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山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有好幾個小山頭。
幾座山,或者說幾座山丘之間,雜草荒蕪,樹木稀疏。
一道身影立在最高的山丘怪石之上,手上的菜刀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土堆,就像一個個的小鼓包,錯落的鋪在山坡上。
零星的幾塊殘破墓碑,表明了這些小鼓包的身份。
半空中飛過的烏鴉和禿鷲,嗓音極為難聽的干嚎上幾聲。
和躲在暗處的雜毛狐貍,以及一些鼠字輩小獸,一同覬覦著谷底,被黃土虛虛掩上的尸首。
這是一片亂葬崗。
山坡上的墳堆里,埋著的那些人,至少會有一塊,至少曾經有一塊墓碑。
而山谷里的這些,沒人知道他們是誰,可能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怎么來的這里。
反正,隔一段時間,這里就會莫名其妙的出現新墳,沒有人舉告,自然也沒有去查問來處。
當然,更多的可能是被親人埋葬在這里。
“隊正,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墳?”陳玄帆哪見過這樣的陣仗,不由的頭皮發麻。
他以前去過的墓地,別管條件好壞,那也是規規整整的,有山水有綠植。無論是莊嚴肅穆還是荒涼冷清,都沒眼前的這地方這么陰森可怖。
冬天的山脈里還有霧氣,影影綽綽之下,更嚇人了。
“哎,我看吶,這將軍山以前就是附近百姓入土為安的地方,而且山里埋的將軍,恐怕不是自己選的墓地。”劉一勇皺著眉,四周圍看了看說道。
看墳土被沖刷的模樣,亂葬崗的山谷里,最早的一批墳包,不僅是最久遠,數量也是最多的。一次死這么多人,還進行了掩埋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戰斗之后。
一般是朝廷平叛之后。
勝利的朝廷大軍會將戰敗死去的叛軍就地挖坑掩埋。
這么做是為了防止出現瘟疫。
很有可能,在很久之前,這里發生了一場平叛之戰,有一位將軍在此戰死。
后來牽強附會之后就變成了,傳說在這片山谷的某個山丘里,有一座古時候的將軍墳墓。
“這些山坡上后來的一些墳包,應該就是百姓聽了這個傳說,才將親人埋在于此。”劉一勇指著山上看起來比較新的墳包說道,“將親人埋葬在貴人身邊,期望風水寶地能給家里帶來好運道,這種事兒在鄉野之間常有。”
既然將軍能將死后長眠之地選在此處,那此地的風水應該不壞。
能和將軍作伴,沾沾光也是好的。
說不定下輩子能投個好人家。
沒有錢財選擇其他埋骨之處的窮苦百姓,也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山丘下面的確埋著一位將軍。
然而事實卻是,這位叛軍的雜號將軍,并不是選在此處埋骨,是平叛的朝廷軍隊,幫他選在了此處。
只不過年歲日久,真相被掩埋在了黃土之下。
數百年后,一隊大軍身首異處的煞地,竟然成了人們口中的“福地”。
自欺欺人的福地。
但凡粗通一些堪輿之術,都能看出端倪。
普通人都能感覺到陰森的地方,怎么可能是福地?
