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館里異常安靜。
華裕琳克制地說道：“謝沖，我知道你會很難過，但是，你必須接受現實。”
“如果我辭職呢？”謝沖執拗地問道：“如果我沒有公職，你就不會離開我了？”
“謝沖，你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華裕琳無奈地說道：“難道，要讓我像你的父母一樣，苦口婆心地說，我是為你好嗎？”
謝沖怔怔的，他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就在幾天前，他們還憧憬著以后的美好生活。怎么再次見面，他就被分手了？
華裕琳的心臟碎成了一片一片，她堅強地說道：“謝沖，你我都是受過情傷的人，但愛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我的成長，就是我敢面對面跟你談分手；而你的成長，就是要接受咱們要分開這一事實。”
謝沖還是說不出話來。
“謝沖，我本來可以一走了之的，就像我以前做的那樣，不管遇到什么挫折，第一反應就是逃離，換一個地方重新生活。但這次我不會了，我會堅定地告訴你，我們為什么不能在一起。然后，我把這里的事情全都處理好，再離開這里。”
謝沖心如刀絞：“姐，你愛過我嗎？”
“愛。”華裕琳毫不猶豫地說道：“這個字很難說出口，但既然你問我，那我的回答是毫不猶豫的。”
謝沖錯了搓臉，喝了一大杯水，依然不知如何發泄情緒。
華裕琳繼續說道：“我已經三十多歲了，在我過去的人生中，我因為沖動犯過很多錯。也正是因為那些錯誤，導致我無法跟你在一起。這次重逢，我答應了你的求愛，那也算是沖動。但現在，我想明白了，我不能再讓沖動蒙蔽我的雙眼。我是個成年人了，我必須保持理智。謝沖，我很愛你，但是我們不適合在一起。”
“姐，對我來說，這些話……真是挺殘忍的。”
“對我同樣殘忍。”華裕琳再一次落淚：“我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是我沒有辦法穿越回過去，也就無法彌補我以前犯下的錯。”
“可是，那些錯誤我會想辦法處理……”
“那些錯誤，就像定時炸彈，它們會在你人生最璀璨的瞬間突然爆炸，讓你的所有努力都化成一團灰燼。到那時，你會感到更加殘忍。”
如果華裕琳說的是真的，謝沖的確對那些定時炸彈毫無還手之力。
“謝沖，幾次出手傷人，我都不曾后悔過。而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就是我必須付出的代價。”華裕琳的嗓音沙啞了：“我們對彼此的愛，應該是放手；那樣，你就可以在廣闊的天地自由翱翔，我也不必為那些定時炸彈分神，時時不得安寧。那樣，我們倆都會幸福的。”
華裕琳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就上樓收拾行李了。謝沖連追上去的力氣都沒有，失魂落魄地坐著。直到東方亮起了微光，他才往回走。
從少年時期開始的這場漫長的愛戀，就這樣畫上句號了？
不出所料，謝沖又折回來了，紅著眼睛問道：“姐，咱倆好好的，就這么潦草地結束了？”
“那，你想要一場拖泥帶水的離別嗎？”
鈍刀割肉，好像更痛苦。
華裕琳說道：“謝沖，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是為情所困的人。你失去過戀人，你很痛苦，但你并沒有被感情上的挫折打倒。這次也是，你會好起來的。”
謝沖苦笑：“照你這么說，以后我要是沒混出名堂來，那我還對不起這次分手。”
“嗯，的確如此。唯有你的事業不會背叛你。”
……
謝沖又愣住了。
華裕琳百感交集：“謝沖，咱倆能偶遇，本就是一場意外。能得到你的真心，我已對命運毫無怨言。就此別過，好聚好散，祝我們以后越過越好。我會盡快忘記你，也請你不要再記得我。”
謝沖抬不起頭來，他的腦袋似乎快要把他給壓垮了。
華裕琳看著他的背影，他好像失去全世界那么難過。但是，他必須承受這些，學會放棄不屬于他的東西，也是一種成長。
而華裕琳的每一件行李，都被她的淚水浸泡過。
她強忍著傷痛，寫了一張紙條，送到了胡寶珠住的旅館。
“寶珠，如果你還沒有離開，我懇請你陪在謝沖身邊。我決意跟他分開，他需要安慰和陪伴，而你是最適合的那個人。拜托你了，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了。華裕琳”
胡寶珠每天都舉著相機在各處游蕩，在*國住了不到一個月，她就跟街頭的藝術家混熟了。
藝術家也很偏愛她，她在廣場上逗鴿子，也被某個藝術家拍了下來，畫成了一幅畫。等胡寶珠再到廣場閑逛的時候，她就收獲了一幅藝術品《追鴿子的少女》。
胡寶珠別提有多開心了。
藝術家免費饋贈，她受之有愧，便想給藝術家買一杯咖啡。可是翻遍了口袋，只剩下零星幾個硬幣了。
無奈之下，她又去找謝沖了。她給謝沖打了電話，說她在使館門口，還要跟他再借點錢。
