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夏日清涼記事 > 第 155 章 人小輩大
  鄭經站得腿疼,可氣氛卻讓他不敢說話。

  就在門廳這幾平米的地方,站著四個人,至少有三個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干什么,唯一一個知道的,她還不跟大家解釋,先是蹲在那里哭,哭完站起來也不說話,目視前方若有所思。

  鄭經掏出手機看表,再算算時間……要不報告什么的明天早上再寫?

  許漢文是猜到一點,但跟鄭經一樣,他猜到了也不敢說,說出來就……人生觀好像都要倒個個了。他就這么一直看著秦青紅著一雙兔子眼跟面前的空氣說話。

  ……現在他的三觀都有點搖搖欲墜。

  易晃覺得自己也是心大。剛發現自己死了,還挺坦然。他是這么想的,死都死了,也沒人能再活回來,想不通又能怎么樣?還是接受現實吧他發現“接受現實”這四個字真是充滿哲理,而且比什么道理都管用。現實,就是存在的東西,你無法回避,也無法改變。

  “別哭了,別傷心了,你怎么會想到要來找我?哦,是不是發現尸體里沒魂啊?”難得死一回,死了還能跟活人對話,易晃覺得自己發現新世界了,還有點小興奮。

  秦青紅著眼睛搖頭:“不是,我是來找害了你的那東西的。”

  易晃條件反射的回頭看身后,身后什么也沒有。

  “我怎么沒感覺?”他都死了,怎么也沒發現是什么害了自己了呢?難道人一死,他以前修行的成果全都歸零了?有點虧。

  “我把它給關起來了。”秦青說。她的氣像水又比水凝實沉重,關一兩個這種東西那是小菜一碟。現在的問題是,她想請易晃讓一讓,好讓她進去把那玩意給消滅掉。

  既然易晃還“活”著大概吧,她決定就不折磨那東西了,快狠準的滅了它就行。

  易晃卻很好奇:“我能過去看看不能?”

  秦青有點猶豫:“……我的氣對你來說不太好吧?”

  易晃搖頭,很羨慕的看秦青,“不,你的氣讓我很舒服。”

  他現在死了,就能看到秦青的氣了,事實上現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氣中。她的氣像一片冰海,透明的冰藍色,站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張開暢快的呼吸,爽就一個字!

  如果說秦青的氣是包裹著地球的水,方域的氣就是陽光,曬在身上微微暖。這二者本來應該是天敵,此時此刻卻融合在一起。

  易晃說:“你跟方域真是天生一對!以后絕對不能分手!他要跟你分手你就跟他哭,一定能把他哭得心軟!”

  秦青覺得易晃死了以后變得更活潑了……

  方域看她神情不對,也好奇她跟易晃說了什么,問她:“他說什么了?”

  秦青:“……說我們天生一對。”后面的就不用說了。

  既然易晃不會感到不舒服,又因為他實在太好奇,更加因為他都死了秦青也不忍心拒絕他,答應帶他一起過去。

  于是一行人……許漢文和鄭警官都留在門廳。于是秦青、方域加一個易晃鬼一起去消滅邪物。

  邪物在魏王業的房間。

  它在這里,大家都不驚訝。易晃說:“上回我來就看出這里不對。”但他沒發現有東西。

  這個房間的意外的簡潔,似乎主人并不常回來住。靠墻一個衣柜,對面一個書柜,一張書桌,一個床,一把簡單的電腦椅就沒有了。

  床上桌上收拾得都挺干凈,倒是書柜下面有個保險柜算是最不一般的家具。柜門打開,里面不管原來有什么,現在空空如也。

  而邪物就在保險柜里。

  秦青、易晃都能看到。邪物是一團南瓜大小的黑色霧氣,黑霧絲絲縷縷溢散開來,好像在散發惡意。讓人不快的是,它好像是活的。它的周身像心臟一時大一時小,一時這一塊鼓起,一時這一處凹陷,有幾處像有什么東西在快速的流動。

  易晃現在覺得自己死的不虧了。他也開始發現自己的自大。因為易家幾十年來只有他能查氣觀風就自以為厲害,其實這只是最基本的,他就相當于一個瞎子,卻傻瓜一樣走了進來。

  他能到現在才死在魏家已經是祖宗保佑了。他還覺得秦青運氣好,她好歹只有兩年,他都干了十八年了,算起來他的運氣絕對比秦青好。

  他看向秦青,這個女孩與眾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陰氣雖然侵蝕她的身體,同時也賦予了她特別的能力。

  秦青看易晃看著這東西就不說話了,就等他看完。他轉頭看她了,她就問,“我滅了它吧?”

