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倩說到一半，就陷入了沉默，這讓池遠有些忍不住了。
“學長的家庭情況不是很好嗎？”
“倒也不至于。”宋倩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但就在帝都這個地方，家庭情況也算不上多好。”
她看了池遠一眼，“至少，丁一肯定沒家業等著他回去繼承。”
也就是普通的工薪階層。
池遠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腦袋，知道自己宋姨回憶過去時，也回憶起他那時擺爛，氣得她恨鐵不成鋼的時候。
當然，宋倩也沒有難為他的意思。
這孩子的變化，她看在眼里。而且……有家產繼承不是一件好事嗎？無論對池遠，還是對他們家。
“其實，丁一是復讀生，他爸媽花了不少錢，請我給他補課，還租了我們家的房子。”
宋倩重拾話題，繼續說道：
“他爸媽當時就跟我說，工作忙，高一高二沒精力管丁一的學習，任由丁一貪玩不務正業，導致他第一次沒考好，一本線都沒上。”
聽到這里，池遠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貪玩不務正業……這，說的是學長？”
宋倩看了他一眼：
“雖然他爸媽這么說，但一開始，我出試卷給他測過，基礎還是很不錯的，至少過一本線沒什么問題，大概是發揮失常了吧？”
也只有這種解釋了。
但池遠聽丁一爸媽的說法，總覺得很不舒服。
——什么都用‘貪玩不務正業’帶過，對孩子的了解就僅僅是這樣嗎？
隱約間，他倒是覺得丁一第一次高考，發揮失常是注定的。
“高四這次，他爸媽也上心了起來。因為丁一第一次連一本線都沒上，這次，他們希望兒子能上個地大就夠了。”
宋倩繼續說，“丁一這孩子很聰明，也很努力。”
努力其實還不夠準確，甚至可以說是非同一般的努力。
一方面是高四本就算是破釜沉舟、壓力極大，另一方面，池遠猜測，丁一大概是對自己第一次高考發揮失常極其不甘心吧。
那種實力無法正常發揮的感覺的確很憋屈，有一種自己被輕而易舉否定的感覺。
“他的努力得到了印證——成績穩步上升，再加上基礎很好，分數線直逼青北。”
說到這里，宋倩停頓了一會兒：
“他爸媽意識到了這一點，肯定跟丁一提過，我記得是有那么幾天，丁一的狀態不對，但他很快就恢復了過來。”
“現在想來，估計是他爸媽害怕再次影響丁一，就沒一直強求吧？”
說完，宋倩直接沉默了下來，盯著對面，若有所思。
后來在大學的事，她也聽丁一說了。
究其根本，她的責任并不大，源頭還是出在丁一父母身上，但問題是……她除了是一名老師，也是一名家長啊！
池遠則是癟了癟嘴。
沒有強求？
緩兵之計，然后悄悄改志愿是吧？
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說。
但他心頭的某一點疑惑被解開了。
“我懂了。”說著，他就嘆了一口氣。
宋倩的眼神恢復神采，下意識問道：“什么？”
“我明白丁一學長到季楊楊家要找什么東西了。”
“季楊楊家……”宋倩喃喃道，“去年，丁一一家好像租下了那里。”
池遠點了點頭，語氣無比肯定：
“學長喜歡地質。而那個時候，他爸媽也是支持他上地質的吧？”
“他們一家還住在那家屋子的時候，‘全家正團結一致為上地大而努力’，父母都支持兒子的夢想！”
“但在填志愿的最后一天，這一切被破壞了。學長的夢想，被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最終患上了抑郁癥。”
否定他的夢想，跟否定丁一這個人，也差不了太多了。
“學長精神狀態不穩定，他下意識地想要自救。”
池遠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覺得，自己回到那間房子，就能重新找回自己的夢想，找回那個時候的自己，找回那個時候的家。”
這個時候，他也意識到自己有一點錯了——丁一并不想站在爸媽的對立面，迫使他站在對立面的，是爸媽的壓力啊。
即使爸媽改了他的志愿，他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想著到時候轉專業，也嘗試著說服父母。
不然，轉專業需要的家長同意書，完全可以先斬后奏！
所以，潛意識里，丁一還是希望回到當時和睦的家庭。但那個‘家’，也只存在于他高四的時候。
高四結束，丁一爸媽又回到了忙碌的工作，對丁一回到了疏于關心的狀態，因此，丁一的狀況越來越嚴重。
聽完池遠的話，宋倩久久不能回神。
——為了夢想，甘愿跳河結束生命……嗎？
這實在震撼了她，不知不覺間，已經緊緊地抿住了下唇。
池遠看了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起了勇氣：
“宋姨，其實英子和丁一很像。同樣敏感，同樣小心翼翼，同樣對夢想有一種謎一樣的執著。”
英子看著大大咧咧，但內心細膩，從來就跟一個人內向或外向沒有必然的關系。
聽到這句話，宋倩瞳孔猛然一縮，“……什么意思？”
“不，不可能。”她想到什么，突然搖頭。
“對，你的那個視頻！我看過后，就很小心了，英子不可能患上抑郁癥！”
看過池遠在天文館給她的視頻，她就上了心。就害怕英子心理出現問題。
池遠也微微低下頭，有些自責地說道：
“宋姨，我也是害怕英子心理出現問題，才做了那個視頻，但我沒想到……英子的心理早就出現了一些問題。”
“已經出現問題了？”宋倩難以置信，“英子在之后，明明表現得很正常啊，很少跟我……”
她正想說‘英子很少跟她鬧矛盾’，卻突然卡殼了。
——因為，在不到一周前，她的閨女還跟她大吵了一架！
那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即使是之前在天文館，英子也沒有跟她吵架，只是抱在一起，互訴衷腸，母女之間的感情反而更深進了。
但……
這又何嘗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呢？
想到這兒，宋倩怔怔地看著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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