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號，中國隊在客場1：1逼平卡塔爾。
謝沖沒太在意，中國隊還是有點兒運氣在身上的。僅僅憑借運氣，是走不遠的。
那次考試，謝沖考得很不理想。
9月15號，中國隊2：0戰勝烏茲別克斯坦，積10分，在B組領先。
咦？難道出線有望？不行不行，還是別抱希望了。烏茲別克斯坦不算強隊，贏了也并不稀奇。
不過，謝沖還是比先前振作了一些。那次周考，他勉強考到班級前十五。
三樓食堂那臺小小的電視機，依然是男孩子們了解體育賽事的重要窗口。而食堂老板像是了解他們的心思一般，每天都把電視定在體育頻道上，滿足這些孩子們強烈的好奇心。
每個班級里面都能找出幾個鐵桿球迷，謝沖很快在復讀班里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在無比壓抑的環境里，足球就是一道陽光，透過窗戶，讓他們感受到一絲溫暖和活力。
到了9月30號，卡塔爾2：2戰平了烏茲別克斯坦。這樣一來，中國隊只要在剩下的比賽中再得三分，中國隊就能以小組第一的身份，晉級世界杯32強。
在那一天，記者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對著鏡頭高呼：“中國隊已經一只腳踏入世界杯了！”
嘖嘖嘖……
謝沖皺起了眉頭，郁悶地說道：“話不能這樣說啊！我當時兩只腳都踏進戰斗機了，就差屁股沒坐穩了。結果，我還是沒當上！”
理智告訴他不要抱任何期待，他居然會對“希望”這個詞產生恐懼。可事實卻在告訴他——這屆國家隊是有實力的，或許能完成國人幾十年來的夙愿。
要是國足能進世界杯，那謝沖是不是可以擺脫對“希望”的恐懼？是不是可以重新燃起對人生的希望？
切……
謝沖很鄙視自己的想法。“希望”這種東西就不應該存在。只要不存在，哪怕渾渾噩噩地活著，也不會那么難過了。
在9月30號那天，華天龍又來送東西了。謝沖一見他便嘆氣：“在我取得成績之前，你能不能別來找我了？我很有壓力啊！”
“你考得好，是我的好朋友；考得不好，就不是我的好朋友了？”華天龍說道：“你這個人，就是思想包袱太重！我問你，如果我是大畫家，你就愿意跟我做朋友，對嗎？如果我是幼兒園打雜的，你就不想理我了，是這樣嗎？”
謝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胡說八道！”
“我來看你，不過是順便而已……”
華天龍一激動，居然說漏嘴了。
謝沖機敏地問道：“你來這里還有別的目的？”
“目的倒談不上，我主要是給小穎送東西的。小穎太瘦了，學習又那么累。胡寶珠沒回來，她在學校的朋友并不多。你這個做哥哥的，也懶得花心思照顧她，思來想去，只有我這個老朋友想著她了！”
“你別把我說得那么不堪！說我脾氣差，我認了！可你說我不關心謝穎？她是我妹！我每天都跟她聊天！”
“那你知道她自習的時候喜歡吃哪種話梅嗎？知道她喜歡吃哪家的炸串嗎？你給她買過菠蘿吃嗎？小穎都跟我說了，她說——天龍，你太細心了，就像你媽媽那樣。跟你一比，我哥哥真是太差勁了。”
……
謝沖無言以對。
默默往嘴里塞完了最后一塊紅燒肉，謝沖頗有些凄涼地說道：“汪浩川給謝穎寫了一封信，據說寫了兩頁信紙。他也給我寫了，用了一點點零碎的時間，就寫了幾行，一頁紙用了還不到一半；你來看謝穎，不用說，肯定給她帶了很多好吃的。我是沾了妹妹的光，讓一個朋友見縫插針地想我一會兒，讓另一個朋友留點兒殘羹剩飯給我……我真是個幸福的哥哥。”
“別那么悲觀！至少有人想著你啊！不像你爸媽，一心搞事業，連見縫插針的空檔都懶得給你。”
……
謝沖的胸口上插上了好幾把刀子。
華天龍說，除了保育員的工作之外，他開始帶幼兒園的孩子們做一些律動操了。他的體力比女老師要好一些，所以他跳操的動作幅度更大、更有活力，孩子們都愿意跟他玩。薛琴建議他讀個函授的本科，以后當一名專業的幼師。
華天龍很是為難，跟謝沖吐槽：“我好不容易混到高中畢業，不想再念書了，可是薛老師還讓我念！我一看書本就頭疼！”
“薛老師肯定為你考慮啊！你不是喜歡小孩子嗎？就算為了更好地教他們，你也該充充電。”
“可我還想畫畫……”華天龍苦惱地說道：“要是去讀書，就沒有時間畫畫了。”
“你先積累生活的經驗，有了足夠的積累，才會有源源不斷的創作素材。趁這個時間，你也可以進修一下畫畫的技巧啊！”
“……好吧！果然，讀書好的人，思路就是清晰。”華天龍收拾好餐具，說道：“不過，在教導我之前，你也該振作起來了。”
“正在振作。”謝沖漫不經心地說道：“從谷底往上爬，總要費些力氣。”
謝沖和華天龍一起吃完晚飯，妹妹正在教室門口等他，邀請他明天一起去給姑姑買禮物。
“明天我們不放假。”謝沖苦笑道：“只是在下午的時候可以休息，晚上再回來。時間特別短，咱們得速戰速決。”
“中秋節也不能回家吃飯？”
“不能。老師說，我們這些高考的失敗者，不配回家團聚。”
……
謝穎忿忿不平：“你們老師說得也太過分了！”
謝沖拼命撓頭皮：“那有什么辦法？在老師看來，我們高考失利，就像犯罪一樣。必須要在復讀班里改過自新，重新做人，才能面對家人。”
“那姑姑結婚你能去嗎？”
“沒事，我請過假了，被我們班主任狠狠罵了一頓，他說我就是找機會偷懶，跟我爸罵得差不多。我臉皮厚著呢，他說什么我就聽著，這個耳朵進，另一個耳朵出，我現在百毒不侵！”
“哥，你說，會有不罵人的老師嗎？我們班的老師也可喜歡罵人了，只要一考不好，我就很忐忑。我不怕老師批評，但是我怕被罵。”
“姑姑就不罵人啊！她的學生都很喜歡她。可惜，姑姑那樣的老師太少了。”
“姑姑結婚之后，就要離開爺爺奶奶家了……”謝穎惆悵地說道：“咱們這個大家庭在一起住了好多年了。姑姑說，離開家，就有一種背叛的感覺，她很難受。”
“她嫁人了，又不是不能回家了。小穎，總有一天，我們一家會搬走，我家肯定會有你的房間，爺爺奶奶可能也會和我們一起住。咱們遲早都得離開那里。”
“那……萬一謝靖回來找我們，他還能找得到嗎？”
謝靖是家人胸口上的一根刺。當初送他走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做好了他不再回來的心理準備。
“會回來的。”謝沖的安慰蒼白無力：“可能在第一次下雪的時候，可能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反正，在你意想不到的一個瞬間，他就回來了。”
在無數個夜晚，謝沖都因為思念弟弟而失眠。謝沖不敢跟別人說，他甚至連希望都不敢有了，因為生活回饋給他的，都是無盡的失望。包括未來，包括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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