  易晃興致勃勃的說:“好啊!”他也想知道秦青是怎么干的。

  然后就見那個邪物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握住,掐滅了。

  易晃:……

  這是不是太簡單了?

  但掐滅后,原地仍然有黑色霧氣,雖然極淡,但他知道,再等上一段時間,這些黑霧還是會聚合起來的,到時它們還會害人。

  秦青覺得很不舒服,剛才她是把那團黑霧給碾滅的,就像用錘子把它砸成粉末。可砸碎后它也仍然存在,不等于它已經消失了。

  “這是怎么回事?”她還沒遇上過不能消滅的東西,就算以前遇到鬼,她都能通過吸取陰氣的方式干掉它們。

  這個邪物卻像是……像是天生地長,就像空氣與水,她只能消除它的一個形態,卻無法將它從根本上消滅。

  “它是什么東西?”她問易晃。

  “怨氣。”易晃嘆了口氣,“走吧,看來魏家的災是消不掉的。”

  他們出來時,鄭警官正在接老婆的電話。老婆現在生氣的是“怎么能讓你現在還不回來?加班又不給錢!想累死你嗎?”心疼老公了。

  鄭經甜蜜又辛苦的解釋:“快好了,快好了,這就能走了。”

  方域懂了,馬上道歉:“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走走走,我送您回家。”

  鄭經:“不用不用。”看他們都出來了,“完了?”

  方域點點頭。

  鄭經有那么一瞇瞇想問這房子里有什么東西能害人,后來又給咽回去了。反正他這輩子都住不起這里的房子,還是別替別人操心了。

  幾人下樓,秦青特意和易晃坐第二趟,免得大家擠一個電梯不好。

  鄭經和許漢文看到她站在電梯外沒上來,都很懂的沒有問原因。

  方域需要先跟著他們下去,再拿著卡上來接她。

  趁著這點時間,秦青問易晃,“魏家的東西是什么?”

  易晃想要怎么跟她解釋,這個說起來很復雜,但又很簡單,可以一句概括。

  “青青,你知道什么叫千夫所指嗎?”

  秦青靜靜的聽著易晃說故事。

  易晃說的挺隱晦,大意就是魏王業背叛人民背叛黨,助紂為孽,做了很多壞事。因為他的緣故很多人都受害了,所以有很多人怨恨他。那個邪物就是怨氣的集合體。它不是鬼,沒有獨立意識;但它同時又是有共同意志的,就是害魏家人。

  魏王業的妻子、孩子都享受過魏王業的好處,所以他們全都有罪。

  至于易晃為什么會倒霉死掉……

  “我自從做咨詢開始,十八年,并不算是積德行善。”反正人都死了,他也不在乎名聲了,這么多年下來,請他辦事的人,錢與權,總要占一樣。這些人托他辦的事中,不全是壞事,因為他不做惡;也不會全是好事,就算做的是好事,但請他辦事的是什么心思就難說了。而真正的好人也不知道他是誰,不會找上門請他幫忙。

  平時他如果碰上了,覺得有緣就拉一把。比如秦青。

  但是……

  “善惡不是加減法。”秦青說。

  “對。”易晃說,“所以我這十八年,沒有積德,卻壞了自己的命數,該我有這一劫。”只是劫太大,一下子就要了他的命。

  “所以,你不用為我難過。”他對秦青笑著說,“能在最后碰到你,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了。托你的福,我的三魂七魄比以前干凈多了,應該能投個好胎。”

  秦青不明白的看他。

  易晃笑道:“就是細柳路26號那次。”他覺得,這就是老天給他的福報了,在死之前遇上她,能干干凈凈的走。

  最后是方域送秦青回家的,鄭警官好心,把許漢文送走了,避免許漢文跟另一個“東西”同車。

  鄭警官在車上問許漢文,“你這師妹,啊?”是不是很厲害啊?

  許漢文開始裝傻:“我師妹?她就是心軟。”

  鄭警官呵呵,心道不說就不說吧,心里知道就行了。

  另一輛車里有件事也急需解決。

  方域看不到易晃,就問秦青:“把易先生送哪兒?”

