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交代著，可顯然，李大年兩母子并沒有多重視她的話。
“哎呀，這女人家都是這樣的，我當年懷著大年的時候，那大著肚子還在干活呢，啥坐月子啊，都是你們現在年輕人矯情罷了。”
李大年他娘一臉無所謂，全然沒有了剛剛的焦慮。林溪不免在想，她剛剛那么擔心，到底是擔心廖鳳本人，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亦或者說是，擔心家里的一個勞動力死了呢？林溪有些頹然。
李大年倒是看出了林溪不滿的態度，連忙扯了扯他娘的袖子，對著林溪陪笑道：“林……林醫生啊，您別聽我娘說的。
她啊，沒讀過書，不知道這些事兒。您放心啊，我們會好好照顧鳳兒的。”
林溪聽到這話，點點頭，她并不相信他們會有多盡心，但沒辦法，他們才是廖鳳的家人，她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對了，林醫生，您看這個，診金該給多少啊？”李大年搓著手，有些不安的問道。
林溪被他一說，這才回過神來。
“沒事兒，你們自己留著錢好好給產婦和孩子補身體吧，我也沒幫上什么。”
“欸，那可不行。”李大年拿著兩塊錢，直直地往林溪手里頭兒塞。
“林醫生，我知道，今天要不是有您在啊，鳳兒她們還不一定能好呢，您也別嫌少，這啊，就當請您喝杯茶了！”李大年誠懇地說道。
李大年他娘雖然心疼錢，但也跟著勸道。她知道，今兒要是沒這小丫頭在，她大孫子啊，可能真的會憋出事兒來。
林溪推拒不過，無奈地接住了李大年遞過來的兩塊錢。
“診金要不了這么多的，你們賺錢也不容易，這樣，這一塊錢就當我給孩子買糖吃的，也是緣分。
你們啊，好好照顧孩子就行了。行啦，我看也沒啥事兒了，我就先回去了。”
林溪提著藥箱，婉言謝絕了李大年一家人留飯的要求，慢慢的走在了回陸家的路上。
風很大，刮得人臉兒生疼。林溪攏了攏圍巾，心里卻止不住的悲涼。
想起廖鳳那可憐的模樣兒，她有些無力。
從前師傅就說過她，做醫者不能太過共情。她當時死活不肯承認，每次對待患者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后來她才知道，原來她暗地里為患者傷心難過的時候，師傅都有在關注她。
她當然知道，醫生對患者共情是大忌。可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她真的對一些患者很難不心懷憐憫。
廖鳳看著也才不過三十的樣子，但已經生了三個孩子。冒著生命危險生下孩子，婆婆和丈夫卻滿心歡喜地祝賀著孩子的到來，完全忘記了她。
林溪想起她那婆婆說的話，就忍不住生理性的作嘔。都是女人，卻能說出如此惡心的話。
這個世道，女子本就艱難，但同為女子，不但不體諒兒媳婦的不易，還要挑刺，真真是個“好婆婆”。
回到陸家，林溪跟馬九連打了聲招呼，就開始洗澡。
在產房待了幾個小時，身上，鼻腔里都是血腥氣兒。
林溪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收拾完一身后，這才舒坦了些。
“來，丫頭，過來烤烤火，今兒冷著了吧？”馬九連拉過林溪的手，有些心疼的說道。
今兒這孩子一回來就是神不守舍的，整個人也少了活力。不過想想，她一個沒生育過的女娃娃看見了這生孩子的事兒，肯定心里頭兒是不安穩的。
“鳳兒那邊都處理好了吧，今兒是不是有些嚇著了？”馬九連關心道。
林溪聽見馬九連關懷備至的話語，不由得鼻頭有些發酸。林溪換了一個小板凳，輕輕地將頭伏在馬九連的膝上。
馬九連看她這可憐的小模樣兒，嘆了口氣兒，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緩緩說道：“這女人家生孩子啊，自古以來就是在鬼門關兒面前走一趟的。
你啊，還小，沒太見過這種生孩子的場面。這生孩子啊，實在是艱難。要是碰到了好一點兒的婆家人，那還算好的。
可是啊，有些人是沒有這么好的運氣的。這個世道，女子艱難，要是碰上些黑心的，那真真是受罪。
婆家嘛，大都喜歡男娃，你要是生了個女孩子，不僅沒有半分兒功勞，還要被說嘴，最終什么事兒都被女人自己承擔。”
馬九連順了順林溪的頭發，繼續說道：“但是啊，你別怕，現在那個醫學技術不是越來越好了嘛，你們這一輩兒的人啊，到時候都去醫院里頭兒生。
你放心，有奶奶在，也沒人敢在我面前重男輕女。”
馬九連受過先進的教育，對男女也是一視同仁。
林溪聽了這樣一番話，有些感動。她知道，馬九連是在安撫她，害怕她因為廖鳳的事兒對懷孕產生陰影。
“奶奶，我不怕的，我是醫生，我知道生孩子是怎么樣的。我今天就是被那個廖鳳的家人弄得有些不舒服。”林溪仰著頭，有些喪氣地說道。
馬九連眼睛閃了閃，“是不是她家那婆婆說的話惡心人啊？”
“奶奶，你怎么知道？”林溪撐起身子來，十分好奇的問道。
“唉，瞧你這樣子就知道了。”馬九連摸了摸林溪的小臉兒，慈愛地說道。
“她啊，是個嘴巴上不饒人的，但是啊，據我這么些年來對她的了解，她人不壞。”
“唉，奶奶，我就是聽她說話有些不舒服，感覺她就是把她媳婦兒純粹的當生孩子的工具了。
人家在產床上都差點兒難產，他們母子倆也就是一開始著急，后面就不急了。我當時聽著就不舒服。”
“這個啊，確實是他們做得不好，但是啊，現在很多人家里基本上都是這樣的。”馬九連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但她知道她只是個例。
林溪想想，也是，是她想左了。也許，她不應該用后世的眼光去看待現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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