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寧的方向大抵是往南。
但不是直直向南走,而是躲躲閃閃,一路回旋繞著走。
這一繞,任寧足足繞了七天。
七天里他遇到過好幾次搜索云垂小兵的西涼人也遇到好幾波狼。
能躲的任寧盡管躲過去,不能躲的就殺出一條血路來。
他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幸運的是都是些皮外傷。在追命草的治療下,并無大礙。
這天天剛亮,天氣愈加悶熱,熱辣辣的像下了火。
荒草叢里鉆出來的任寧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口糧袋。
袋子里口糧倒還有些。只是他搶到的水已經喝光,只剩下幾個空空如也的竹筒。
他往北看了眼。
遠處的天空又冒起了好幾處濃煙。
格龍騎在馬上,看著前面熊熊舔著草原的火焰,臉上陰晴不停。
是他讓人點的火,但放火不是他的主意。
區區一個百長,他還沒權力說點火就點火。
畢竟這片草地里可不止他一個百人隊,還有不同的百人隊在搜著云垂的斥候。
如果隨便放火,燒到的可不止躲藏的云垂人,還有他們數百的同伴。
“燒得好。”旁邊傳來下屬們歡笑的聲音,“那些云垂老鼠東躲西藏,不時冒出來殺我們幾個弟兄。早該放火把他們燒死,一了百了。”
“哈哈,我好像聞到了烤人肉的味道。”
“唔,我也聞到了,真香!”
“燒云垂人我不反對,但聽說這附近有我們西涼的兄弟姐妹在定居……”
呵呵。
有人冷笑。
“這里距離云垂邊界不遠。會定居這里的,都是些只有幾百甚至幾十人的小部族。死了就死了。”
“就是,”有人點頭贊同,“這些人誰敢說他們是真正的西涼人?說不準是云垂的奸細。燒了就燒了吧。”
“這些小部族多得像牛毛,少幾個礙不了事。我只是擔心這火會往西邊老家燒去……”
“放心吧。現在這個季節一直刮著西北風。放火也只會燒向東南方,不會燒回老家去。”
“燒向東方是好事啊,最好把那該死的巖陲要塞一起燒倒。”
……
任寧搖頭,默默地收回目光。
“這鬼天氣真熱……”他嘀咕著,咽了咽口水。
這幾年草原上的天氣實在詭異。
久不見雨已經習以為常,而且一年比一年熱。
半個月前離開巖陲要塞出來草原探察情況,上鋒就曾讓他們注意。
反常的氣候,加之云垂收獲的季節即將來臨,西涼人極有可能冒險東進。
果不其然,高溫少雨加上過度放牧。草原上的草場已經大規模荒蕪化,甚至那些璀璨的湖泊也在大規模收縮或者消失。
沒了水源,無論是人還是牲畜都沒了生路。西涼人要么往西繼續尋找新的水源,要么往東殺向富饒的云垂帝國。
上鋒預想到西涼人有可能東進,但他絕對沒料到規模如此之大。以至任寧這些斥候們剛踏進草原不久,就遇上了數倍于自方的敵人,然后被迫四處逃亡。
想到這,任寧撇了撇嘴。
他清楚地記得,就算往年風調雨順的時候,每每到收獲的秋季,西涼人都有往東掠奪糧食和女人的習慣。
對他們來說,掠奪別人的東西是一種榮耀。
操!
任寧突然臉色大變。
他顧不上觀察四周是否有敵人埋伏,拔腿就跑。
點火的地方原本距離他很遠。然而此時天干物燥,火借風勢反過來風助火威,已經鋪天蓋地向他這邊燒了過來。
噼里啪啦!
眨眼間,似乎整個北方的天空全是熊熊的火焰和濃煙,令人望而生畏。
觀察好風向,任寧飛快向西跑去。
還沒跑多久,嘩啦啦,身后突然響起動靜。
任寧回頭一看,頓時大喜。
他后面跟了一條灰色的大狼。
這頭狼惶惶地看著北方壓過來的大火,四肢狂奔只顧得逃命,對眼前的獵物視而不見。
但任寧卻主動緾了上去。
狼路過身邊時,他猛地一甩韁繩,瞬間套住了狼頭,直接撲到了狼身上。
嗷嗚!
狼氣得一聲大吼。
有心想停下給該死的人類一口,只是抬頭看看馬上燒到面前的大火,它果斷放下私人恩怨,撒開四肢飛快向前沖。
只不過狼到底不是馬,身材相對矮小。趴在它背上的任寧可算受了大罪。僅僅四周的荒草和荊棘就劃得他滿身都是口子,不大一會人就成了個血人。
任寧恍若未聞,死死抱著狼脖不放。
噼里啪啦!
火越燒越近,也越燒越旺。
雖然還有好幾十丈遠,但任寧似乎覺得身子都已經開始感受到火焰激烈的溫度。
嗷鳴!
狼大吼了一聲,發狂地往前沖。
任寧抬頭看看面前,又看看北邊的火焰,心里松了口氣。
按狼這速度,除非它扭了腳,否則他們應該安全了。
沖出火路十幾丈外,任寧毫不遲疑地松開了手。
撲!
他重重摔在草地上,灰溜溜地打了幾滾。等身子停下時,手里已經握緊了短刀。
咕嚕地爬了起來,任寧往前一看。
那頭狼根本顧不上找他麻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到底是野生動物,遇上了野火逃還來不及,哪有心思理會代步這點小事。
火場就在身后,任寧不敢多停留。萬一風轉個方向,他就必死無疑。
撞撞跌跌,一路向西。
果不其然,草原上的風雖然大多數都往東南吹,但偶而也會調下皮。
幸虧任寧一直堅持往西跑,這才沒有再次被火堵住。
跑著跑著,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面前的小坡上,數十個西涼人拼命揮舞著手里的柴刀,嘩嘩地砍著地上的灌水和草叢,似乎想辦法搞出一道隔火帶來。
后有大火,前有幾十個西涼人……
任寧只猶豫了一秒,就沖了過去。
“誰他媽給我把刀?”他揚了揚手里的短刀,用蹩腳的西涼語大聲喊道:“我的太短,不好用。”
咣!
“我這有多的,給你!”旁邊立即有人扔過來一把長長的剔骨刀,“快去把那片灌木通通砍掉!”
那男人回頭大喊:“女人呢,都過來搬東西!把地上這些小樹和雜草搬得越遠越好。”
任寧彎腰撿刀時,四下一望。
他們身后不遠的地方是條不大的村子,幾十座氈房稀稀落落的擺在那里,大多都很破舊。
一些小孩子正好奇地站在村口,不知所措地望著北方鋪天蓋地的火焰和濃煙。
繼續往西跑,還是留下來幫忙?
任寧心里掠過絲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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