  這還真是個難題。

  易晃跟著秦青從魏家出來,但他去哪兒呢?醫院太平間?

  易晃不愿意。

  秦青說:“那你跟我回家吧。”

  易晃也不愿意,雖然跟秦青回家似乎很好,可他不能去一個女孩家里啊她父母還不知道。

  方域說那跟他走吧,這回秦青不愿意了,怕陰氣有害。

  易晃想來想去,去博物館吧。博物館里還有易家的藏品,他去那里呆著挺好。

  秦青還問易晃要不要跟易家人說話,明天易家人就來了。

  易晃說還是算了吧。

  “跟他們說,他們還要傷心難過。還是不說的好。”既然已經死了,就把這些都放下吧。易晃想走得干脆一點,別拖拖拉拉的再讓家里人念著他。他嘆了口氣,“爸爸他們應該不會告訴爺爺,爺爺這幾年身體很不好……”別因為他的事,爺爺再傷心難過的生病了。

  方域先把秦青送回家,親自給送到樓上交給秦媽媽,然后再把易晃送到博物館。兩人無法交流,方域就把車停在博物館前,打開門,吹了十分鐘冷風,還被聯防隊員關心問候了一下:是不是喝酒了?大冬天開車門吹風涼快?

  第二天,秦青是被電話叫醒的。打來電話的是鄭警官,他今天一早就去派出所寫報告交報告,然后易家人給他打了電話,詢問那個拿走易晃的八鈴的“女朋友”。

  鄭警官只好趕緊給秦青打,“你要不要過去看看?送送。”

  秦青趕緊爬起來,顧不上跟秦媽媽解釋為什么昨天晚上出門最后又被方域送回來秦媽媽:去約會了吧?今天還要去?,火速出門去博物館。

  去了就看到易晃竟然站在博物館前的空地上看小孩子玩雪堆雪人,陽光穿透他的身體,讓水晶一樣透明。

  “我爸來了?”易晃有點近親情怯了。

  秦青說:“對,所以我來找你,跟我一起去吧。”

  易爸爸昨天接到電話,恰逢過年,家里親戚多,本來易晃就快回來了,易爺爺天天提,他也不敢說,不敢露出來,強忍悲痛跟妻子提了一句,留她在家,他自己一個人來了。

  坐了四個小時的高鐵,趕到這里時天還是黑的。他打電話到派出所,鄭警官已經下班回家了。他趕到醫院太平間,辦理了手續,然后就坐在醫院外面的快餐廳里發呆。等到八點大家都上班了,他才給派出所又打了電話。

  鄭經因為要寫報告才提前趕到所里,接到電話想起昨晚的事,有心想問可又張不開嘴,畢竟太不科學了。萬一易爸爸其實并不信這個呢?還是讓專業人士去解釋吧。

  秦青到的時候,鄭經正陪易爸爸說話,看到秦青進來,兩人都站了起來。

  “你就是秦青吧?”易爸爸微笑著伸出手,他是個特別有氣質的老先生,花白頭發,全都梳到后面,戴著一副眼鏡,像個學者。

  “你好。”秦青與他握手,下意識的去看旁邊的易晃。

  易爸爸條件反射的也去看她旁邊,因為那個眼神就說明這里是有個人的。

  易爸爸心中一動,瞬間就有些站不穩了!

  “您慢點!”鄭經趕緊扶住他,讓他坐下,“你陪叔叔說說話,我去給叔叔倒杯水。”他避出去了。

  秦青也坐下來,又看了眼易晃。因為易晃從剛才進來見到易爸爸起,就是一副落水狗的樣子,想跟易爸爸說話又不敢,像個闖了禍不敢見家人的孩子。

  易爸爸深呼吸幾次,倒出速效救心丸吞了,又深呼吸,不舍的看著秦青身邊的空氣,對她說:“叔叔也叫你一聲青青吧。青青,我聽我家孩子說起過你,你……你能不能跟叔叔說說,我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他說不下去了,期待的望著秦青,眼里含著兩泡淚。

  雖然易晃告訴她不用說,可她總覺得還是該說。昨天她聽說易晃死訊后有多難受,在見到他之后又有多慶幸,這種感受,沒辦法說清楚。

  她覺得自己當時被救贖了。

  她對易爸爸點了點頭,易爸爸的眼淚瞬間就滾落下來,易晃雙膝一軟,跪在易爸爸的面前。

  “他在這兒。”秦青說,“跪著。”

  易爸爸扁著嘴哽咽著想伸手去抱、去扶易晃,可他什么都碰不到,反倒幾乎摔倒在地。秦青趕緊上前扶住他,把他給扶回去坐好。易晃剛才也想扶,結果直接掛在了易爸爸的身上。

  等秦青扶易爸爸坐回去之后看到就傻了。

  易爸爸的眼睛被眼淚糊住什么也看不到,掏出手帕來擦掉眼淚,看出秦青神色不對,緊張的趕緊問她:“怎么了?光光怎么了?”

