席在中央的會議上提出了他的看法后，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通過了。”
說完，顏惠慶端起功夫茶，邊喝邊看法國外長白里安。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不穩定性，黨爭的紛亂，以及被當作笑柄的政府壽命，顏惠慶對此非常清楚。所以顏惠慶并不認為白里安會將所謂的‘民主’當作夸耀的資本。
顏惠慶不認為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政體真的一無是處。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從1870年成立到現在，已經渡過了57年。自從法國大革命后，不管是君主制或者共和制的政體，其壽命都遠比不上法蘭西第三共和國。而且這么一個共和國在歐洲大戰中也領導著法國獲得了勝利，收回阿爾薩斯和洛林。混亂的政體絕不可能做到這些。
白里安若有所思，又端起小小的茶杯喝著茶。等放下茶杯的時候，有些感慨的說道：“看來我們可以相信何銳閣下政府的延續性。”
這話讓顏惠慶想起何銳在會議上說過的話，法國政府如果肯接受合作，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相信中國政府的可靠性。而白里安明顯很在意此事。
顏惠慶本想說，以何銳的文治武功，一定會長期執政。但是轉念就想到法蘭西過去100多年中最著名的英雄拿破侖一世。拿破侖被認為是歐洲的軍事天才，也是以《民法典》奠定了法國作為現代國家的基礎。但拿破侖的政權卻是個短命政權。對法國人來說，文治武功與能夠長期延續之間并不存在必然聯系。
法國的歷史在顏惠慶腦海里快速流過，顏惠慶開口了，“白里安先生，何主席在我國的看法，是一位學者，一位戰略家。雖然我不太確定歐洲對何主席的評價，但是以我對歐洲的了解，歐洲對這樣的領導人會有更多的信賴。因為身為學者的戰略家更有值得信賴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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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里安微微點頭。以他對法國能夠決定此事的上層的了解，在何銳從戰略高度分析這個合作建議的時候，相當多的法國上層就有些被說服了。現在的法蘭西內部政見繁多，但是讓法國真正強大的意愿是共識，至少是誰都不敢去挑戰的金科玉律。
法國上層都是人精，不可能搞不清楚一個提案的真正價值。至少何銳的建議對于法國來說有著真正的價值。所以，即便是想反對這個提案的人，也必須拿出能夠說服眾人的理由。這些理由就包括：中國能否守得住這樣巨大的貸款？中國一旦得到這樣巨大的貸款后，會不會因為與外國的戰爭而無法執行工業發展的政策？中國政權以及何銳政府會不會倒臺？如果倒臺，其繼任者會不會推翻這種合作？
這些問題不合適問出來，就只能旁敲側擊的詢問。就如方才的問題，顏惠慶的回答讓白里安感覺到，何銳在中國擁有巨大的政治威望，他的決定能夠變成中國中央政府的政策，并且推行下去。
身為法國外長，白里安得到了大量英國在中英戰爭中的內部情報。英國在印度的百萬大軍絕不是擺設，英國軍隊的確奮力戰斗過了。之所以戰爭能夠這么順利的結束，完全是何銳非常清楚戰爭的目的，在展現出中國的實力后，就開始逼迫英國回到談判桌上。
在談判中，何銳以高超的外交判斷，果斷結束中英戰爭。這讓白里安非常欣賞，同時也非常確定，想靠單純的軍事力量擊敗中國基本不再可能。那么，威脅中法可能達成合作的可能，就是何銳政權的穩定性，以及何銳政權會不會迫于英國的外交壓力而放棄。
白里安笑道：“現在派排華法案已經結束，為何中國不向美國尋求資金支持？”
顏惠慶微微一笑，用輕松的語氣說出了何銳的看法，“現在美國國內的昂撒資本正在與猶太資本進行激戰。您覺得哪一方面更值得信賴？”
哈哈哈！顏惠慶的幽默讓白里安忍不住笑出聲來。本來只想著笑幾聲就罷了，但是這話真的是犀利，以至于白里安至少多笑了5秒中。抑制住笑意，白里安抹了抹眼角，覺得手指上有些濕潤。的確是眼淚都笑出來了。
很快，白里安想到了國內的猶太人，就有些笑不出來了。但法國國內的猶太人與中國沒什么關系，白里安繼續笑道：“呵呵，英國國內的猶太財團可沒有與昂撒資本對峙。”
顏惠慶這次沒有說笑，他正色答道：“法國是整個歐洲最具備中央集權經驗的國家，我們中國對于中央集權非常了解。所以我們愿意相信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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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知道外交部長絕不可能感情用事，白里安依舊有些感動，因為顏惠慶的話很真誠，也明確表達了中國的確認真思考過到底選擇誰。此時白里安又想起之前顏惠慶的話，這個合作的想法是何銳提出的，也就是說，何銳認為法國比英國更值得信賴。如果何銳能夠長期執政，中法合作也能長期進行。
又聊了片刻，白里安起身說道：“感謝您的茶，我今天就告辭了。顏部長，我已經告知了巴黎歌劇院的經歷，巴黎歌劇院的部長包廂隨時由您使用。”
顏惠慶送走了白里安，本不想去看歌劇，但是轉念一想，覺得自己未來一定會多次來法國，所以多出現在一些公共場所對于以后的外交會有些幫助。就讓隨行人員準備一下，準備晚上去歌劇院去。
臨近傍晚，顏惠慶走出下榻的賓館。他又改變了主意，要在巴黎的街頭走走。走出去沒多遠，就聽到音樂聲傳來，原來街邊一位中年男子，正在拉手風琴。走近之后，就見在中年男子身邊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娃娃，看上去都只有四五歲的模樣。而中年男子眉宇間甚是憂愁，而拉的音樂也是一支并不怎么愉快的曲子。
這三個應該是一家三口，中年男子面前放了個鐵皮盒子，里面有幾枚硬幣與一張一法郎的鈔票。顏惠慶也不知道這位是賣藝的，還是乞討的。如果在中國，大概就是拉個胡琴乞討。手風琴在中國雖然不是常見的樂器，在歐洲卻是普及。
12月的寒風吹來，兩個小孩子就靠在一起，不怎么干凈的小臉蛋上都是麻木。顏惠慶對自家孩子十分關注，在學業上抓的很緊。看到這一對小娃娃站在寒風中，心中憐憫，掏出錢夾，抽出張一法郎的紙幣，彎腰放進鐵盒里。
顏惠慶卻沒注意，在街對面，有人拿著照相機拍下了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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