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汪浩川為了生活費發愁時，謝沖毫不猶豫地把弟弟給賣了：“就目前來說，謝靖應該是咱們這里最大的富翁，你跟他借錢，他肯定特別大方地借給你。而且，看在我這個哥哥的面子上，他不會收你利息。”
“謝靖的親爸真的那么有錢？”
“嗯，超乎你想象程度的那種有錢。”謝沖悄聲說道：“謝靖光拿了一點零頭——很有可能連零頭都算不上，就夠我們全家打著滾花好幾輩子了。”
汪浩川笑道：“可惜，你家人都是死心眼，要不趁這個機會肯定發大財了。”
謝沖的笑容凝固了，汪浩川真是太了解他了。
“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借錢，但是目前我不會再借了。”汪浩川說道：“我想嘗試這一年都不借錢。哪怕只有這一年，我也想嘗嘗，不借錢到底是種什么滋味。”
謝沖聽得心酸，汪浩川果真每年都在借錢啊。
“你家裝修要是需要人，我可以幫忙。”汪浩川開玩笑道：“我是無所不能的解放軍戰士，蓋房子種田都不在話下。”
“好，我家正愁找不到人幫忙。”
“按天付給我工資，要最高那檔。”
……
謝沖被逗笑了：“好吧，我還以為你是無私奉獻的戰士呢。”
“我當然會奉獻，不過我也得吃飯。”
解放軍戰士回自己家里去了。晚上沒那么熱，開著窗戶就有涼風吹過。家里蚊子非常多，幸虧謝穎給了他一盤蚊香。在黑暗中，煙氣裊裊升起，蚊子的嗡嗡聲漸漸消失了。
謝穎總是溫柔細心的。每每想到她，汪浩川耳邊總會回蕩著她關切的詢問——汪浩川，你肚子餓不餓？你吃飯了嗎？
在這個世界上，謝穎是最關心他溫飽的人了。
汪浩川很擔心電話會在睡夢中響起。好在他的手機不能用了，家里的電話也因為欠費而停機了，在這個夜晚，不會再有午夜兇鈴了。但汪浩川還是心神不寧，每次回到家，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第二天一早，汪浩川還在淺眠中迷糊，突然聽到有人哐哐砸門，他立刻警覺地起了身。他以為是父親來了，沒想到是許久沒見面的兩位叔叔。
兩位叔叔坐在院子里，環視著這個冷清而又落魄的“家”，他們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憐憫。未來的軍官就居住在這個凄涼的環境里，家里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
汪浩川不想跟叔叔們打交道，但童年時期的學費是他倆出的，對叔叔們，他有種天然的畏懼感。所以他還是燒了一壺水，刷了兩個杯子，給兩位叔叔泡了茶。
“你爸爸去哪兒了？”二叔問道：“我這幾天都聯系不上他。”
“我也不知道。應該沒出什么事吧，要不他的同事或者朋友肯定會找上門來。”
小叔搓著手，說道：“浩川，你在家里待幾天？要是住兩天就走，那就去我家吧。”
怎么，要是待得時間長了，你就不歡迎了？你沒結婚的時候，可在我家住了好幾年呢。
汪浩川冷眼瞅著小叔，把不滿咽回了肚子里：“不用了。你們都有家有口的，自己做不了主，我就不去自討沒趣了。”
小叔訕訕地笑了兩聲。他的妻子霸道蠻橫，對汪浩川的態度極不友好，汪浩川對她沒什么好印象。
“浩川，我和你小叔都挺忙的，那我就長話短說。你知道嗎，老汪家的祖宅要拆遷了，那里要修一條新的高速公路。”
汪浩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那么聰明，瞬間便明白了兩位叔叔的來意。
小叔接著說道：“前段時間村里測量房屋面積，聯系不上你爸，是我倆去的。但是老家的宅基地證在你爸手里，要是分錢的話，還需要那個證件。”
二叔接著說道：“浩川，這筆錢我們三家平分，就這么定了，行不行？別鬧什么不愉快，讓外人看笑話。”
兩位叔叔都有著體面的工作，在人前風風光光，可是他們眼中的貪婪，汪浩川看得一清二楚。
“爺爺是我爸照顧的。”汪浩川強忍厭惡，沉著地說道：“爺爺走的時候說得很明確，宅基地留給我爸。”
二叔推了推眼鏡，說道：“浩川，話不能這樣說，你爺爺從生病到去世，我們也是給了錢的。你爺爺沒留下遺囑，你爸爸私藏了宅基地證，這樣做是不對的。”
在拆遷之前，兩個叔叔對老家的房子嗤之以鼻。那里是貧窮的山村，他們從那里走出去之后，好幾年都沒回去。在汪浩川的爺爺去世之后，兩個叔叔拿走了老人家僅有的兩個金戒指，至于那個風雨飄搖的老屋，他們壓根就沒有看在眼里，隨便給了汪浩川的爸爸。
