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米陳是港島亞視的一名副總監，今年還不到四十歲，正值年富力強。
對于跑內地這種苦差事，杰米陳的內心是比較反感的，原因很簡單，這邊太落后了，至少落后港島一百年。
沒錯，杰米陳就是那種優越感特別強的人，總感覺高人一頭。
可是他剛剛提升副總監，資歷最淺，這種苦活累活，只能落到他的頭上。
昨天和這個劇組接洽一下，在杰米陳眼里，這歌劇組連草臺班子都算不上，實在太簡陋。
今天早上隨著劇組來到拍攝地點，杰米陳也不怎么關心拍攝方面的事，主要就是瀏覽一下園內的景觀，在他看來，能看的也就剩下建筑風景，其他方面，就是落后和貧窮的代表。
另外一邊，劇組人員也瞧著亞視派來的人不大順眼。
一向高冷的猴哥都忍不住嘟囔一聲：“要是給這家伙按上尾巴，估計都能翹天上去。”
“大師兄說的對呀。”持重的沙和尚閆老師都點點頭。
對方偶爾掃過來的目光，實在叫人感覺不舒服，就好像西游里面的玉皇大帝，俯視著下方從石頭里蹦出來的猴子。
穿著西裝，戴上金表和金絲眼鏡，難道就不是華夏人了？
“沒法子，人家有錢，聽說那邊一個月的工資，都是幾千上萬呢？”也有羨慕的人，說著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
事實上，任何時候都是存在鄙視鏈的，比如眼下城里人鄙視農村人，滬江人又鄙視其他城市的人，而港島這邊，則鄙視整個國內。
黃鐘上午沒戲份，所以并沒有化妝，跟著劇組一起準備道具。
聽了大伙的議論，他輕咳一聲，然后不緊不慢地說道：“再過十幾年，港島就該回來了。”
對呀，眾人一聽，心里立刻平衡多了。
“果然還是師父高瞻遠矚。”馬老師搖頭晃腦地送上一記馬屁。
今天上午的戲份，是昨晚和楊導溝通之后，臨時改動的，改成武戲，就是唐三藏和豬八戒誤飲子母河水，肚子里結成胎氣，猴子去解陽山找如意真仙討取泉水。
如意真仙是紅孩兒的叔叔，自然惱孫悟空，于是兩個人大戰一場，拍攝的就是這場打戲。
因為有港島同行在場，楊導覺得也不能丟臉，她也是拼了，昨晚叫小李子去雇了兩臺吊車，對他們劇組來說，這就算是大手筆了。
飾演猴子的章老師和演如意真仙的演員早都畫好了妝，湊在一起對戲呢，親親蜜蜜，哪有一會兒就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
幾位武指則指揮著吊車擺好位置，調整好角度，然后把威亞固定，還要跟司機講解，一會兒開拍的時候，吊臂如何走位，這個過程比較復雜，只能拍著看吧。
楊導也和王攝像一起研究，一會該如何拍攝，如何取景。
整個劇組上下，都在緊張地忙碌著。
杰米陳在園子里都轉了一個多小時，出了一身汗，轉悠回來一瞧，劇組這邊還沒開拍呢。
這樣的效率，簡直是磨洋工的啦。
一個都坐上小轎車了，另一個還趕著慢吞吞的牛車，能比？
杰米陳搖搖頭，鏡片后面閃現出輕蔑的眼神，又跺著步子，去別處溜達，不得不說，風景還是蠻好的。
劇組這邊終于準備就緒，第一組鏡頭，拍攝猴子和如意真仙見面對話，如意真仙坐在一個高高的石椅上，氣場倒是十足。
“開始！”
楊導一聲號令，猴子和如意真仙聊著聊著就談崩了，原本的畫面，是如意真仙跳下石椅，和猴子打到一起。
現在有了威亞，武指林志謙等人商討一陣，覺得可以改進一下。
只見如意真仙雙手在石椅上一拍，然后整個身體就凌空向上升起，在空中還旋轉升騰，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圈。
轉得這個演員都暈了，實在忍不住肚子里的翻江倒海，哇的一下，把剛才喝的水全都吐出來。
楊導一瞧，趕緊叫停。
劇組的工作人員也都覺得有點臉上掛不住，畢竟還有外人看著呢，還是港島的同行，太丟人啦。
因為杰米陳不在拍攝現場，在這的只是個小助理，一下沒忍住笑出聲，連忙小跑著去找杰米陳，很快就在一棵古樹下，找到正在乘涼的杰米陳。
“哈哈，總監，笑死我啦，你快點去瞧瞧吧。”小助理一邊笑一邊跟杰米陳說了下剛才的經過。
杰米陳也來了興致：“走，瞧瞧去！”
這么好玩的事，回去跟同行聊起來，也是個不錯的談資。
于是杰米陳又回到拍攝現場，正好聽到導演下令重拍。
飾演如意真仙的演員又是雙手一拍石凳，整個人凌空升起，這次速度比較慢，轉身也不快，他寬闊的袍子也鼓風而起，浩浩乎如馮虛御風，飄飄乎如羽化登仙。
再配上兇惡的表情，顯得氣勢十足，效果十分炸裂。