謝沖正因為華裕琳跟他分手而心煩意亂，對胡寶珠的要求很是不耐煩：“你沒錢，還在這里瞎逛？你倒是不跟我客氣，借了好幾次錢了。你的臉皮怎么那么厚呢？”
“誰讓我追了你十幾年呢？你拒絕了我那么多次，我臉皮的厚度早就磨煉出來了。”
……
謝沖看了看空憋的錢包，又回宿舍拿了幾張大鈔，到門口遞給了胡寶珠。
謝沖說道：“把你護照首頁拍照片發給我，我給你訂機票。”
“你又要趕我走？”
“你們誰都跟我借錢，我明明單身，卻要養活好幾個人，你再在這里住下去，我就要破產了。”
胡寶珠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單身？”
謝沖很煩躁，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反正，你在這里游手好閑，什么都不干，我就是看不慣，趕緊回去拍電影去。”
“我沒有游手好閑啊！”胡寶珠得意洋洋地把《追鴿子的少女》給謝沖看：“你看，有人給我畫畫了。”
畫里面的少女穿著一身紅黑格大衣，戴著一頂貝雷帽，身姿輕盈，笑容明朗。看到她，就能聯想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謝沖承認畫家畫得好，更承認畫中的少女很有魅力。
但是，他就喜歡跟胡寶珠斗嘴：“哼，這畫又不能換錢，根本沒什么用。”
“哼！你從小就這樣，不說好話，你最討厭了！”
“討厭我的話，就別收我的錢。”
胡寶珠一溜煙跑了。
謝沖不放心，喊道：“你別被那些所謂的藝術家給騙了！不要因為人家給你畫了一幅畫你就忘乎所以，跟人家投懷送抱！”
胡寶珠不理他，跑到快要拐彎的時候，她才扭過頭來，沖著謝沖做鬼臉。
謝沖被她的快樂情緒感染，心情好了一些。
胡寶珠得了錢，就回到了旅館，這才看到了華裕琳留下的紙條，她又驀然想起了謝沖剛才說的“單身”。她想不明白，前幾天還甜蜜蜜的兩個人，怎么轉眼就分手了呢？
胡寶珠決定去找華裕琳問個明白。
華裕琳正在跟房東算賬，她決定回國了，這個店面她就不租了。
胡寶珠在一旁等著，直到房東走了，她才焦急地問道：“姐，你要回國了？怎么這么突然？”
“嗯，考慮過一陣子了，只是把回國的日期提前了而已。”
“你跟謝沖分手了？”
“嗯，對你來說，是不是個好消息？”
胡寶珠笑道：“算是好消息，但是，你跟他分手，又不意味著他會喜歡我。”
“他喜歡上你，只是時間早晚而已。”華裕琳說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得了吧，這句話騙騙小時候的我還行，現在我早就不相信了。我在他身上花費的時間和精力，足以把好幾個石頭給融化了。”
“謝沖太執著，容易鉆牛角尖。他以為自己只喜歡年長的、有魄力的女孩，我看未必。等他從牛角尖里出來了，他就會發現你的好。”華裕琳誠懇地說道：“我愿意把謝沖從牛角尖里拽出來。”
“不用。”胡寶珠傲氣地說道：“我不是你的替代品，我也不需要你替我說好話。如果我和謝沖交往，那完全是憑借我倆本身的魅力，我不需要任何外界的介入。”
華裕琳拍了拍手：“不愧是你。那我就祝福你，你一定會跟謝沖修成正果的。”
“到時候再說。”胡寶珠依然昂著頭：“你先說清楚，你為什么要離開這里？我可不希望你是為了我才走的，更不希望你把謝沖施舍給我。”
“你想多了，我之前犯過很多錯，我無法跟謝沖走到最后。”華裕琳苦笑道：“我也想提醒你，請你以我為鑒，謹言慎行，一個小污點，往往就能讓你的人生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知道了。”胡寶珠放了心，卻又頗不服氣：“你就比我們年長幾歲，卻總是想著教育我們。”
“你們聽得進去，我才會跟你們說。”華裕琳溫柔地笑了笑：“寶珠，你和謝沖，都是清醒又自重的人，你們都會有很美好的未來。”
“……那你呢？你也是個很好的人啊！”
“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我期待著你們大放異彩。”
胡寶珠不太相信這些話，但是她覺得華裕琳挺可憐的。她的命運像浮萍一樣，總是漂浮不定。
華裕琳從錢包里摸出幾張鈔票來，硬塞到胡寶珠手里：“這些零錢，我就不換成人民幣了，你留著花吧。雖然不多，但是你一個星期的飯錢是足夠了。”
“不，我有錢……”
“拿著，這不是同情你，就當是鄰居家的姐姐給你的零花錢，行嗎？”
胡寶珠這才真正的難過了。
華裕琳雖然是她的情敵，但也是真心疼愛她的姐姐。
華裕琳把胡寶珠往外推：“好了，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在這里多陪謝沖幾天。”
“裕琳姐，那你什么時候走？我去機場送你。”
華裕琳把胡寶珠推了出去，沒有回答她。
她把胡寶珠送到了謝沖身邊，希望她的開朗自信能讓謝沖振作起來。
接下來，她就要在無邊的孤寂中，像忍受凌遲一樣，忍受那些點點滴滴帶給她的傷痛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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