  易晃小名叫光光,外號輸光、搶光,小學時被人稱三光政策。

  秦青不知怎么解釋,看易晃趴在易爸爸懷里也不起來。易爸爸催得厲害,她只好說:“……他,他附您身上了。”

  易爸爸愣了,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鬼附身?”

  秦青點頭,伸手說:“要不,我把他拉起來?”

  易爸爸從秦青的手勢中判斷出兒子在他懷里趴著,趕緊抱住空氣,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這樣就行!挺好挺好!”過了會兒不敢置信的問,“他真的在?”

  秦青看易晃也是想起來的,可不知是不是易爸爸真的抱住了他站不起來,反正他還在易爸爸身上。

  “嗯,在。”秦青說。

  易爸爸笑起來了,眼淚還在,笑得牙都露出來了。鄭經剛好端著熱水進來,看到這一幕還是退出去了。

  這個世界他不懂。

  “好,好!”易爸爸一個勁拍大腿,不知是不是想拍易晃。他問秦青:“光光能跟我多久?我今年六十六,他能跟我十幾年不能?”到時爺倆一起走。

  秦青趕緊說:“這個我不知道。”

  易爸爸也不勉強,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那行,也行,這樣就很好了,很好。”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乍悲乍喜,易爸爸有點腦子不中用。他問了秦青很多易晃的事,然后突然發現其實他可以通過秦青跟易晃對話,所以后面秦青就充當翻譯。從九點說到下午一點,易爸爸才發現耽誤人家事了,趕緊送走鄭警官,請秦青吃午飯,然后說:“以后,叔叔還有很多想借助你的時候,你能幫幫叔叔嗎?”他以后肯定還要跟兒子說話,那就離不了秦青。

  “當然可以啊,叔叔什么時候來找我都可以。”秦青點頭。

  “好,好!”易爸爸說,跟秦青交換了電話,匆匆帶著易晃走了。秦青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結果一個月后,她聽說易爸爸竟然搬到這里來了!帶著妻子和易爺爺,一家人還特意到秦家拜訪,易爺爺收了秦青當干女兒。

  秦青:等等!這是怎么回事?!

  易爺爺仙風道骨,他接受的比易爸爸還快,倒是易媽媽一開始有一點不太信,但在通過秦青牌小翻譯跟易晃說過話后,哭得比易爸爸還厲害。

  易晃的葬禮已經舉行過了,但易爸爸帶著易爺爺和妻子搬過來就是為了能常來找秦青,認干親也是為了讓兩家變成親戚能時常走動,不然只是普通朋友常常上門就不合適了。

  端的是雷厲風行。

  秦青坐在易家新家的沙發上,手里是易媽媽拿給她的酸奶,旁邊是易爸爸和易爸爸身上掛著的易晃,易家還是有點門道的,易晃身上的衣服換了一件。

  秦青看易晃,周圍的人都看她。

  這種情況因為最近常常發生,所以她也很淡定了。

  秦青:“你現在這樣真的沒事?”

  易晃:挺好,我第一次知道,我爸會把臟襪子塞到床底下。

  易爸爸看干妹妹和自己兒子交流,問:“青青啊,你們說什么呢?”

  秦青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她懂,這是易晃幫她在易家人面前刷信任度,不過用自己爹的糗事來刷,這孩子還真不孝!

  易媽媽立刻起身拿掃帚去掃床底了,一會兒拿著四五只單只的襪子出來,笑中帶淚的說:“他是把襪子穿丟了,怕我說他,才扔到床底的。”然后拿去扔小洗衣機里了。

  易爸爸也不覺得自己丟臉,不過還是有點臉紅的,搖頭說:“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跟你姑說呢?”

  易晃一副“臥槽”臉。

  秦青懂,從第一天她變成他小姑姑后,他就這副樣子。

  呵呵,沒辦法,輩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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