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的小少年還未來得及換下龍袍，一身明黃色的袍子將他瘦高的身體束的發緊。
不知何時，這孩子已經長這么大了。
沈懷稷原本是有氣的，氣他做事不管不顧，可想起這無人為他撐腰的皇宮里，這小少年一人獨行的孤獨。
他認真道：“臣忠于大晉，自然也忠于皇上。”
小皇帝一頓，似乎沒有料到他會回答的這么干脆。
沈相是忠于……自己的？
可他還只是個沒什么建樹的孩子，別說跟勤王比，就連齊王都比不上。
沈懷稷耐著性子跟他講：“輔臣的作用是為了在皇上長大之前維護朝綱，先皇之所以設立了我們四人，都是經過嚴密的計算，好讓各方勢力達到制衡。皇上如今羽翼尚未豐滿，一個不慎就會萬劫不復，此事你可想過？”
小皇帝低下頭，說不出話。
頭頂上的聲音還在傳來：“太傅在哪里？你們準備要做什么？”
小皇帝低聲道：“朕不會做壞事的。”
不管沈相今天有沒有說這番話，他都不可能踩著自己恩師的血去奪權。
聽到小少年說出這話，沈懷稷到底還是松了一口氣。
說到底，他還是最怕小皇帝全學了先帝的不好，甚至將那些不好的想法全部放大……
沈懷稷道：“南南昨夜留在宮中，我夫人思念不已，還請皇上準許我帶他回府。”
“再待幾日吧。”小皇帝抬頭，有些懇求道，“過幾日就讓他回府。”
從前習慣了一個人的他，這次也本該自己去面對，但是南南哥哥回來了，他就不想再自己一個人待著。
沈懷稷自然也知道他的想法，小皇帝跟南南認真說起來也有六年沒有見面了。
他交代道：“三日后，我來接他。”
“好，就三日。”
沈懷稷應了以后，出門就朝黑風安排道：“留兩個人在宮里守著。”
小皇帝要大理寺三日內給結果，又要南南留在宮里三日，怎么想都覺得讓人不放心。
黑風道：“是，屬下會安排身手最好的兩個留下。”
“叫勤王回來。”
“啊？”黑風撓頭，弱弱地提醒道，“勤王正一家四口在巴林郡游玩，屬下這個時候去……”
不是找揍嗎？
沈懷稷冷聲道：“太傅都‘死了’，勤王必須得回來，連夜回來。”
黑風：“……”
您剛剛還向小皇帝逼問太傅在哪，這會兒又開始陪著演上了。
可憐的勤王！
這五年里除了去邊境跟青國有過幾次小摩擦以外，其他時間都在京城待著，好不容易能帶著兩個小郡主出去玩，前腳剛到地方就被自家相爺催著回去。
真真是慘無人道！
這三天里。
因著太傅的‘去世’，小皇帝的課程也停了下來，他跟沈知南兩人就在御書房自學。
宮里的小太監一摞又一摞的試卷抱出來，全是各大書院里總結的難題錯題，里面甚至還摻雜著一些鄉試、府試的題。
沈知南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題庫，一下驚呆了：“這些全是沒做過的？”
小皇帝笑瞇瞇道：“是啊，而且都是一些很多刁鉆的題，哥……南南，你可以看看喜不喜歡。”
沈知南沒聽出來他的口誤，很感興趣地上前打開試卷，看著上面的題有些躍躍欲試。
小皇帝遞給他一支紫毫筆：“做題吧。”
“好！”
沈知南接過筆，老老實實地坐在他旁邊。
皇上有專門的御桌，又長又大，五個小孩都坐得下。
但是礙于身份沈知南沒敢上前，就坐在了下面小太監給他擺的小桌子旁。
小皇帝也沒說什么，他站在一旁看著沈知南做題，記憶一下子就回到了六年前。
那時候的南南哥哥做題也是這樣認真，他那時候比南南小，坐一會兒就坐不住了，總是很羨慕南南哥哥的定力好。
后來長大后，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他也漸漸變得沉默，也變成了別樣的定力好。
沈知南越寫越上頭，埋頭一寫就是一個時辰過去，直到筆尖再也寫不出來字，在家里習慣了身邊有人磨墨的小家伙，隨口就道：“沒有墨了。”
“我幫你磨。”小皇帝下意識就應道。
小少年這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讓沈知南的腦海有那么一瞬間的記憶混亂。
恍惚間，他仿佛聽到一個小奶娃的聲音，積極地對他說：“我幫哥哥磨！”
那么清脆又熱切的聲音，好熟悉啊……
然而沈知南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這是他哪個弟弟，三個舅舅家的孩子要么比他大，要么比他小的都是妹妹，好像沒有比他小的弟弟……
沈知南想不明白也就沒繼續想了，娘親說過人是有可能產生記憶錯亂的，明明沒經歷過這件事卻有經歷的感覺，這就是記憶錯亂，每個人都會有。
小皇帝磨墨很快，等沈知南反應過來的時候，墨已經磨好了。
沈知南驚訝道：“你墨磨的好好啊，果然天賦高的人做什么都厲害，我當時學磨墨還學了好久呢。”
他想著像小皇帝的身份肯定不會自己磨墨，所以能磨這么好肯定就是天賦好。
小皇帝笑道：“我天賦一般，當時也學了很久，多虧當初教我磨墨的哥哥有耐心。”
沈知南也跟著笑笑。
心里卻在想皇上說的哥哥是哪個，齊王和勤王看起來可都不像耐心好的人。
“南南，寫完這些就歇歇，宮里有個廚子做甜點特別好吃，一會兒朕帶你去嘗嘗。”
“好！”
御書房的臺階上，兩個孩子并排坐在一起談天說地，糕點盤子就這么隨意地放在旁邊。
沈知南跟他說自己平時在相府學習功課有多無聊，每天就盼著去書院讀書，好跟其他孩子玩耍。
小皇帝跟他說自己更無聊，連個書院都沒得去，只得天天在宮里等著太傅來授課，除此以外就是上朝，看一堆大臣天天吵來吵去。
沈知南被他逗得咯咯笑，覺得小皇帝說話挺好玩的，一點都沒有皇帝的架子，更沒有傳說中那么不好相處。
聊到后面，小皇帝問他：“你現在有習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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