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
熟悉的溫暖。
羅熙靜靜看著那黑暗中的虛幻人影，心中分外安寧。
他抬起雙手，搭在那溫暖的手掌上。
又一次長眠后，他發現自己能動了。
當然，除了能動以外，其他事情沒有任何變化。
世界依舊黑暗，人影依舊模糊，他自己也依舊如幽靈般，在黑暗中起起伏伏。
他的手背，感受到了同樣的溫暖。
那是“母親”的另一只手，扣在了他的手上。
他擠了擠眼睛，想要睜開沉重的眼皮，身體霎時傳來了難以言喻的酸痛。
那鉆心碎骨般的痛感，正從他的身體中心，向著四肢蔓延。
他想要頂起膝蓋，可大小腿的肌肉卻不聽使喚，像是在和他作對般，將他死死按在床上。
疼...
疼到動不了...
羅熙嘴角抽了一下。
這是他唯一能動，且不會疼的地方。
慢慢地，他以嘴為中心，向四周發散，感受著自己的其他器官。
鼻子還在...
眼睛還在，但睜不開...
耳朵，好像也在...
胳膊...腿...手...腳...好像都在...
不會是幻肢吧...
我還是人類嗎...
羅熙胡亂想著，用力彎了彎手指。
他能感受到有一雙手握住了他的手，但哪怕對方沒用任何力氣，他也掙脫不開。
他只希望自己這微弱的動作，能夠被對方察覺到。
事實上，對方也確實感受到了。
白帝將望著窗外的目光收了回來，停在羅熙臉上，輕聲道：
“你醒了？”
我醒了...
羅熙回答道。
但他并沒有真的說出口來。
他張不開嘴。
嘴唇很干，口很渴，牙齒像是在顫抖，不斷傳遞著疼痛。
“不用勉強，你還很虛弱。”
白帝微笑著握緊羅熙的手，聲音如母親般滿含關懷。
羅熙極力對抗著顎骨帶來的阻遏，勉強張開干澀的嘴唇，大口大口呼吸著。
這一刻，他終于再次體會到了活著的感覺。
他身體上的肌肉，正因他胸口的起伏而疼痛，但與醒過來相比，這些都算不上什么。
“這里是哪里...”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羅熙的聲音很輕，但還算清晰。
“這里是D城，羅熙...先生。”
“您也可以稱這里為，白帝城。”
白帝回答道。
“白帝城...”
“我為什么會在白帝城...”
“您進入了失控狀態，是我們將您帶了回來。”
“我知道，可你們...”
“你們為什么要救我...”
“我們是敵人...”
“你們本該殺了我才對...”
羅熙斷續說道。
“您說得很對，哪怕是現在，我們依舊是敵人。”
白帝承認了敵對關系，但握著的手卻沒有松開，
“但這個世界，遠比您想象中還要復雜得多，我們拯救您，同樣也是為了我們自己。”
“這不是很奇怪嗎...”
羅熙笑了一聲，虛弱道：
“拯救想要殺掉你們的敵人，卻說這是在拯救你們自己...”
“你們就不怕，我醒來后，依舊與你們為敵嗎...”
“即使是那樣，我們也做好了準備。”
白帝語氣很平和，將敵對關系說得輕易而又簡單。
“真是奇怪...”
“越向后，怪事就越多了...”
羅熙輕輕晃了晃腦袋，笑容中透露出無奈。
他想要舒展身體，但那遍布全身的疼痛感，又一次制止了他。
“那您能不能分享一下，您認為的怪事？”
白帝好奇道。
“很多，多到數不清...”
“可以說，每件事都很奇怪...”
“但只有一件事，我一直記得，想解，卻解不開...”
羅熙陷入了回憶。
“哪件事？”
白帝問。
“我殺了黑帝，殺他時，他在笑，而我在哭...”
“但我不認識他，我這輩子，只和他見過兩次面...”
“第一次是在X城，第二次是在L城，每一次都是戰斗，決定生死的戰斗...”
“我和他，沒有任何交集可言...”
“我為什么會為這樣一個人而哭呢，他明明是我的敵人，是我必須要殺掉的人...”
“我想不明白，哪怕再給我一百年的時間，直到我死，我也不會想明白的...”
羅熙咬了咬牙，硬撐著將眼皮抬了起來。
陽光有些刺眼。
很快，白帝用手幫羅熙遮住了直射的光線。
“有些事情，永遠也沒有答案，而有些事，最好不要知道答案。”
白帝笑了笑，看著羅熙的眼睛，
“現在感覺怎么樣？”
“還好，有疼痛感，但在能接受的范圍內...”
羅熙抽出了白帝握著的手，將雙臂攤在身體兩側，看了眼正側坐在床邊的女人。
他知道這就是白帝，但白帝卻與他想象中不同。
白帝并沒有黑帝那般孤傲，哪怕貴為二帝之一，她也只是穿著一身潔白的素袍，身上沒有任何其他裝飾。
她肌膚如雪般潔白，哪怕穿著純白色的教袍，也絲毫不覺得違和。
從外表上看，她并不老，但眼中卻滿是長輩的溫柔，如同慈母在床邊照顧生病的兒子。
羅熙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敵意。
“你...就是白帝吧？”
羅熙雖然心中確定了八九分，但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沒錯。”
白帝輕輕點頭。
“...是你救了我？”
羅熙繼續試探道。
“準確來說，是教皇陛下救了您，我只是奉行教皇陛下的命令。”
白帝回答道。
教皇...救了我...
哪怕我殺了黑帝...
殺了他的得力干將...
羅熙心中默念，旋即問道：
“教皇救我的目的是什么？”
“這個問題，會有更適合的人來為您解答，在這之前，還請羅熙先生耐心等待。”
白帝兩只手搭放在床上，笑著向羅熙說道。
更合適的人...
會是教皇嗎...
羅熙皺了下眉。
也許，他終于要見到那個人了。
在他近乎殘廢的狀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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