杰米陳一愣，看了助手一眼：這就是你剛才說的笑話，叼你老母，咱們港片都拍不出來這種效果好不好？
小助理也有點發蒙：“剛才不是這樣的。”
“好，過啦！”
楊導也狠狠揮舞了一下手臂，她剛才看到王攝像比劃了個手勢，就證明這一條非常滿意。
劇組的其他人員也都是一臉興奮，尤其是幾位武指，更是擊掌相慶。
然后就開始準備下一場，是如意真仙凌空飛向猴子。
這次杰米陳也不溜達了，就站在王攝像身后，他倒要好好瞧瞧，這個草臺班子，能還能鼓搗出什么來。
項漢老師又叮囑吊車司機一番，然后才正式開始。
如意真仙已經被吊在空中，擺好造型，隨著導演一聲令下，吊臂開始移動，吊在下面的如意真仙面目猙獰，手腳在空中不停地做著動作。
從鏡頭里看，整個人真就像是凌空飛撲過來。
自從威亞弄回來之后，武指們天天都擺弄，現在已經用的比較熟練，所以拍攝出來的效果也不錯。
“好，下一場準備！”
楊導也滿意地點點頭，下一場才是真正的大場面，另一輛吊車會吊起孫悟空，然后和如意真仙在空中來一場大戰。
這也是劇組第一次拍攝“空戰”，要不是今天有港島的同行，楊導還真舍不得一次性雇兩輛吊車呢。
隨著一聲“開始”，被下面人拉開的孫悟空也飛了過來，在半空和如意真仙相遇，過起招來。
下邊的人都抬頭仰望，一個個都滿臉激動。
只見兩個演員在空中往來飛騰，打得好不熱鬧，還真有點神仙打架的意思。
最震驚的還是杰米陳，他也是行內人，自然知道，這項技術，要是應用到武俠劇里面，那該是何等炫酷？
還有功夫片，有了這玩意，也能施展真正的輕功，那票房肯定也得跟著飛起。
想不到啊想不到，這個外表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劇組，竟然還藏著這樣的大殺器！
杰米陳心頭頓時無比火熱：這東西，必須學到手！
不知不覺，一上午的時間就這么過去，中午歇工的時候，一起回招待所用餐。
“楊導，你們好厲害的啦！”杰米陳嘴里一個勁恭維，原本那副高傲和自大，這會兒早就扔香江里了。
“前倨而后恭，典型的小人嘴臉！”馬老師嘴里輕聲和黃鐘嘟囔著。
黃鐘笑了笑：“那邊的人，很現實的，咱們這叫憑實力贏得尊敬，八戒，你以后跟大師兄好好學學，還得有真本事才行。”
馬老師笑著擺擺手，不過倒是認可了黃鐘的說法，還是得用實力說話呀。
“黃老師，我估摸著，應該是瞧上了咱們的威亞。”小李子也把腦瓜湊過來。
黃鐘點點頭，示意他按照計劃進行。
果然，杰米陳奉承一陣之后，就問起了威亞，楊導就把小李子叫了過去，這事都是他一手經辦。
小李子現在雖然腦筋不大靈光，但是昨晚就被黃鐘給叫過去指導一番，所以忽悠一下對方還是可以的。
反正就是一個勁吹噓吊鋼絲的妙用，至于其他的，對方問到的時候，就裝聾作啞。
杰米陳心里也明白了，索性就把話題挑明：“李先生，這威亞我們也想訂一套，不知道多少錢啦。”
小李子嘿嘿一笑，豎起一個手指道：“價格對你們來說，就是灑灑水啦，十萬美金一套。”
旁邊的楊導嚇得一激靈，這么貴的嗎！
這個價格，叫杰米陳都愣了一下：宰人吧？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是也就是鋼絲和一些簡單的扣鎖之類，能用多少錢？
小李子則比劃著繼續白話：“這鋼絲是我們要求工廠給特制的，光是研發投入的費用就好幾十萬，實驗了好幾年才成功，我們劇組八二年開拍，到今年都三年了，這才剛剛用上。”
“陳先生，這十萬美金，還是我們看在大家都是同胞的份上，上些日子，好萊塢有個影視公司過來買，十五萬美金一套，我們都沒搭理他們。”
好萊塢啥時候來的人？劇組成員都忍不住別過臉，他們實在看不下去小李子瞪眼睛說瞎話的模樣。
旁觀的黃鐘倒是微微點頭：老李這演技還得練啊，太浮夸。
杰米陳也不知道真假，不過他猜想，大概率不是真的，于是連忙攔住滔滔不絕的小李子：“李先生，既然是同胞，那就再便宜一些好啦。”
李成儒咬咬牙，狠狠心，跺跺腳，一副無比肉疼的模樣：“五萬美金，實在不能再少啦！”
杰米陳用手扶了一下金絲眼鏡：不是說內地的同行都很實在的嗎？
于是他決定以退為進，輕輕擺擺手，臉上也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價格這么高，那就算啦。”
這下子把小李子給整不會了，拿眼睛望向黃鐘：黃老師，趕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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