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南海昌文航天發射場協作樓。
李想跟王兵一路沉默走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中，各方負責人已經到位，還有一個意外的身影，他正瞇著眼睛，卻沒有人敢去打擾。
跟他們一樣，穿著一身藍色工裝，卻更顯陳舊，胸口別著他的銘牌，上面寫著：龍樂天。
見狀，李想和王兵二人低下了頭，沉默地入座。
兩分鐘后，視頻會議接通了。
屏幕里的領導，面色凝重。
接下來，作為總指揮的王兵花了半小時，詳細地匯報了初步事故匯總。
領導的臉色很難看，畢竟承受他也承受著壓力，來自領導的領導的壓力。
“電視臺的畫面已經放出去了，你們知道造成了多大的影響嗎？我想，你們在發射中途就意識到不對了吧，為什么沒有切斷？”
一上來就是質問，每個人都感覺到無形的壓力壓住了肩頭。
李想準備站起來，卻被王兵拉住，后者緊接著回答了這一問題：
“領導，是我們沒有及時切斷畫面！”
“王兵不用攔著李想，我知道他的意思。”領導望著屏幕說，“立項之前，你們就說我們的航天事業不能麻痹自我，必須邁出新的一步了，不然就是等死。李想把數據甩我桌上的模樣，我至今都還記得。”
李想沉吸了一口氣，起身俯首答道：
“是我沒能在經過長五后，發現長五遙二發動機的隱患。就像當時我說的那樣，意見我提的，出了問題我負責！”
他應該知道的，長五首飛發射窗口前，火箭動力系統溫度出現異常，幾經推遲。可后來，急匆匆地又投入到了長五遙二的研制工作中。
“不用急，該負責就要負責。你知道有多少人在屏幕那頭看著嗎？甚至都有退休的領導連夜打來電話，要我立即叫停這個項目，停止浪費資源。”
此話一出，李想說不出話了，全場也沒人說話。
叫停項目、資源浪費？
一個個字，好似要把他們壓垮一樣。
可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陣笑聲響了起來。
“他們當時也總跟我說這樣的話呢。”
整個會議室所有低頭的人，都驚愕地看了過去。
李想也看了過去，卻發現是龍老院士睜開了眼睛，拿起桌上的眼鏡戴上。
屏幕里的領導發現了龍樂天，語氣帶著幾分尊敬，“龍老院士，你也在？”
龍樂天點了點頭，隨后笑道：
“你這個當領導的，都要把人嚇壞了，說正事吧，不用在意我。”
領導點了點頭，提高了聲音：
“無論是你李想，還是王兵，亦或者我，這次的事情都得負責。這項目并不是一個電話就能叫停的，望周知！也許今天就是華夏航天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但我們卻不是第一次經歷黑暗，更是不止一次度過黑暗……”
“歸零！”領導將資料啪地一聲摔在桌上，“你們現在做的就是歸零。”
他看著李想，面色嚴肅道：“李想，這是你最后一次機會，集團公司黨組研究決定，要設立第一總指揮，負責歸零工作，任命你擔任這么個角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無非就是擔責第一人嘛。
李想義無反顧，“明白！”
“很好，100天，只有100天，必須排查出問題給出詳細地解決方案，給上頭一個交代！然后盡早完成歸零，讓長五遙二再次升空，再次之前，所有人假期取消，這就是上頭給我的命令，也是我給你們的命令！有無異議！”
100天，先找出問題，可見輿論壓力之大。
每多一天，外界的壓力都會多一分。
但在場的負責人想也不想，還是直接站了起來：“無異議！接受命令！”
看著眾人目光的悲壯決然，吼得青筋直冒，領導一時間話語也軟了下來：
“坐下，都坐下！時間緊，輿論緊張，別再傳出什么人員健康事故，經不起折騰了。”
又說了兩句，會議還是結束了。
李想立刻愧疚地看向自己曾經的導師龍樂天，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么說。
“你這副什么樣子，都五六十的人了！”龍樂天笑罵道，他知道李想都在想些什么，無非就是懊惱、愧疚、自責。
這些，他都經歷過。
“新技術的應用，哪有一帆風順的？你別忘了，雖然現在長三被稱為金牌火箭，但當初試飛的時候，點火兩秒就姿態異常，飛了22秒就撞到了2公里外的上坡上，別說回收了，直接爆咯。”
說這話的時候，龍樂天很輕松，像是在給后輩講故事一樣。
但李想卻知道背后的艱辛，他這個導師就在那個時候一夜白了頭。
“說實話，我都沒想到失敗得那么慘。但問題在于有沒有失敗嗎？重要的是，如何面對失敗，從中吸取教訓！”
說著他就站了起來：
“你們不用愧疚地看著我。你們該感到愧疚的是，落到太平洋里的長五遙二，那些選擇相信你們的人……你們一個總指揮、一個總設計師，路也只能自己走了。”
……
第二天中午，大型會議室。
負責人連同全部相關人員就位。
李想坐在最中央，眼中滿是血絲，但他始終緊繃著一根弦。
“昨晚大伙都辛苦了，發射場的工作處理完畢，結果也出來了，經過緊急排查，初步定位是發動機本身的原因。”
他將手中十幾頁訂在一起的方案書推到了中央。
“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我只講3句話：”
“這個方案我定的，出現任何結果，特別是不利的結果我負責，各位看完后，可以就此提出修改意見。不過不需要大家負責，責任依然是我來承擔。”
此話一出，李瑩驚愕地看向自己導師。
她也一夜沒睡，不由地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但李想的聲音依然沉穩：
“方案確定下來以后，全線必須集中精力，全力以赴推進這個方案的實施，但如果說，誰不按照要求開展工作，出現問題，你要負相應責任。”
“過程中有什么問題，找我，我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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