風水輪流轉，誰能預料到，偏僻的山村也會迎來拆遷的那一天，而且拆遷補償還有那么多。
想起兩個叔叔平日里的所作所為，汪浩川就氣得直喘粗氣。在他尚未成年的時候，爸爸又受了他們多少欺負？
想到這里，汪浩川硬氣地說道：“我再說一遍，爺爺是我爸照顧的，后事是我爸辦的。我爸不算是個合格的父親，但他至少是個孝順的兒子。孝順的名聲不是用幾個零錢就能買來的，我不認為你們有資格繼承爺爺的宅基地。爺爺的遺囑，你們可以不承認，但村里面有人能作證。你們要是想走法律途徑，那我奉陪到底。”
二叔聽罷，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唇：“哎喲，這上了軍校的就是不一樣，這才上了一年呢，就這么囂張了？連我們對你的恩情也忘了？”
“我沒忘，等我以后工作了，我會把欠你們的錢全都還給你們。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我爸對你們的恩情，你倆早就忘了吧？”
兩位叔叔的神色陡然一變，二叔立刻狡辯道：“你誤會了，浩川，你爸爸供我們讀書，那可不是我們的意思。你爺爺供不起我們上學，就讓你爸爸供。我們想輟學賺工分，是你爸爸不肯，執意讓我們上學。我們參加工作以后，也沒少補貼家里啊！我們不欠你爸爸的。對你和你姐，我們也不虧欠。”
汪浩川見識到了兩位叔叔更加狡猾而又陰險的一面，他們創造出一套利己的邏輯，并且在這套邏輯里面得到了自我救贖。汪浩川一時找不到這個邏輯的漏洞，只能冷笑：“你們一邊拒絕，一邊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爸的付出。虧我爸把你們當親兄弟，可你們根本不配！”
“浩川，你不要對別人要求太高了。我們都是普通人，不是圣人。我們的付出都是相互的，拆遷的錢，理應我們三兄弟平分。”
“不可能。”汪浩川毫不猶豫地斬斷了他們的念想：“拿走金戒指的是你們倆，放棄宅基地的也是你們倆。當初你們拿走了最值錢的東西，現在又來搶你們當時嗤之以鼻的東西。你們以為我家好欺負，但是你們想錯了。從今往后，屬于我爸的東西，你們誰也別想搶走。”
汪浩川的氣勢一上來，兩個叔叔稍稍有點發怵。這小子看似文靜內秀，實則比誰都堅定，很不好對付。
二叔又想到了一個歪主意：“浩川，你這樣不講理，以后能當一個好軍官嗎？你不怕我跟你們學校的領導寫信嗎？”
“好軍官？如果我現在保護不了我爸的財產，我輕易地做出了妥協，以后我就保護不了人民群眾的財產，甚至保護不了國界線。那樣，我會是個合格的軍官嗎？理應是我們的，我絕不妥協，絕不退讓！”
汪浩川的眼睛里射出兩道光芒，看得人心里發慌。
“還有，二叔，你給我學校領導寫信？寫什么呢？寫你貪心太過，覬覦我爸的正當所得？我不會任由你歪曲事實，我長了嘴，會寫文章，我會為自己辯解。真要辯論，你肯定不是我的對手。你愿意做無用功，那我便陪著你做。”
“你簡直可惡！”二叔忍無可忍地指著汪浩川的鼻子罵了起來：“我給你交學費，就是為了讓你這樣對待長輩？”
“我爸給你們交學費，就是為了讓你們這樣欺負小輩？！”
汪浩川毫不示弱，兩個叔叔又啞火了，繼而撂下幾句狠話，揚長而去。
汪浩川一口怒氣堵在胸口，氣呼呼地坐了半晌，剛要拿叔叔的茶杯撒氣，突然發現爸爸就在門口。
爸爸的眼神里有幾分畏縮，好像犯了錯誤的孩子，又像是被人欺負的孩子，他在找一個人為他撐腰。
汪浩川嫌惡地看了爸爸一眼。爸爸在家里蠻橫，打過他好幾次。可是在他自己兄弟面前，他怎么就慫了呢？
汪浩川沒好氣地問道：“你來的時候，見到你兩個兄弟了？”
“見過了。”
“他們跟你說明來意了？”
“嗯，他倆想分拆遷款。”
“那你準備跟他們平分？”
汪玉春微微嘆氣：“我不想分，可是你爺爺奶奶叮囑我，要照顧好他們倆……”
這又是哪兒來的菩薩心腸？
汪浩川被氣笑了：“爸，爺爺奶奶還讓你別打孩子呢，可是你打了我多少次？”
汪玉春訕訕不語。
“爸，我想不明白，我爺爺奶奶只讓你照顧他們，沒讓他們幫你？”
“誰讓他倆比我小？我是他們的大哥。”
汪浩川又笑了：“你還真是個好哥哥，拜托你想想我和我姐，你能為我倆當個好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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