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天龍總算熬到高考結束了。
自從畫被抄襲了之后，他一直提不起精神來。他覺得自己應該有骨氣一些，昂首闊步地離開這個讓他失望的學校。但是，表姐說的話一直縈繞在他耳邊——不要放棄學業，有一張文憑，還是很有用的。
華天龍憂傷地想，長大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會忍耐。
可是回到家后，他還是覺得很委屈。他做了那么多努力，就因為他是個籍籍無名的高中生，就不配出版？老師們就可以不信任他？
越想越氣，連豬頭都不想搬了。
來買東西的客人都會問他，考得怎么樣？華天龍只能苦笑，還能怎么樣？他吊兒郎當，要是能考出個名堂來，那么別人努力讀書還有什么意義？
于是，客人們便說道：“那你趕緊打聽打聽，看看能上哪個大專，要不，你這輩子就瞎了。”
華天龍不明白：“我才十八呢，這輩子就完了？”
“那可不！你要是不上個好學校，你以后肯定會后悔的。”
“以后會后悔，那就以后再說。反正，我現在很自在。”
客人們便紛紛搖頭——這孩子肯定沒救了。
有時華愛國會替兒子說幾句話：“他本來也不是讀書的料，他早點兒明白過來，去做點兒別的事情，也不算浪費時間——是吧，天龍？”
華天龍便機械地點頭。
華愛國說道：“你留在家里幫忙也好，去工廠打工也行，你自己想清楚，這幾天給我答復。”
“好。”
客人們把頭搖得更厲害了——整個華家都沒救了。
為了兒子的前程，華愛國詢問了很多人。那天晚上，他從謝家回來之后，陰沉著臉，默默抽煙，華天龍很忐忑。因為謝家有兩個身殘志堅的人——謝沖和謝穎都沒有痊愈，但經常一起坐在院子里學習，要是華愛國恰好目睹了那一幕，那壓力就完全給到華天龍這邊了。
爸爸遲遲沒有說話，華天龍越來越忐忑。他真是攤上了兩個好鄰居，謝家和汪家的朋友們，只會讓他壓力山大。
不管怎么樣，應該先表個態。華天龍囁嚅道：“爸，那個，我以后肯定會努力的……”
“天龍，發生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沒有告訴我和你媽媽？”
啊？！
“謝沖說，你畫的故事書，被一個畫家給拿去用了？”
“我原本不想讓你和我媽操心的……”
“為你操心，那不是應該的嗎？你仔細跟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個來龍去脈？”
華天龍隱瞞不過，只好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了出來。據不完全統計，他已經去過四家出版社了。末了，他跟父親說道：“爸，我知道你和我媽肯定不會嘲笑我，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夢做得太大了，是我自不量力……所以，失敗了好幾次，并沒有感覺很氣餒……”
“天龍，我沒什么文化，我也不認識那些出版社的人，但是你要是告訴我，咱們一家都有個商量。你小時候我就說過，犯了錯，不要怕告訴我和你媽媽，而是要告訴我們，我們幫你出主意。這些話你都忘了嗎？”
“沒忘……”爸爸的話讓華天龍濕了眼眶：“爸，我說了，失敗之后，我沒有很難過。我真正生氣的是，一個畫家偷走了我的話，還一點廉恥之心都沒有……”
“失敗不可怕，你能找到出版社去，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你爸活到這么大歲數，跟那些文縐縐的人打交道，話都說不利索。可我兒子高中還沒畢業，就能主動找出版社了！厲害！”華愛國忍不住為兒子鼓掌：“我問問你姑姑，那個偷你畫的人，我們該用什么辦法懲罰他。”
“爸，我去問過律師了，目前不能拿他怎么樣，因為我們沒有證據。”
華愛國瞠目結舌：“你……居然自己去找過律師？”
“也不算自己，汪浩川陪我去的。我們學校對面就有一個律師事務所，我就去了。”
“那，你花錢了嗎？”
“嗯，一個小時一百塊。可是，我們交談連一刻鐘都沒有……”
“哎呀呀，你看，讀書還是有用吧！人家動動嘴皮子，一個小時就能賺一百。人家看你是孩子，肯定不把你放在眼里，早點兒把你給打發了。”
跟父母聊完之后，華天龍感覺輕松多了。爸媽怕是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吃早飯時，爸媽跟他說，別想著去外面打工了，在家里安心畫畫。目前的家底足夠支撐他無憂無慮地畫十年。
趙念花說道：“你畫完了，我們陪你去出版社。一家不行，那就跑兩家，三家……既然你的畫被大畫家給抄了，那就說明你是很有天賦的。天龍，你不要著急，有些人在很小的年紀就當童星了，也有人到了四五十歲才大器晚成，我和你爸都對你有信心。你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走。能走到哪一步，我和你爸就陪你到哪兒。”
若不是端著飯碗，華天龍的眼淚肯定就會被父母看到了。
華愛國接著說道：“就算現在沒有成績，你也不用感覺對不起我們。凡事盡力就好，我和你媽都知道，你不是混日子的孩子。”
這次華天龍不忍了，把飯碗往旁邊一放，面朝窗戶，背對著父母，嗚嗚地哭了起來。
當天下午，他也告訴了父母一個決定：“爸，媽，我想去幼兒園當勤雜工，你們同意嗎？”
“勤雜工？那很累吧？工資也低。你去工作的話，還有時間畫畫嗎？”
“爸，媽，我仔細考慮過了，我畫畫的水平并不高，但是我喜歡小孩子，我是用真心給他們畫畫的。或許，他們看我的畫，不會學到多么高超的技藝，但是能感受到我的真誠和溫暖，這就足夠了。所以，我打算到幼兒園去上班，我可以近距離地觀察小孩子，更了解他們的想法，這樣也會有更多的靈感。”
華愛國兩口子默默點頭答應了。
華天龍又說道：“至于報酬，我沒有抱太大希望。我的學歷也就這樣了，我不像謝沖他們那樣拼命讀書，所以，我能接受我的起點比他們低。至于以后我會不會繼續上學，那要看我有沒有深造的必要。”
華愛國掐滅了煙頭，欣慰地說道：“我就說過，我兒子不是混日子的。他有這么成熟的想法，我真是太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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