尤其是這山谷里頭,墳包挨著墳包,墳包壓著墳包,都疊了羅漢了。
陳玄帆握著大菜刀,嘴里嘀嘀咕咕道:“這住房條件也太差了,明明能獨門獨院,非得擠在一起住樓房,這上上下下連個樓板都沒有,多憋屈呀。隔音效果也不行啊。”
晚上串門倒是方便。
不過死都死了,這鄰里之間應該也不會吵到對方。
關鍵是沒有裝修問題,大家都清凈。
這怎么都不可能是風水寶地,兇地還差不多。
雖然不懂風水,但陳玄帆對人心倒是略懂一二。
只憑這里百年來,從來沒有富戶的墳塋出現,也沒有世家富戶過來將地方占了,圈地為祖墳就知道,這里絕對不是什么立陰宅的好地方。
前世,陳玄帆的爺爺就說過,陽間人要想要陽宅風水好的,就跟著和尚走。
他們占的都是洞天福地。
道士不一定,因為道士沒錢,說不定找個窮山溝就貓下了。
好陰宅得看有錢人,得是那種幾輩子都有錢的,不容易被人騙。
好東西有的是人搶。
這就是一個普通老頭的智慧。
大唐的百姓們可也一點都不傻,他們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嗎?只是實在沒有辦法罷了。
所以,平常這里才會人跡罕至,到了晚上,更是離著幾里地就繞著走。
不僅是官府的命令,更是因為百姓們知道,這里不能來。
陽光,是這世間最易得也是最強大的天地正氣。
所以天地清福正氣也常被叫做陽氣。
和陽氣充沛的白天不同,太陽落山以后,被陽氣所克制的陰氣邪煞,就會自然變得活躍起來。
淇縣的百姓們也習慣了,日落而息,關門閉戶的生活。
不光是淇縣的百姓,大唐其他地方的百姓也都是如此。
這也意味著到了晚上,妖魔邪祟會更加兇惡。
加上迷陣在白天陽光之下不起作用,劉一勇出于謹慎的考慮,才會讓大家耐著性子等到天亮。
……可是在荒山野嶺里搜尋了大半天,除了看墳頭就沒看到別的。
讓人很是泄氣。
“七十二,七十三,七十四……”有的軍卒實在無聊,已經開始數自己腳下踩過多少墳頭了。
還有兩個家伙,趁著劉一勇沒看見的是,故意去驚嚇追逐見到人來,就躲藏起來的禿毛狐貍。
一邊追一邊嘲笑人家丑。
躲在谷底的野狐貍跑的遠了,還從墳堆里冒出禿了半個的頭,對著剛才他們站著的地方,“唧唧”的叫了數聲。
從它高舉的爪子和呲牙咧嘴中,不難看出,言辭頗為激烈。
堪稱辱罵的程度。
能逼得一只還未誕生靈智的雜毛狐貍罵街,可見這些家伙做的有多過分。
史大俊順便抓了兩只兔子扔給陳玄帆,提議中午的時候吃兔肉。
“想吃就多抓點,這些夠塞牙縫的嗎?”陳玄帆把兔子裝進袋子,不客氣的說道。
因為劉一勇說一般的鬼物抓到活人不會立刻殺死,所以大家到時沒顯得過于急切。
只是陳玄帆有些疑惑,為什么鬼物抓到人,都不會馬上就將其置于死地?
“其中有諸多因素,不過獵妖軍中流傳最廣的一條,是說鬼物都愛聽活人講陽間之事。要活人將知道的事兒都說給他們聽,直到實在講不出新鮮的了,才會將活人殺死。”
被鬼物殺死的人,雖然也能變成鬼物,可多半都是殘魂或者小鬼,沒有神智可言,只能受大鬼的驅使。
所以只有讓他們先活著,才能演戲給自己看。
“原來是這樣。”陳玄帆聽得連連點頭。
鬼生寂寞,所以愛上刷劇,合理,很合理。
“那他們都愛看什么戲碼?”陳玄帆若有所思的問道。
“戲碼?”劉一勇沒太明白,這兩字是何意。
“……嗯,我是問,它們更喜歡聽陽間的哪些事兒?”陳玄帆換了個問法。
劉一勇點點頭,大概明白了陳玄帆所說戲碼的意思,道:“這倒是不知道了,不過我倒是聽人說,它們似乎對情情愛愛之事更為偏愛。”
話音剛落,身邊有個突兀的聲音說道:
“原來如此,在下知道毛三茍四為何被鬼物們抓走了。”
“……為何?”陳玄帆和劉一勇都是一臉,果然是你的表情看向說話的王兩。
“當時我三人出來撒尿,他二人平時斗嘴慣了,毛三撞了茍四一下,茍四就學著小娘子的樣子,掐著嗓子罵他是流氓。毛三就裝起了流氓,調戲的拍了他的屁股。接著兩人就鬧了起來。”王兩皺眉說道。
就是嫌棄他們鬧騰的厲害,擔心被殃及,他才會躲到一旁。
“要是這么說的話……我倒是有個辦法。”陳玄帆聽了,撓了下巴說道。
好家伙,原來是演戲演的太精彩,招惹來了不尋常的戲迷。
這下好了,被綁走催更去了。
而且更不出來會死哦。
不過王兩的話,倒是讓他抓住了,剛才一閃而過的靈感。
“什么辦法呢?”劉一勇問道。
“引蛇出洞。”陳玄帆道,“做出好戲,請鬼來看。”
聽到他們交談的霍山,從旁邊走了過來,道:“這倒是個辦法,可是怎么演呢?咱們這么多人在山里來回找了半天,肯定已經驚擾到了鬼物。若是我們中的人來做戲,它們恐怕不會輕易相信。”
“它們相不相信,就得看你們做的真不真了。”陳玄帆卻笑道,“再說了,試一試又沒有壞處。”
霍山和劉一勇都點了點頭。
的確如此。
一直找不到將軍墳墓所在,拖得時間久了,毛三茍四說不定就死在里面出不來了。
倒不如死馬當活馬醫。
至于做戲的人選,他們都看向了陳玄帆。
既然主意是你出的,那你應該也已經想好了該怎樣去做。
陳玄帆嘿嘿一笑:“放心交給我,保證十分精彩。不過做戲這事兒,我一個人可來不了,得請霍山兄,把金少爺和史大俊叫來,咱們幾個人一起才行。”
“好,我去叫他們。”霍山爽快的答應,轉身離去。
陳玄帆又看向劉一勇,問道:“隊正,可有什么能留下蹤跡,不被鬼物發現,你們卻能跟蹤上去的辦法?”
將軍山可是鬼物們的主場,到了里面事態的走向,很可能不按照他這個導演的安排發展。
所以得做好準備。
萬一他們也被鬼物抓了,至少得留下一天線索,能讓劉一勇他們跟上去救人。
“有。”劉一勇說著從儲物袋里,拿出來一張符紙遞給陳玄帆,“獵妖軍的追蹤符,你貼在身上我便能用羅盤追蹤到你的行蹤。”
“還有這好東西?”陳玄帆把符紙接過來,看了看,就揣進了懷里道,“既然這樣,我們就改一改計劃。我們這幾個演戲的做一回餌,你們在山外等著別進來。免得到時候再有軍卒被鬼物抓走了,而且這樣那些妖鬼也更容易相信我們。”
別忘了山中夜色之下可是有迷陣的。
甲字隊的人都進去了,萬一再少幾個,樂子就大了。
倒不如他們幾個做戲的直接被抓走,等天亮了,劉一勇再拿著羅盤從容不迫的直搗黃龍。
霍山回來,幾個人碰面又商量了一下,都覺得可行。
于是事情就定了下來。
接下來到了具體的做戲內容上。
陳玄帆剛把大概劇情交代一下,金少爺就直接炸了。
劍眉倒立,面紅耳赤的一甩袖子:“本少爺不愿!”
霍山也是一臉的凝重。只有史大俊的臉上帶著壞笑,嘿嘿的笑出了聲。
“嗯?不愿意可不行啊,我們剛才不都說好了嗎?而且你都答應了。”陳玄帆一本正經的說道,“除了你,別人演都沒有說服力,那些鬼物再蠢美丑還是能分辨的出的。”
“……哼,行,本少爺可以演,不過陳伙夫,你的身份得改一改。”
“怎么改?”陳玄帆眨了眨眼,好像,不太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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